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幼幼看不懂他眼中诸事的含义,眨了两下眼睛后便坐起来了:“饿死了,去用点东西吧。”
“嗯,快些起床,待会儿要见一个客人。”傅明礼将她脸颊旁的头发别到她的耳后。
夏幼幼疑惑:“什么客人啊?”
“马上见了你就知道了,起来吧。”傅明礼轻笑一声。
夏幼幼却没有被他的笑糊弄过去,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家中的客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她的心慢慢下沉,面上却带着笑意:“嗯,那我收拾一下。”
等她换好衣裳、梳好头发,刘成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老爷、夫人,客人到了。”
“走吧。”傅明礼朝她伸出手。
夏幼幼抿了一下唇,微笑着将手放到他手心里,和他一起朝外走去。
她隐约觉得前面是鸿门宴,可尚言还牵着自己,她便只能往前走、往下跳……不过这些想法也太过悲观了,小贩已无迹可寻,尚言便不会找到证据证明自己和武遇的死有关,即便他会怀疑自己,恐怕也不至于真的对自己做什么。
一路都在做心理建设的夏幼幼,总算在进厅堂前放平了心态,却在看到厅里的人后惊了,第一反应便是转身逃走,只是扭头看到傅明礼的脸,生生将逃命的本能给克制了。
“这位是?”她抢先问道,在对上曹林氏的眼睛时笑了笑,仿佛从未见过她一般。
傅明礼平静的看向她:“这是曹云曹编修的儿媳曹林氏,你不是总是因为身孕的事闹笑话么,我让她来陪你聊聊天,如何?”
夏幼幼笑笑,抬头看向曹林氏:“曹小夫人你好,我是尚言夫人,你叫我阿幼便好。”
曹林氏本来看到她后很是惊讶,只是因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家公让她来做客的人家是哪一家,目的又是什么。她在来时便做了无数心理准备,这才没有在傅明礼面前失色,看到眼前的恩人后,她瞬间就懂得了。
“阿幼,叨扰了。”曹林氏微微福身。
夏幼幼忙还礼,顺便嗔怪的看了傅明礼一眼,似是抱怨他不该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傅明礼笑笑,并未做出解释,看到曹林氏和阿幼似乎从未见过,他悬着的心便落下了大半,只是还未完全落下。
“你们先聊,我去书房处理些事。”
夏幼幼忙拉住他:“不是要用膳么?”
“曹小夫人陪你用吧,我还有事。”傅明礼安慰的拍拍她的手。
待傅明礼走后,曹林氏似乎有千言万语想问夏幼幼,只是还未开口便被她打断:“曹小夫人你这身子有些时日了吧,大夫有没有说孩儿何时会出生啊?”
曹林氏一怔,便看到她举起茶杯用衣袖挡住自己的脸,朝她轻轻的眨了眨眼睛。
曹林氏勉强笑笑,算是清楚这里有人监视了,便不再多言,而是顺着夏幼幼的话继续道:“大夫说了,还有不到三月了。”
“真的啊,那到时候一定要告知我和尚言,我们去给你道贺。”夏幼幼笑道。
门被从外面推开,丫鬟们将膳食一一端上来,曹林氏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人一般和夏幼幼聊:“说起来,家公只说要我来做客,我却不知道阿幼和方才那位身份是什么?”
“你不知道?”夏幼幼奇怪的看着她,随后想到什么,哭笑不得道,“估计是尚言的失误,他也真是的,不能为了给我讲些怀孕事宜就不由分说的把你请过来吧。”
曹林氏奇道:“怎么,夫人你有孕了?”
“……没有,唉,说起来有些丢人,先用膳。”夏幼幼笑着单手拿起筷子吃饭,左手手指沾了水在掩饰下在桌上写字,写一个便用袖子擦一个,碗里饭用了一半时字也写完了。
曹林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看完后便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笑道:“我本来没有胃口的,没想到阿幼家中的饭菜如此诱人,令我想多用一些。”
其实夏幼幼在桌上只是写了“我非坏,莫要认我”几个字,被救过的曹林氏便本能的觉得她不是坏人,决定按她说的去做。事实上她已经猜出夏幼幼发福蝶的身份,昨日在众人面前被逼承认也是无奈之举,心中早已后悔,此时若能补救,她求之不得。
夏幼幼笑:“那便多用些,对了,我们家里有两棵杏树,待会儿我带你去摘杏子。”
曹林氏奇怪的看她一眼,不知为何突然提起杏树,不过她既然说了,自己便应和着:“自然,我最喜欢吃杏子了。”
二人说说笑笑,像是第一次认识又相谈甚欢的朋友一般,吃完饭便去庭院散步了。
始终在她们身后藏着的暗卫身影一闪,朝书房去了,夏幼幼假装没有发现身后的动静,牵着曹林氏的手朝前走。
书房内,傅明礼听了暗卫的汇报,面色柔和了一些,看来她与曹林氏从未见过,那发福蝶和她是一个人的假设便不攻自破。
“督主,能证明夫人的清白也是好的,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刘成问道,督主娶妻一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如今在请曹小夫人的时候虽然没有说明身份,但曹云那个老油子却是知道的,到时候曹小夫人一回府被问起,那夫人的身份不就曝露了。
傅明礼垂眸:“曹云无妨,他虽在翰林做事,却一早就向二皇子投诚,我的事他不敢说出去。”
刘成点了点头,舒了口气道:“幸好夫人不是发福蝶,否则奴才真不知该如何做了。”
“她是与不是,都是我的夫人,你又有何不知如何做的?”傅明礼扫了他一眼。
刘成一僵,讪笑道:“督主说的是,不管夫人身份是什么,她都是奴才的主家。”
“不过仅凭今日一事,还不能确定阿幼是否为发福蝶,曹云儿媳曾被发福蝶救过,难免不会包庇于她,想要彻查,还需昨日见过发福蝶的女客一一确认才是。”傅明礼思及此,又蹙起眉头。
刘成疑惑:“可若是如此做,万一夫人是发福蝶,被那些女客给认出了,此事再散波出去,夫人岂不是会有危险。”
傅明礼垂眸,这也是他为何选择曹云儿媳来确认的原因,若阿幼真的是密语阁杀手,他也好将此事瞒下来,可当看到曹云儿媳和她不认识时,他又想到了二人之前的渊源,对曹云儿媳也不甚放心起来。
刘成看傅明礼目空的盯着某处,便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忍不住叹了声气:“督主既然不管夫人是何身份都会将她留在身边,又何必执着于一个答案。”
“我总要知道,与我同床共枕的人是谁吧。”傅明礼垂眸。
一旁的刘成无言片刻,正不知要如何回答时,门外便冲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厮,他立刻斥责道:“天塌下来了不成?!做什么冒冒失失的?!”
“老、老爷,夫人爬杏子树上去了。”小厮慌道。
傅明礼蹭的站了起来,板着脸朝外走去,刘成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再去看他已经不见了。
刘成的嘴角抽了抽,低头看向跪着的小厮:“夫人怎么突然去爬杏子树了?”
“因为她、她想给曹小夫人摘一些杏子,又嫌奴才们笨手笨脚,所以就爬上去了,奴才怕夫人有危险,夫人又不听劝,便只能跑来寻老爷和刘管事了。”
刘成内心闪过一瞬疑惑,都说有孕的人不能吃杏子,会对腹中孩子不好,怎么夫人会带着曹小夫人去摘杏子?
不过他来不及多想,便跑去寻人了。
傅明礼急匆匆走到栽着杏子树的院门口,便看到夏幼幼正踩着细细的树枝去够树顶的杏子,下面是着急的曹林氏和一群小厮丫鬟。
他看得喉咙发紧,既想立刻将她斥下来,又怕吓到她会摔到她,只好慢慢的靠近树下,正当他要走到树下时,曹林氏眼尖的看到他,忙向他行礼。傅明礼想让她闭嘴的时候夏幼幼已经发现他来了,许是怕被自己骂,慌忙就要从树上下来。
“慢些!”傅明礼的话音刚落,就看得他家小姑娘脚下一滑,从树上跌了下来。
他扑上去抱人的时候已经晚了,夏幼幼的胳膊直冲地上的石头去了,她面色一白,疼得喊都喊不出来,额角的汗瞬间流了下来。
“叫大夫!”傅明礼将人抱在怀里,恼怒的朝众人吼。
丫鬟小厮忙去找大夫,他沉着脸将人抱进房中,确定她的胳膊没有断、只是皮外伤后才面色好了些,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几乎要将他的耳朵堵住。
“尚言……”夏幼幼被他放到床上,小心的叫他一声,叫了他之后开始冒冷汗,“疼……”
“无事,上些药就好了。”看着她胳膊上被擦掉大块的皮,脆红的肉上还不断朝外出血,傅明礼斥责的话便没办法说出口,忍了几忍后,眼眶微红的看着她,“下次莫要胡闹了……”
“……嗯。”
大夫来了,将傅明礼请到一旁,然后开始了诊治。
傅明礼看着她胳膊上甚惨的痕迹,这一刻再也无心疑虑什么,只恨不得这伤出现在他身上。
这边夏幼幼正包扎的时候,刘成赶来便看到忧心的站在院中的曹林氏,忍不住问道:“曹小夫人,我家夫人为何会爬上树?”
“都是我不好,一时嘴馋想尝尝贵府的杏子,没想到阿幼会如此热忱,竟亲自上树去摘,这下摔了胳膊该如何是好。”曹林氏说着,眼角便泛起泪花。
刘成却生不出安慰她的心思,只是开口问了自己的疑惑:“曹小夫人有孕在身,如何不知杏子伤身,为何会想吃这东西?”
曹林氏一怔,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皱眉道:“不过是有孕之人馋嘴罢了,纵然知道不能吃,可还是想吃一些,让先生见笑了。”
刘成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总觉得今日夫人来摘杏子一事有些太突然了,不过这些疑惑他放在了心里,见曹林氏露出疲态,便叫人送她回去了。
他在院子里独站一会儿,正要进房去看夏幼幼伤势,外面便急匆匆赶来一个小厮,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刘成的眉头皱了起来:“行了,知道了,你把他押到书房,我和督主就这去。”
“是。”
刘成消化了一下小厮的话,无奈的叹了声气便进房去了,进来时正好听到大夫庆幸道:“还好夫人胳膊错开了些,没有撞上石头的沿楞,否则就不止皮外伤了,我去给夫人抓些药。”
“下去吧。”大夫一走,傅明礼立刻坐到床边,小心的握住夏幼幼没有受伤的手,沉声道,“可还疼。”
“嗯……”夏幼幼开口便不自觉带上了哭腔,自昨夜二人见面开始,第一次觉得他们之间没有什么隔膜了。
傅明礼眉心凝成一个川字,明明没有伤在他身上,他却觉得自己的胳膊也在发疼,疼到让他没办法呼吸。
“再忍忍,我要大夫在药中放些麻沸散,你就不疼了。”傅明礼指尖微沉得去抚她胳膊上的绷带,却在即将触到时停了下来。
刘成忍不住道:“老爷,麻沸散不可多用,不如我去寻些冰来用丝物包着给夫人镇痛。”
“对,你快去!”傅明礼道。
刘成立刻转身出去了,夏幼幼用没有受伤的手攥住傅明礼的衣袖,轻声道:“我现在不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傅明礼说完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外露,忍了忍克制道,“你知道你伤得多重吗?”
夏幼幼勉强笑笑,眷恋的看着他。若他此刻知道了她的身份,恐怕就不会觉得这伤有多重了吧。
她微微庆幸,自己的身份没有曝露。
刘成很快拿着包了冰块的厚丝绢来,傅明礼轻轻的放到她伤口旁,蹙眉道:“有没有好一些?”
夏幼幼笑笑:“好多了。”
傅明礼眉头暂松:“那便好,你睡会儿,醒来就不疼了。”
夏幼幼点了点头,忽略了他们刚睡醒的事实,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好让他心里好受些。
刘成见她呼吸渐缓,不由得低声道:“老爷……”
“嘘。”
刘成立刻闭上了嘴,夏幼幼静静听着他们的动静,虽然不困,躺的久了竟也开始睡了起来,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就只剩下一个女装周书郊了。
“尚言呢?”她猛地坐起来。
周书郊闲闲的看她一眼:“放心吧,他和刘成临时有事出去了。”
夏幼幼松了口气,咸鱼一般倒回床上,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
周书郊嗤道:“疼啊?我还以为你不疼呢,你可真有出息,连苦肉计都想得到。”
“你懂个屁。”夏幼幼白他一眼,她知道曹林氏并不会彻底消了尚言的疑心,为了不以后没完没了的应对他的试探,索性用苦肉计逼他暂时不再疑心自己,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在赌而已,赌尚言对她的喜欢大过对她的怀疑。
现在证明,她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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