明鸾差点儿没忍住要骂娘了,只是想起自个儿的娘正是陈氏,才将话吞回肚子里。她伸手就要掀起车帘,却被章寂的拐杖拦住了:“别掀,若真是强人,别叫他们瞧见你。”明鸾顿了一顿,才收回了手。
那个胆子大的门房正大声喝问挡路之人:“你们是哪里来的?居然胆敢在大道上拦人,你们可知道我们家主人是谁?!”
回答他的是一把粗犷中带着嘶哑的男人嗓子:“自然知道,安国侯府嘛,方才早已听清楚了。”话音刚落,便有一群男人附和着笑出声来,另有一个男子喝道:“车里的人赶紧乖乖下来吧,我们将军知道你们的来历,听话些,还能保住性命!”
章寂在车厢里沉下脸来,明鸾小声问他:“难道是大伯父的仇家?”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还是建文帝残留下来的乱兵?我租车的时候,车马行的伙计还跟我说过,城外可能有乱兵,叫我小心些。”章寂沉声道:“若是寻常乱兵,哪里敢在大道上作乱?只怕是有备而来。你听他们的口风,似乎还有个将军在。”
门房已经在外头喝骂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是逆党手下的乱兵?我可告诉你们,我们老太爷身份非同一般,若是你们胆敢乱来,我家侯爷是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嘶哑的嗓子又说话了:“逆党?你们才是逆党!乱臣贼子,以为坐了龙庭,就是天子了么?!赶紧给我滚下车来!否则我可不会管你是老人女人还是孩子!其他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滚!我要的只是章敬的家眷,你们回去告诉章敬,要是还想要他老子侄儿侄女的性命,就乖乖给我滚过来听候吩咐!”
马车后头忽然吵了起来,方才说话那门房大声骂:“你们快回来!别跑啊!”明鸾听得心中一沉,便知道跟来的四个门房肯定有人跑了,只不知道跑了几个。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掀起车帘,右手向后抓过弓和箭袋,眼睛左右一打量,发现随从中只剩下驾车和喊话两个门房了,再转头去看拦路的人,只见他们身上都破破烂烂的,灰头土脸,而且人人都带了伤。为首那人虽看着狼狈,身上那身披挂她却一点都不陌生——大伯父章敬几乎每天都穿这么一身出入家门,不用说,这人定是个正经武将了。
正牌武将和士兵绝不是寻常山贼强盗可比的。明鸾深知自己的身手与箭术都只是半吊子,绝不会以为自己有本事制服对方,也没冲动,只是盯着那群人看,心中暗暗点了点人头,发现只有二十多人,正因为人手不足,他们没能包围马车,而是呈弧形散布在前方大道上。
“三姑娘?”驾车的门房一脸忐忑地小声唤她,她沉住气:“别慌,他们有求而来,没那么容易开杀戒。”声量仅仅能让那群人听见。
那武将听了,便笑了笑:“这位章姑娘可是安国侯的千金?倒是挺有胆色的,真不愧是将门之女。”
明鸾直接拆他的台:“安国侯是我伯父,我父亲早死了,生前还是个秀才。”
那武将一窒,也不与她多说,便挥挥手:“下来吧,小姑娘,你们车上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两个女眷,能顶什么用?听话一些,还能少吃点苦头。”
明鸾却反过来问他:“你要抓我们做什么?还叫下人回去报信,引我大伯父过来,想必有你自己的目的吧?你是跟我大伯父有仇,想要借机报复,还是要威胁他干什么事?”
那武将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小姑娘还挺聪明。我跟安国侯并无私仇,只是他助逆党谋反,我是容不得他的。但眼下更要紧的不是杀人,我还有事儿要他去做呢。”
“什么事?”明鸾继续追问,“难道你要拿我祖父为质,威胁我大伯父去杀皇上?我劝你不要做这种梦比较好,我大伯父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那武将冷哼道:“傻子才会有这种念头!我不过是要他帮着办点事儿罢了,若是他不答应……哼哼,他就休想他老子还能活命!”
明鸾皱起了眉头,虽然不知道这武将是打算让章敬干什么,总归不是好事,如果会影响到富贵前程,章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想想他为了给兄弟结一门好亲事,连亲侄子都不想认,更何况是事关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当初燕王起兵时,他都能不顾父亲家人还在朝廷治下的流放地里受苦,公然拥兵相随,可见在他心中,父亲家人的地位也不是那么重要。万一这武将说出的条件太苛刻,说不定章敬会向皇帝与燕王坦白,请求他们派出大军来剿灭乱兵,如果在这过程中,他们祖孙被眼前这群人给杀了,皇帝与燕王对章家心怀愧疚,还对章敬更有利呢。
想到这裏,明鸾回头看了看章寂,见他沉着脸不说话,便小声说:“不能听他的,谁知道他会叫大伯父帮什么忙?”顿了顿,勉强替章敬掩饰一下:“万一是对皇帝和朝廷有害的,大伯父一定会在忠孝之间为难。”
章寂嘲讽地笑笑,没说什么,反而伸手将车帘掀开些,向外望去,看了看那武将,又笑了笑:“我道是谁,原来是王将军!我从前在京中为将时,也曾听说过王将军的名声,都说是个勇武过人、又正直率性的,没想到见面不如闻名,堂堂王将军,也会做起胁持弱女幼童的事来了,真叫人失望。”
那王将军并未气恼,反而冷冷地说:“章老侯爷,你用不着拿话激我。非常人行非常之事,对待谋逆,我犯不着跟人讲什么仁义道德!”
章寂低声吩咐:“三丫头,准备好你的箭,无论你箭术是否平平,如今也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记住,不要手软,一旦你手软了,我们这裏所有的人,都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