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芮公公”的那名内官显然是在外面冻的不轻,而且边军大营守夜的这些士兵想必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和对待。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寻常平民的衣服,可看起来却是狼狈非常。
芮公公却是全然不顾这些事情的样子,先是看了周副总兵一眼,点头笑笑算是打过了招呼,清清嗓子走到正中。
几名军官也不用手下动手,自己就把放着酒菜的桌子搬到了一边,秦军虽然是远离京师,不过钦差和太监来宣旨的场面可还是见过不少次的,宦官没有什么品级,严格来说,文武将官面前没有他的位置,站到中间来的时候,一般就是带着皇帝的旨意。
这位芮小三虽然是被称为公公,不过看起来年纪也就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在那里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高高的双手举起,尽管是在帐中压低了声音,可还是有些虚弱,芮公公低声的说道:
“延绥副总兵官周林,参将管海,帐中诸将听旨……”
听到“旨”这个词,在军帐中的六个人都是浑身一颤,这些人除了兴献王府的周林之外,剩下的人都是陕甘的世代武门出身,军帐的这些人出身不同,不过都是知道军中的各个规矩,比如说面前这个太监拿出的令牌。
调兵王命令牌,一面为龙纹,一面为虎纹,虎纹处圆圈圈出一个令字,平日调兵一般用不到这些东西,因为各处的巡抚钦差手中自有关防和尚方宝剑,若是寻常的军事调动,旨意传到就可以了。调兵令牌这个属于皇帝的私人信物,近似于古代的调兵虎符,往往是皇帝越过兵部直接动手,比如正德年间的刘六刘七之乱,正德就是用令牌直接调动了边军。
军帐中的灯火还算是明亮,周林,管海都是在那里看的明白,芮太监手中的令牌肯定不是假货,下面的人听旨的时候都是要跪下,但此时的情景实在是太过诡异,在黑夜裏面,一个宦官化装成平民的模样来到了城外的军帐之中,并且拿着调兵的王命令牌,还有皇帝的旨意。
实在是太过不合常理,任谁都是要小心对待,况且来自延绥的这支边军已经是在京师的城外驻扎了五天左右,虽然现在是各路军马紧张的调动,不过城内一切都是如常,丝毫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换句话说,实在是看不出什么需要调兵的事情,这几个将官的迟疑落在了芮公公的眼中,管海的手已经是摸上了刀柄,在军帐外面有几百名亲兵家将在那里守着,芮公公知道自己说错一句话,立刻就是被剁成肉泥的下场。
不过他丝毫也不慌张,在军帐之中已经有些暖和了过来,芮小三的手也不颤抖了,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色的绸布,递给了站在最前面的周林。
周林迟疑着接过绸布,后面的管海和几名军官都是围上来,一看到绸布上的字迹,周林顿时失声惊喝道:
“这是圣上的笔迹!!”
这些人虽然是武人,但是却也不是那种不识字的莽汉,很快就是看完了绸布上的内容,看完之后各个的脸色大变,周林是兴献王府的旧人,他说是嘉靖的亲笔,那就肯定是一点也假不了了。
这时候军帐中的将领们再也没有什么怀疑,齐刷刷的对着芮公公跪了下去,口中低声的说道:
“下官接旨。”
不过这一夜军营之中除了几位将官的亲兵和家丁都是被交到大帐之外守衞,其他倒也是一切如常,这些家兵家将们也都是距离大帐外面五十步背对大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驻扎着陕西边军的大营依旧是特别的安静,士兵们出来操练,修缮营地什么的都是没有什么异常,京师周围的十几个京军的大营还是喧闹如常,好像是集市一般。
说起来,瓦刺蒙古的六万大军南下的消息已经是快有三个月了,从初秋一直折腾到快要过年,京营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全副戒备,每天派出探马什么的就近搜索,设置哨卡,尽管边境有烽火台,但是那个并不能说是太过可靠。
结果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压根没有什么消息,大家很快的就是懈怠下来了,平常如何还是如何,甚至比起平日裏面更是放纵,还有这样的说法为这个辩护,说是早晚要把命卖了,此时不尽情享乐还等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