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脚下一顿,立刻跪倒在地,柔顺地认了一番错,忏了一番悔。文龙本想上前说明真相,却被她拦下,越发将错误都归到自己身上,直说得章敬的怒气又消散了几分,方才缓缓说出自己今日出门的原因:“妾身回了一趟娘家,请父亲向燕王打探一下口风。如今李家已然出孝,李家二姑娘即将立后,想必李家大爷也可以成婚了。我们大姑娘若是可以早日出门子,两家人都能安心。毕竟武陵伯年纪大了,听说近日疾病缠身,连立后的旨意都无法接自跪迎,万一有个好歹,两个孩子又要再耽搁一年——不,李家大爷是嫡长孙,说不定要守上三年呢。他可以等得,我们大姑娘却等不得!”
章敬听了,心中立刻愧意大起:“是我冲动了,不知你是为了此事才出的门,你一心为了孩子着想,我却还冲你发火,实在对不住。”说着亲自扶了她起身,又数落儿子:“你明知是怎么回事,怎的也不告诉为父?!”
文龙有些委屈,袁氏抢先一步道:“侯爷别怪他,方才是妾身拦着不让大爷说的,妾身见侯爷满面怒容,担心您气着了,想着您好歹把怒气发泄出来,才不会闷坏了身体。”
章敬叹道:“你就是这样,一心把责任都往身上揽,却处处为别人着想。”也就不再怪儿子了,只是问:“袁先生怎么说?”
袁氏叹了口气,沉默下来,章敬看得心中一凉。文龙忙道:“袁外祖倒答应了会帮着打探,只是他说,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一来,李家如今正忙着送女儿入宫为后,哪里还腾得出手来预备另一场婚事?最迟也要等到明年了;二来,三叔的孝期未满,妹妹身为侄女,要守足一年,还不能办喜事;三来,如今外头沈家的名声不大好听,又有舅舅家的人杀害李家姨母和表弟的传闻,我们兄妹毕竟是沈家外孙,这时候办婚事,倒容易引人非议,别人不说,李氏族里定会有人反对的。如此一来,倒不如将婚事再往后推一段时日,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章敬听得眉头直皱:“明年再过门也没什么,只是好歹把两家的婚约公之于众,也好正了名份。凤儿如今守着她三叔的孝,自然不好出门子,但婚约是两年前就定下了的,让人知道又有什么要紧?怕就怕李家存了拖延的心思,拖到后来,就要退婚!”
袁氏叹道:“侯爷的担心,妾身也想过。尤其今日又……”她往正院方向看了一眼,“夫人此番入宫进言,若是叫李家人知道,只怕婚事又有了波折……”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忧虑似的,李家很快就送了一封信来,质问章敬纵容夫人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前些日子,章敬严厉拒绝沈家人上门,李家原以为他已经与沈家划清界限了,如今却又出此变故,难不成是打算左右逢源?若是如此,那李章两家联姻之事就得再考虑了。
章敬吓了一跳,急得不行:“这可怎么好?这桩婚事可是燕王殿下亲自做的媒啊!怎么能作罢呢?怎么能……”
门外传来扑通声响,章敬、袁氏与文龙转头望去,只见元凤脸色惨白地坐倒在地,一脸的不敢置信。袁氏哽咽一声,冲上去抱住她:“我可怜的孩子,怎会这样?!”
文龙连忙安慰妹妹:“事情未必就真到这个地步,妹妹先别伤心,我再去见袁外祖……”
章敬则在那里跺脚:“都是沈氏那贱人做的好事!她满心想着送娘家侄女入宫,却没想过自己亲生的女儿好好的婚事就要被她毁了!”他觉得很郁闷,很愤怒,无论作为武将,还是作为勋贵,前程都是不稳妥的,不定什么时候皇帝说翻脸就翻脸,他章家于国有功,又是皇亲,还不是说抄家流放就抄家流放了?为了保住章家日后的荣光,他得为自己尽可能多地增添筹码,与将来的皇后、将来的太子成为姻亲,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可这一切都被沈氏毁了!
回想起曾经恩爱的过往,他只觉得过去的自己真是瞎了眼。
元凤挣扎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袁氏担心地看着她离去,又拦下想追上去的文龙:“她心裏正乱着,你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文龙顺从了,只是担心不已:“妹妹一直以为能嫁给李玖的,若婚事真的有了波折,不知该有多伤心……”
袁氏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叫了个丫头过来:“去,跟着大姑娘,看她往哪儿去了,就立刻回来禀报。”等丫头去了,又向章敬父子解释:“我怕她看不开。”章敬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不一会儿,那丫头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说:“大姑娘去了夫人那儿,正与夫人争吵呢!”
袁氏脸色都白了,跺脚说:“怎会如此?!”便撒腿跑向正院,章敬父子连忙跟上。
他们跑到正院门前时,只听见元凤在屋里放声大哭,沈氏却懒懒地数落她:“我道是为了什么呢,原来是他?李家算什么?这门亲事本就不好,你有什么好哭的?放心,明儿我再入宫去,跟皇上说,把你也纳入宫中,虽做不得皇后,做个贵妃也使得,你与容儿表姐妹俩在宫中守望相助,彼此扶持,岂不更好?”
文龙听得目瞪口呆,只听得屋里又传来扑通一声,接着便是翠园惊叫:“大姑娘!大姑娘你怎么了?来人啊,大姑娘晕过去了!”他咬咬牙,直冲进屋中,心裏满是对母亲的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