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稿被剽窃,虽然暂时还不知道是哪位仁兄做的好事,我已经彻底放弃了原来的构想,既然不能称之为完美的作品,那么舍弃了也不可惜。
我是变态的完美主义,近乎自虐。
新的设计方案是李楠师兄给的提示,他的毕业设计构想。
如今我们的大本营搬到了韩晨阳的实验室里,那里是国家级重点实验室,进门刷卡,房门有三把不同的钥匙和繁琐的密码,裏面随便一个设备就价值几十万。
我曾经打趣地问他:“怎么不弄一个指纹识别功能?”
他白我一眼:“我哪里知道,据说是预算不够了。”
看来,我们俩都是对冷笑话情有独锺的人。
李楠师兄的毕业设计构想很新颖,但是他水平远远在我之上,我驾驭不了。
韩晨阳只给我提点,他的参数做出来完美无缺,可是我一上Solid Work,CATIA就迷糊,手绘画了二十几张图纸,用最原始的AutoCAD慢慢磨,再用CATIA图比照修改。
我不是机械科班出身,很多时候,只想大哭一场。
李楠师兄有空就逛过来给我补课,补传感器原理,补信号转换,两天时间,我学的比两年的还多,韩晨阳却不管我。
但是我知道论UG制图,他在我两个等级之上,三年前三维论坛上贴出五张渲染高手的图,虽然被处理过了,但是楼主直言,说是从国外网站上非法转载。那时候,有人留言,这作品就是他一个朋友闲来之作,图片上的水印有名字——韩晨阳。
我和他站在一起觉得荣幸,却没有压力。
不像和唐君然在一起,我总是觉得离他很遥远,在他精专的领域,他的高度,永远是我达不到的。
我熬夜在实验室赶图稿,韩晨阳就备课、改试卷,一个人占一张桌子,左右两边,分庭抗礼,我做事毛手毛脚的,通常前一秒还拿在手里的直尺,下一秒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他叹气,终于露出怜悯的神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类似我以前学美术用的工具格子:“用完了就往这裏扔,别告诉我你懒得扔!”
我撇嘴,三角板“哐当”一声就砸进格子里,韩晨阳思索一会儿:“发出声音的话,我就把你丢到物理实验室的低维功能材料实验室去。”
我瞪他,他径自去改试卷,尽管我之后又陆续发出非刻意和刻意为之的声音,他都没再抬起头,专注地像我不存在似的。
我觉得挫败,不再去胡闹,手下越来越顺利,按照这个速度,明天就可以完工。
完工之后我要大吃一顿,自己吃一顿,给阿九打包一顿,然后大睡一场,爬起来,准备熬第二轮的夜,数值考试。
我正在幻觉中,冷不防后面有人跟我说话:“吃饭去。”
我忙得几乎贴在桌子上:“帮我带一份,黑椒牛柳,让他家少放点胡椒,省得辣死我。”
韩晨阳点点头,转身就走,我喊住他:“帮我带瓶百威,回来算钱给你。”
他不出声,每天实验室垃圾箱里堆的酒瓶或许已经知道,我最近沉迷酒精,不可自拔,他这么精明,但是不一定猜得出缘由。
我失眠,大段的失眠,自从我见了唐君然,一闭眼,就是大片的黑白,以及他的眼眸,温柔的,含笑的,轻烟蒙胧般的在脑海中明了又灭,灭了又起。
强迫症,我怕有一天我忘了他,只好不断地想起。
韩晨阳不让我在实验室里吃饭,我端了饭盒坐在楼梯道上吃,李楠师兄的实验室就在楼下,我开饭时候,他必然出现。
此时李楠师兄陪我坐在楼梯口:“设计图稿准备怎么样了?”
我捧着饭盒,享受般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没有牛柳吸引我。”
他大笑:“还有三天时间,你还有心思放在吃上,我真是佩服你。”
我递给他一双筷子,饭盒里黑椒牛柳量足,鲜美多汁,他也不客气,夹了一块边嚼边嘀咕:“上肢运动带动传感器位移发生变化,该变化的电压被控制器采集后生成控制信号,控制相应的电机转动,你可以考虑使用气弹簧这一储能装置。”
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头脑中立刻浮现那份设计稿,差点把饭盒丢下来,进去重新修改,好在李楠师兄一把拉住我:“你好歹也把饭吃完吧。”
我们俩分一盒饭,实验室是没有性别之分的,全部都是哥们。
韩晨阳显然是不太能接受我们同门的情谊,微微皱着眉头,表现了他对我们这种亵渎实验室的做法的不满,我嘱咐李楠师兄:“晚上记得打包夜宵,一碗热馄饨,不要加胡椒。”
他收拾楼梯上的饭盒,看着我的脸扑哧就笑出来了:“止水,你当你是阿九呀,吃个饭脸上尽粘饭粒。”很顺手地就拿面巾纸帮我擦掉。
我只当自然而然:“买好了打电话给我,我去你实验室。”
随即瞪向韩晨阳,谁叫你不让我在实验室里吃,好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反而笑起来,双手闲散的插在口袋里,眉梢飞过一丝欢喜或是称之为的戏谑,“馋猫。”
我恶寒,连忙窜进实验室,乖乖打开电脑,继续做工。
去吃完馄饨,暂时不想回实验室,拎了百威坐在实验室楼梯上,透过墨绿色的玻璃窗,外面灯火阑珊,无论哪一栋楼都亮着灯光,还可以看见人影攒动。
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但是我总是有一种错觉,我不属于这裏。
手上的啤酒罐被轻轻地挪走,抬起头,对上韩晨阳那双深邃的眼眸:“韩老师,怎么还没回去?”
他把罐子放在手里把玩,并不回答我的问题:“酒量不错?”
我骄傲,说话语气都不自觉的上扬:“还行吧,也就一斤白酒,一瓶红酒这样,关键是要看心情。”
他笑,然后拿罐子敲我的额头,“以后不准把酒带到实验室来。”
我点点头:“我也觉得青柠郎姆预调酒比较好一点,唉,回收破烂的说玻璃瓶多少钱一个的,是不是比铝罐的贵一点?”
他赞许:“你砸黑方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呵,原来那天的精彩表演都被他看见了,我撇嘴:“年轻,总是有点冲动。”
他不置可否,我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建筑物,问:“韩晨阳,你有没有失眠过?”
“没有!”他笃定地回答:“我该睡则睡,一向睡眠很好。”
“没心没肺的家伙就是睡眠好。”我小声嘀咕着,拍拍衣服站起来:“我今晚不回去了,通宵。”
他“哦”了一声,站起来,仰起头“咕嘟”就把剩下的啤酒喝完了,我看的目瞪口呆,脱口而出:“哎呀,韩老师,那个叫间接接吻。”
他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小孩子想法。”然后极其潇洒地走下楼梯,戳我的后背:“锁好门,关好窗,害怕了打电话给保安,饿了打电话给你的李楠师兄。”
我反问:“你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一顿,目光一沉:“暂时你还不需要我,走了,没事不要骚扰我。”
我在心裏咒骂他,转念想想自己此举幼稚,便极其潇洒地挥挥手:“慢走。”
他没理睬我,径自走下去,楼梯道上的灯光洒下来,他的背影就融入橘色光华,慢慢地,一点一滴的消失。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趴在桌子边缘睡着了,大概是五点多锺的时候,而现在有人在我肩膀上拍,喊我:“江止水,起来了。”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看那个人是谁,而是跳起来检查是否图纸上沾上口水,所幸我的人品极好,睡相也算优雅,我抱着图纸做劫后余生状。
韩晨阳笑,拿过电脑看:“还差一点点,这裏。做完了就直接打印出来吧。”
我点头,试探地问:“通过了?”
他“嗯”了一声:“把图纸给我,我帮你装订好,还有设计书,封好了直接交到院办。”
我兴奋不已,想冲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怕唐突“佳人”,只好作罢,打印了设计书,韩晨阳帮我打孔,装订,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江止水,我去看了一下你们的作品,发现没有人跟你原稿近似的。”
我眉头一皱:“这么说,难道没有人动过我之前的设计图稿,我猜错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你猜对了,但是动过你设计图稿的人,目的不是盗用你的数据或是创意,而是……”
“而是为了让我知道图稿被动过了,然后弃之不用,在五天时间内,欲哭无泪?”我笑起来,随即长长一声叹息:“可惜,我还真如了他的愿,韩老师,我是不是挺笨的?”
“某种意义上你是很笨。”他熟练的帮我封材料袋:“不过这次做的很棒,很用心。”
我笑起来,窗外的天空蓝的通透明澈,十一月的空气已经凉意十足,一阵风吹来就如冰镇柠檬水沁入肺里,心底最深处如有清泉流过:“谢谢你。”
交完稿件,韩晨阳带我去吃早餐,地点是学校街边的粥店。
我抑郁,哈欠连天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的我认识,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识韩晨阳,看我们俩的眼神暧昧,尤其对我哈欠的频率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黑暗与邪恶,这就是人生,我想起兔斯基,就觉得亲切、可爱。
老火粥做的香醇正宗,我也没心思去计较别人的眼光,韩晨阳都不在乎,我在乎啥,他吃牛肉粥,我要皮蛋猪肉粥,我不吃葱花,全部倒给他。
他也当是平常,然后把茶叶蛋的蛋黄拨给我,我把皮蛋挑给他,很自然。
和李楠师兄吃饭时候一样随意,但是又不一样,我认识李楠师兄五年之久,认识韩晨阳不过一个月,可是却熟稔的像是好久的朋友,而且不只是朋友的感觉。
老夫老妻——这个词从我脑海里邪恶地跳出来,自己都吓了一跳,不小心碰到了刚端上的汤笼,疼得我“嘶嘶”得抽气。
韩晨阳递给我纸巾:“小人一欢就惹祸。”
我老实承认:“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韩师兄,你运气太糟。”
他点头,伸筷子去夹生煎包,金色的表皮香脆可口:“我知道,但是习惯就好了。”
我再度无语。
他送我回宿舍,叮嘱我:“数值快考试了,题目百分之九十是从题库上面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