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认出来这就是从前傲慢洒脱的上柱国杨素,自去年妻子郑氏向独孤皇后告发了他的出轨言行后,杨素被削职为民已经有一年时间,他多方辗转托人,好不容易才起复原官,整个人却变得像高颎那样谨言慎行了。
在大兴城傍晚的热闹街市上,杨素松开马缰,放慢了坐骑,举目四顾。离开京城半年,再次归来时,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眷恋。
大兴城是多么繁华,到处都飘着丝竹的声音,街头满是头戴绛纱帷帽的鲜卑女子和穿着小垂手罗衣的汉女,裏面有不少年轻姑娘衣着精洁、气度娴雅、身姿动人,牵住了杨素荒疏已久的目光。
他不知道自己喜欢女色有什么错?他并不是那种贪图肉|欲的人,他只是像欣赏花朵和音乐一样,欣赏着那些面貌如画的少女和她们的舞姿。
此外,气度非凡、才华出众的杨素,一直都很容易打动女人,身边簇拥着那么多温柔多情的年轻女孩,年老色衰、性情强横的郑氏,就更让他厌恶了。
有时候,杨素会暗自在心中嘀咕,是不是因为有独孤皇后做榜样,如今的公侯夫人们才一个个都表现出了强硬的个性呢?
但听说独孤皇后在后宫一向以贤妻良母的面目出现,对杨坚十分谦和退让,极尽周辅之能,这一点,郑氏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她相比。
不远处,晋王府已经遥遥在望了,杨素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深沉思绪里,独孤皇后,她是否打算亦步亦趋北魏的冯后、胡后,独裁天下?
她不但每天与杨坚一同上朝,在大兴殿后的静阁里隔屏听事,还不时用笔墨指点杨坚。大臣们见惯了,也不觉得好笑,可这一切看在杨素眼里,他却有些无法忍受,难道自己一介大好男儿,不但要受制于这样一个没头脑的皇上,还要听命于一个女子么?——上次他被当廷夺爵削职,废为庶人,听说就是独孤皇后的主意。
晋王府在皇城里十分不起眼,既没有秦王府、衞王府那般高大壮观,又没有汉王府般深沉精致,占的地方虽不小,院墙裏面却看不见什么楼台,更没有多少名贵花草。
虽说晋王杨广一年中有大半年在并州的藩地上,在京邸中住的时间少,但同样在外当藩王的杨俊,府第却要豪华得多。
杨俊的秦王府中,甚至还有一座美轮美奂的“水殿”,在后院十顷水面的人工湖上,建着一座三层楼台的奢华夏殿,——自从被禁止出家后,秦王杨俊不知为什么,忽然再也不参禅礼佛了,而是整天沉浸在歌舞中。
杨素在晋王府前翻身下马,门上通报了进去,片刻后,一阵富有磁性魅力的笑声远远传了出来,来人正是晋王杨广。
他家常穿一件浅青色袴褶服,脚上竟然赤足穿着鞋子,显然来不及更衣就迎了出来:“杨柱国,快请进来,孤日夜悬望,今天还派了人到路上去迎你,不想这些手下办事不力,竟然没等到杨柱国。”
杨素心下一热,只见晋王府的正门登时洞开,几十名带甲剑士在铺满白沙的甬道边齐齐跪下,恭敬地等他进府。
“晋王爷,”这番隆重的礼节,令杨素有些惶恐,他退后两步,道,“晋王爷如此重礼,臣下担不起。”
“呵,和孤还闹什么虚套?”面貌俊美、风度倜傥的杨广,从容挽起杨素的胳膊,竟以家人之礼相待,“杨柱国,你和孤忝为同姓,虽不是本家,但孤一向视你为叔父辈。孤还在幼时,就听说过杨柱国心胸广远、文武全才,当年宇文邕曾当众夸奖杨柱国说:‘好自为之,以君之才,不愁不富贵。’想不到杨柱国竟然不领情,当着众臣之面,回答说:‘臣但恐富贵来逼臣,臣无心图富贵!’呵,这番铮铮傲骨,岂是平常公侯能比得上的?”
杨广提起的这些往事,也算是杨素平生的得意事,但他此刻听了,却不觉面红耳赤,深有羞愧的感觉。
杨素自十几岁出仕开始,一直深受周武帝宇文邕欣赏,他自负才能,一向骄傲惯了,曾经因为父亲战死孤城,向宇文邕申求封谥,宇文邕不肯答应,杨素争之再三,令宇文邕生起气来,命人将他斩首示众,杨素竟然面无惧色,破口大骂宇文邕道:“我奉事的是无道天子,当然该死!”宇文邕被他骂了后,不怒反笑,不但答应了杨素的所请,还拜他为车骑大将军。
但这个死都不怕的汉子,这一年来却整个人变了模样,性情、谈吐都开始变得拘谨。
他甚至开始佩服高颎,高颎位高爵显,每年都有言官、权臣合伙弹劾他,杨坚和独孤皇后却从没当一回事,杨坚甚至当众说过:“独孤公若镜,越磨越明,皎若皓月。”放眼满朝大臣,谁能像高颎一样深受宠信?
显然,高颎的谨慎比自己从前的简傲任性更令皇上欣赏,所以自己才会因闺房内的一句话丢了官爵。
他早已没了杨广所夸奖的那份傲骨,失官一年来,杨素备尝了大权中落的滋味和大兴城权贵们的冷眼。
早晨起来照镜子,他明显地看见了鬓角的白发,成为庶人的杨素这才发现:一个男人不能没有权力的滋润。
“晋王爷,”想起往事,杨素满怀感激地笑道,“臣下知道,臣下今年的起复,全仗了晋王爷在皇上和圣上面前进言,臣下唯有竭尽全力,为二圣和晋王爷经营船队,为明年南下破陈稍尽绵薄!”
他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杨广却淡淡一笑,并没有接下去发挥,只是夸奖道:“杨柱国不必谢孤,杨柱国的干才举国无双,早晚还要重用。杨柱国在永安造了‘五牙’大舰,上有五层楼,高一百多尺,前后共六拍竿,每船可容八百战士。听说一个月前,杨柱国亲乘‘五牙’大舰,领着水军东下,披甲立于船头,气派俨然,令陈军望而生畏,称杨柱国为‘水神’……呵,我大隋上下,哪里还有一个大臣的才干气度能与杨柱国相比?”
这番话自然听得杨素心中受用,但他这两年忽然明白了“人道恶盈而好谦”之理,改了当年自负的脾气,因此只敢惶惑地躬身答道:“晋王爷言重了,高丞相才是我朝第一名臣,有王佐之才,臣下充其量,不过是个冲锋陷阵的武夫罢了。”
他自觉这话说得十分婉转谦退,杨广却转过脸来,使劲盯了杨素一眼,没有说话。杨素拿不准杨广的意思如何,只好也陪着不说话,两个人一路沉默,并肩走到杨广住的内殿。
“杨柱国请。”杨广亲自推开内殿的院门,在前面带路。
亲王内殿,很少会让一个臣子走入,因此杨素不禁有些疑惑。他半个多月前收到杨广从并州派人送来的信,信上说杨广近期要回大兴城,希望他也能回京一晤。
杨素深知,自己之所以能从一个戴罪在身的庶人官複原职,最大的力量就来自杨广。
是杨广在独孤皇后面前几次褒赞自己,才令二圣渐渐回心转意。
提携之恩,如何不报?杨素几次派人送了贵重礼物去并州,却全给退了回来,杨广不但退回原物,甚至另有赏赐。
杨广这样倾心结纳自己,只是因为他对自己青眼有加,欣赏自己的才华和風采么?
晋王府的内殿十分朴素,地下铺着青砖,殿柱没有涂漆,外室墙上挂着些兵器,在有些昏暗的窗前,三名穿着茧绸衣服的年轻女子正在缝补衣服。
见有女眷在场,杨素连忙低垂下眼睛。
“不妨事,”杨广看出了他的拘束,笑了笑,道,“这是萧妃,阿萧,来,孤为你介绍一个人,这是我朝第一个才识无双的杨柱国。”
随着他的说话,一个清秀苗条的女子站起身来,柔婉大方地笑道:“原来是杨柱国,妾身听说杨柱国深通文武经济之道,有英杰气概,想不到今天竟能当面看到大名鼎鼎的杨柱国,是妾身之幸。”
杨素早听说晋王妃萧氏是南梁的公主,聪明多才,也是独孤皇后最喜欢的儿媳妇,今天这一面之下,杨素见她气度娴雅,言语有礼,不觉也深有好感。
比起杨勇那个木头木脑的元妃,和杨俊那个娇蛮任性的崔妃,萧妃的确显得出众……倘若是她嫁给了杨勇,也许杨勇不至于因婚事不顺心和独孤皇后每每龉龃罢?
萧妃招呼过后,便带着两个侍女静悄悄地离开。
室里只留下杨素和杨广二人,杨素不知道杨广到底找自己有什么急事,因此满腹疑问,却不敢先开口询问。
好在片刻之后,萧妃便亲自持烛进来,为他们端上两杯清茶。
杨素掩饰地端起茶盅,啜饮一口,登时觉出这茶叶的名贵,这必然不是关中茶,更不是羌氐人惯饮的砖茶,深秋天,这芽尖细小的茶叶仍然能保持清碧香醇,能在杯中舒展如春芽,保藏上必然费了不少力气。
杨广不是以俭朴到了极点而闻名么,怎么会在生活细节上如此下工夫?
心思机智的杨素,又开始猜度起来。
他很想看出面前这位年轻王子的真性情,阅人无数的他,常常会在杨广面前觉得惶恐,年龄不满二十的杨广,表面上看起来开朗坦诚,实际上却深沉得令人敬畏,令城府不算浅的杨素都摸不透心思。
杨广却没有让杨素再费神猜测下去,他坐在微弱的烛火边,忽然间挺直了后背,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杨柱国,孤想要亲自带兵平陈!”
那张俊秀的脸,此刻与杨素无限接近,在简陋而宽敞的厅堂里,杨素看见,杨广棕黑色的眼睛里跳动着烛火的影子,闪闪发亮,而杨广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遏制不住的雄心,令杨素的手忽然有些发抖,开片青瓷茶盅里的水溅了出来。
他果然没有猜错,晋王的胃口不小。
坐在高颎的书房里,杨素放眼打量着这个昔日好友、当朝宰辅的书架,架上满是经史子集、兵法战策,尽管已经位极人臣、政务繁忙,高颎却仍保有当年的沉静,每夜潜心书房中,读书着文。
杨素心底暗自将自己与高颎做了个对比,高颎比他大三岁,年龄相仿,二人都不是世家大门出身,没有父荫可以倚仗。
他们俩都年纪轻轻、才干出群,却又怀才不遇,未能在少年时青云直上。当年杨素是北周权奸宇文护的心腹,高颎则是北周齐王宇文宪的亲随,出身都不大光彩。
论文才,杨素是北朝有名的诗人,高颎的文章奏对天下流传,文字功夫分不出高下;论武干,平齐、拒突厥、征讨南朝,二人都曾随军出征,高颎口才出众、以仁德感人,年轻时上阵对决单挑,无人能敌,整个大隋,除了名将伍建章,再没人是他对手,而杨素虽然武功只名列“大隋七虎将”的最末,可天生霸气悍勇、一往无前,直到如今成为上将,打仗时仍然身先士卒,他向来治军严厉、阵法如神,所以立下的战功比高颎还要多。
既然家世才能、文韬武略都分不出高下,那么,杨素对高颎远超于自己的名位,就无论如何难以心服了。
或许就是“独孤”二字,让这个从才华到人生经历都与自己差相仿佛的好友处处都胜过自己一头罢?
不是独孤伽罗与高颎的那份所谓“兄妹之情”,高颎怎么可能在满朝文武中脱颖而出,受杨坚另眼相看,哪怕别人再进谗言,也不能撼动杨坚对高颎的信任。
而独孤皇后对高颎,真的是兄妹之情么?
她对自己的七个手足兄弟,可没有这份欣赏和宠信。
独孤信的世子独孤善,还有她的弟弟独孤陀,都因办事不力被革职在家多年,是独孤皇后处置的他们。杨坚常在朝上称高颎为“独孤公”,当成国舅一般敬重,却对几个真正姓独孤的小舅子视而不见。
杨素仍在胡思乱想,只见高颎走了进来,笑道:“杨柱国,这么晚了,到我府上来,有何公干?”
杨素从怀里取出一壶酒,也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高颎凑近一看,惊叹道:“这是从何得来的?莫非当年你攻城首入齐宫,从宫里头偷抢出来的高纬御用汾酒?甘露堂,这酒可是孤品了,如今世上竟是只有甘露堂的传说,再找不到真东西了。”
杨素笑道:“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独孤公果真识货,这是当年北齐武成帝高湛御用的二十年陈酿甘露堂汾清,已成世间绝品。这瓶酒,还是我出使并州,在民间偶然见到,重金买来的,北齐亡国后,宫中妃子将御用之物都夹带出去,卖了谋生,辗转流落民间,再想找一瓶也难。”
高颎亲自动手,从书架上取下两个酒盅,道:“无功不受禄,你今天带这样好酒来,莫非有事求我?”
“我们俩多少年的兄弟,独孤公何以如此见外?”杨素哈哈一笑道,“你难道忘了,十几年前,我们俩都是记室参军,跟着宇文护、宇文宪日夜辛苦奔波,晚上连觉都睡不了,在他俩大帐外侍酒听呵,有一天深夜,也是这么个秋日,你打着呵欠,望着天上的星辰,跟我说,我俩都是一身本事却被埋没,若有一天受人赏识,有机会开疆拓土、一统天下,成为张良、陈平那样的名臣,这一生才算没白过。”
杨素的话唤起了高颎多年前的回忆。
那时节他们还年轻气盛,总觉得天下事无不能为,高颎只恨自己出身寒门,没有父祖封荫,不能一步登天、施展浑身本事,随着名位渐高,那少年好事的劲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他身上荡然无存,看着面前的杨素,也不复是多年前那个血气方刚、不避刀矢的骄狂少年。
“你今天特地提起此事,莫非是为了平陈大策而来?”高颎微微一笑。
“正是。”杨素眼睛一亮,豪情顿生,道,“平陈之战,皇上和圣上欲以独孤公为三军统帅,以我和晋王杨广、秦王杨俊併为行军元帅,总领水陆军五十多万人马,八路进军,三军号令全由独孤公一人而决。平陈之战,独孤公是真正的元戎首领,晋王、秦王年少,你与我二人是朝中干城大将,此番得二圣下定决心、以倾国之兵渡江平陈,正是你我二人建功立业、名垂千秋的大好时机!”
高颎被杨素的一席话激起心底豪情,他倒好了满满两杯酒,举在手中,笑道:“好,杨柱国,杨元帅,你我共饮此杯!今年你已四十五岁,老夫虚长三岁,年近五旬,为国宰辅,南征北战多年,建律令、修新都、治天下,半生辛劳,才重兴了我大隋的赫赫气象,令突厥臣服、南朝畏惧、万邦来朝,若能再立下平陈大功,大丈夫功名事业,至此圆满,此生别无他求!”
杨素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正是,独孤公,独孤大元帅!人生七十古来稀,若能终结三百年分崩乱世,一统神州天下,留名千古,纵然在长江上力战而死,葬身江波,我也心满意足、死得其所!”
高颎喝完杯中烈酒,放下酒杯,沉吟道:“可此次出征平陈,怎么是晋王殿下代皇帝亲征,而不是太子殿下?杨柱国可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
杨素皱眉道:“我也正想和你商议此事呢,太子殿下这些年来,因宠妾灭妻、与云昭训等嫔妃生育庶生子,行为奢侈,触怒了独孤皇后,皇上也对他不满,我数次入宫奏对,想要挽回圣意,可皇后对太子成见颇深。这次平陈,皇后并未征询群臣意见,便下诏任命晋王为行军元帅,只怕太子此时已觉地位不保、十分难堪。”
杨素只说了一半实话,商议平陈之事时,他夜入大兴宫,在文思殿里当面向杨坚和独孤伽罗推荐晋王杨广领军。
独孤皇后虽对太子杨勇心生不满,却仍然沉吟未决,想让杨勇代父皇亲征。
杨素却极力陈说,说平陈乃毕百年之功于一役的大战,太子浮躁、亲近云妃父亲云定兴等边将,任用宵小之徒,做事不周密,不如晋王细致稳重。
独孤伽罗在他的劝说下,才同意下诏任杨广为平陈的行军元帅,以太子杨勇留守淮南行台,以为后应。
见杨素为太子处境忧虑,高颎点头道:“杨柱国所忧之事,也是老夫担心之事。太子质朴无华,不懂伪饰,不会讨好皇上皇后,又被小人利用东宫耳目,向皇后耳边多进谗言,你我是朝中重臣,受国恩多年,当效力太子,保住殿下的皇嗣之位。”
杨素见他一心只想保太子,心中暗喜。
高颎,或许前半生你仗着“独孤”二字,所得功业名声远远超过了我,可后半生里,你倘若把自己绑上了太子杨勇的战车,就注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独孤公说的是正理,对了,太子殿下刚生了长女,也是庶出,他十分担心此女异日受皇后另眼相看,想要与独孤公结为儿女亲家,不知独孤公意下如何?”杨素打量着高颎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道。
“结亲?”高颎一怔,他成亲晚,贺拔夫人多年不育,后来的妾侍生了高盛道、高弘德、高表仁三兄弟,高表仁是他老来得子,今年才三岁,与杨勇的女儿倒是年貌相当,只是论起辈分,高颎与杨坚同龄,是太子杨勇的长辈。
“太子殿下托我关说此事,说不能勉强独孤公,倘若独孤公不嫌她是庶生女,愿聘为高家儿妇,那是最好,倘若独孤公看不上东宫庶女,他也决不勉强。”杨素故意说得谦卑,心知高颎为人清高,如此一激,那肯定会许诺亲事。
这门亲事,是他与晋王杨广精心策划的。
高颎在朝中位高权重、一言九鼎,杨坚与独孤伽罗对他处处倚重,几乎言听计从,而高颎心中却只有太子杨勇,对晋王杨广的多番拉拢置之不理,有这样一位重臣力撑太子,晋王想要动摇杨勇的皇嗣之位,十分困难。
而高颎是个清高好名之人,既不贪财,也不爱揽权,文章写得气势磅礴,打仗也是战无不胜,正气凛然、皇恩深隆,简直无懈可击。
唯有将高颎彻底变成“太子党”,才会让他失去回护太子、为太子说话的立场。
所以前几天杨素特地上东宫去见太子,关说这门亲事,杨勇本无权谋,又向来敬重高颎,一听便答应了,派杨素来高家说和亲事。
倘若高颎拒绝这门亲事,会得罪太子,倘若高颎答应这门亲事,又会给他带来结党营私的污名。
杨素暗夜思忖,自己这条巧计深谋远虑,既能让高颎这个拼死效忠太子的强敌再没有资格为太子张目,又能让位极人臣的高颎从此受尽独孤皇后疑虑,连他自己都不禁为自己的机敏多谋而骄傲得意。
很明显,高颎没有想到那么远,也没对杨素有丝毫怀疑,他笑道:“这两个孩儿还幼小,我与太子的辈分也不同……不过,高家与杨家、独孤家是数世故交,能结下这门姻亲,诚是高家之幸。杨柱国,我就托你当男媒,为我的三子高表仁聘太子长女为妻。”
杨素一口答应,道:“杨某责无旁贷,明日便将两家儿女的八字帖拿到般若寺去算姻缘。这喜酒啊,我是喝定了。”
只要高颎与太子结下这门亲事,成为儿女亲家,就算两个孩子还都一无所知,这份亲谊也足以授朝臣以口实。
高颎,高昭玄,事到如今你还如此不识时务,独孤皇后分明在诸子之中最欣赏晋王杨广,你却偏偏要站到太子那风雨飘摇、即将倾侧的破船上不肯下来……这就怪不得我杨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