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那些倾向于沈卓的普罗大众,顾剑的行为是背叛,是忘恩负义,他该死,他活该自作自受。
而,那些站在沈卓对立面的人,顾剑于他们,只是一个可以利用,可以榨取价值的棋子,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站在……
顾剑的个人角度?
“顾某,一生征战三十余载,先后效忠三代主|将,这三十年来,可曾怕过?可曾畏惧流血流汗?”
“不曾!”
顾剑自问自答,仰头看天,那双早年因为长期饱受风雪侵蚀,而略显浑浊的眸子,血泪滚滚。
下一秒。
他大手一挥,动作简单也异常飘逸,与此同时那件洗的发白,褶皱了也些许破碎的戎装,就这么迎着风,飘至半空,然后无助的落在地上。
一道又一道密切关注着现场的目光,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均是不约而同的,骤然收敛紧紧盯住。
刹那间。
先前各种议论,各种嘲讽,各种之于顾剑落井下石的声音,都在这一秒,消失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顾剑背对空空荡荡的街道,青天白日,烈焰如火,就这么毫无遮掩的,映衬在他的后背上。
赤身。
右手依旧提着北王刀!!!
他身姿巍巍,宛若一座雄雄山岳,就这么静静的,大白于天下,大白于百万甚至更多的众生眼里。
这一生征战三十年?他可曾怕过?
若是怕过……,这满身伤疤,从何而来?
“这一条。”顾剑左手握成拳头,沉沉的锤击着自己的胸膛,义正言辞,语气亢奋且振聋发聩,“千禧年新世纪之初,顾某追随王爷征战雪狼谷。”
“那一年,大雪封道,我北系男儿与草原骑兵正面交锋,铁甲撞战马洪流,顾某肩扛大旗,身中二十三刀,其中以这一刀最厉害。”
“最后,顾某幸不辱命,将我北系王旗,立在了雪狼谷之巅!!!”
他是贪生怕死之徒?
他是小人?
他不是啊,他这一生,这一身,凡是肉眼可见的入骨伤疤,均是自己刻在身上,这辈子,都抹不去的赫赫战功!!!
天地之间,一片沉默。
家家户户无数人或倒吸凉气,或瞳孔蕴泪,或心有戚戚,或刹那之间百感交集,或瞪大着眼睛不忍眨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世人皆知,北系军最能打,最能征善战,那批常年驻守北域,无怨无悔的可爱男儿们,是这个天地间,最不怕死的群体!!!
一腔男儿热血抛洒天地间,纵然英魂留在关外,不可马革裹尸还,仍是无怨无悔且无憾!!!
但,听了这么多,听了这么久。
他们可曾亲眼目看过,可曾亲眼接触过?可曾认认真真的感受过?
这一天,这一刻,乃至这一秒,顾剑将北系男儿的坚毅卓绝,崇高信仰,以及顶天立地的样子,带到了这里,带到了茫茫苍生的眼里!!!
“这一条……”
“同样发生于千禧年新世纪之初,王爷率领我等,连夜奔袭八百里,马踏木兰巴托,将我大天朝的人间烈酒,洒在了巴托河畔。”
“河畔两岸,是草原游族留下的二十万具尸体,整整二十万具尸体,一个不少,一个不多,是老子和陈义,顾剑等袍泽,一*清的!!!”
郑家大院。
一贯性格刚烈,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郑姓老卒,垂落脑袋,望着自己空空荡荡的一只袖管,嘴角泛起微微笑意,似在回味当年的峥嵘往事。
人生难得于,有一段艰辛并且没有过哪怕一刻后悔的经历。
更难得于,有一群彼此为彼此交付过性命的生死兄弟。
最难得于,任由时光无情,岁月无声,这帮生死兄弟仍旧还在身边,还能和自己吹胡子瞪眼,红着脖子吹嘘拌嘴!!!
“要不是你这条胳膊,替顾剑挡下那一刀,这姓顾的,怕是很多年前,就将命丢在了木兰巴托。”陈义站起身,与郑刚并肩而立。
他们的身后,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老卒子。
有的头发斑白,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双手环抱一把岁数了看起来还是浑然不正经的模样,有的不断搓脸,似要干一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色。
唯一共同的点,他们都是昔年,投身于北系的老卒子,他们都老了,他们都退役了很多年了。
但,老兵不死,只是隐退了,默默无闻了,哪怕有朝一日凋零了,可那股刻进骨子流入血液里的军人唯一信仰,还在代代传承!!!
“姓顾的还算可以,迷途知返,老子姑且原谅他了。”郑刚挑动着自己的眉梢,笑声硬朗且颇具感染力。
陈义道,“确实难得,指不定是今早那场酒,给他喝醒了,不亏不亏。”
陈义一贯不胜酒力,但还是陪着顾剑,硬生生喝完了,那瓶白酒,这会儿头还是晕晕沉沉的。
“怂蛋,一瓶酒就给你干的不省人事了?”郑刚没好气道。
陈义笑笑,“还好,还好。”
随之,他果断拍拍自己的腿,意有所指道,“至少,这会儿还能走得动路,也提得动刀。”
“老子还真怕你拖后腿,能走路就好。”郑刚故意点动脑袋,似乎在说,他陈义表现不错,会办事!!!
这下子,陈义不干了,他吹胡子瞪眼道,“姓陈的什么时候,拖后腿了?实话告诉你,脑袋丢了,疤痕不比你小。”
确实,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最不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仅此而已!!!
这么多年。
他们同生共死,他们彼此扶持。
不应该,也没道理,让顾剑一个人杵在那儿,威风都让他姓顾的出尽了,郑刚和陈义这批老卒子可不乐意。
大家都是北系的兵,凭啥,让你一个人威风凛凛?
“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姓顾的风头出完了,我们喝西北风去?”郑刚瞪眼,一副蠢蠢*的模样。
其实,大家都清楚。
这一趟出去,注定凶多吉少,而且极可能造成群|体事件,到头来,他们是生是死,还得两说。
参照目前的状况,明哲保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最好,也是最优的选择!
他们嘴上嚷嚷着,羡慕嫉妒恨顾剑一个人出风头,实质上,是不愿意,任由顾剑,独自承担风险。
当年,大家说好了的,无论生死,无论现在将来,携手共进退。
“可以表态了?”郑刚看了眼陈义,询问他的意思。
陈义点头,双手附后。
“你嘴巴子利索,这场动员,你来吧,哈哈,不抢你风头。”郑刚后撤一步,很识趣的让陈义准备准备。
陈义顺势转身,目光静静的注视,在场坐着的一众老卒子,然后视线逐一扫过。
“兄弟们,这场出去凶多吉少,大家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尽管直说,不强求,也不胁迫,你们自己决定。”陈义娓娓道来。
“还嚷嚷个蛋,就你叽叽歪歪的话多!”一位老卒子,上来就挤兑陈义,嫌他罗里吧嗦的。
陈义哈哈大笑,“好好好,是我啰嗦了。”
下一秒。
这位同样追随沈卓,同样参与过雪狼谷之战,木兰巴托之战,同样身具北王刀的北系老子,目光一收,语气从未有过的郑重。
每一句话,每个字,都令人振奋!
大抵,这就是军人的风采,军人的气魄,军人的骨头!!!
“诸位,王爷戎马多年,忠肝义胆,不应该被这样对待,这份委屈,他受得了,我们受不了!!!”
“现在……,我恳求你们表态,可能是唯一一次了,所以,各位,请深思熟虑。”
陈义双手并拢,置于小腹前,义正言辞道。
“愿为王爷仗义执言者,请起身。”
现场哗啦啦,一片挪动椅子的琐碎声音。
“愿为王爷赴汤蹈火者,请起身。”
这一次,现场挪动椅子的声音,少之又少,几乎忽略不计。
“愿为王爷……”
现场再无多余声音,陈义举眉,人人尽皆起身,右手压刀,目光坚毅,一如曾经他们还年少时的模样,意气风发,风采永在!!!
陈义果断后撤一步,朝着在场的兄弟们,深深鞠躬,再鞠躬,又鞠躬,“辛苦大家了!!!”
此时。
空空荡荡的大公路。
顾剑单手提刀,仰面而立,他静静的感受着,风吹在耳畔的声音,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梦回当初在大雪域的鎏金岁月!!!
“王爷,是顾剑对不起你。”
“自今日之后,老夫身败名裂也好,粉身碎骨也罢,恳请您原谅,我,我……没给北系老卒丢脸,没给您丢脸!!!”
“也恳求您,救救我家青山,他还小,对了,他最崇拜的人,恰巧是你,偏偏是你!!!”
那一年。
雪飘人间,青山不老为它白头。
顾剑在漫长的索道边,遇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眼神很有光的年轻人,于是好奇,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方?
我名沈卓!
又一年,大雪封道,顾剑再次和年轻人狭路相逢,两人相视一眼彼此哈哈大笑,我记得你,叫沈卓,卓尔不凡的卓!
未来的大雪域之王!(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