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我抬起手,仔细看左手上的针眼,清晰明显的结痂,周围有淡淡的淤青。
贪玩的代价,或许说是报应比较合适。
去李楠师兄的实验室拿实验报告,刚上楼就看见一个女孩子站在他实验室门口,眼神呆呆的,怔怔地望着前方,空洞无神,只是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很像三月春天裏的大片樱花。
我忽然想起来就是上次在食堂里那个好心送葡萄糖水给李楠师兄的小女孩,再看看她一脸羞怯的样子,心裏暗暗有了谱,很想找个地方大笑一场,最终还是强忍住走到她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跟她打招呼:“你好。”
显然小女孩还没有神游回来,后退了两步,慌慌张张地笑起来:“师姐,你好。”
我抿起嘴狡黠地笑,指指李楠师兄实验室的门:“李老师在吗?”
“在,在!”她连忙点头,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是来送试卷的,那个,如果师姐,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我饶有兴致的望了她一眼,颇有深意,然后礼貌地笑笑:“好,慢走。”
推开实验室的门,李楠师兄坐在电脑前,脸几乎要贴上屏幕,我好奇:“师兄,看啥呢,是不是屏幕上有蜂蜜?”
他“嗯”了一声:“我在看制造系统建模与仿真,刚才有人跟我说卷子上面有错误。”
我拉了凳子坐下来,漫不经心地翻着面前的试卷:“郑博的这门课你来代,是不是太便宜他了,课时费怎么算的,连卷子都丢给你改,他想干什么?”
李楠师兄无奈地笑笑:“别那么计较,郑博要准备出国,我就帮他代课了。”
我撇嘴,手下不停地翻卷子,一张演算式写得工整漂亮的试卷吸引了我,忙喊他来看:“这个学生是谁,题答不错,字也写得很漂亮。”
他一刻也不肯离开电脑:“上面有名字,自己看,我不是很能对得上每一个学生的。”
“朱佳乐——嘿,不是上次那个好心的小女生。”我托着腮回答得漫不经心,目光紧紧锁着李楠师兄的反应:“有印象吗?”
他终于把头抬起来,恍惚了半天点点头,然后别过脸去:“嗯,有,有一点儿。”
“不只是一点点吧。”我直接凑近他,用手在他眼前不停地晃:“老实承认。”
他慌了,先是微微地不知所措,然后板起脸来:“小师妹,你别胡说,无中生有!”
我站起来把窗户打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伴随着是冬日正午的阳光,是明媚的金黄色,从雪松、冬青丛间小影成像泛有的点点破碎似的金灿,然后笑道:“师兄,那天见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就是这样明媚的天,阳光暖暖的。”
他诧异地转头,我继续:“那天,我记得跟你说过,幸福就是那么简单,你还记得吗?”
然后笑着走到他面前,直直地看到他的眼睛里:“如果她是一束阳光,能够温暖你的手心,就不要拒绝,因为阳光,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他微微笑起来,也站起来,喃喃自语:“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下午去吊针,故意去得很晚,还没到医院门口,手机就响了,打开一看是唐君然的信息:“小丫头,我去护士站没有找到你的记录卡,你不会是忘记了吊针吧?”
抿起嘴偷偷地笑,连忙回了短信:“我刚来,现在准备去输液室,你在哪儿?”
可是一句话还没有打完,从走廊上就闪出一个身影,浅灰的大衣,单肩背包斜挎在肩上,手机贴在他的耳边,然后就是熟悉的铃声响起,张悬的吟唱响起:“还不确定你是否也喜欢气球,路边常常在发的那种,我和你约好,养只黏人的小猫,和一只大的、温柔的狗狗。”
我一时愣在一边,不知道是接起来还是按掉,他转过头笑,唇角微微翘起来,然后向我走来,那缱绻的笑容勾起我的心弦,让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好多。
久违的笑容,时隔三年,竟然还是让我心乱如麻。
实习护士给我打点滴,我的血管太细,一针下去怎么也不见血,针头方向偏了又偏还是不行,只好拔|出|来准备重来一遍,我本没有这么畏惧,可是实习护士比我还紧张,捏了我手半天不敢下针,准备喊别人的时候,唐君然接过针,礼貌地笑笑:“要不我来吧。”
护士一脸惊诧地解释:“唐医生,这样做护士长会……”
他做了一个噤言的手势,然后拖过我的手笑着问我:“如果我戳得有些疼不会怪我吧?”
我别过脸去,不敢看针:“如果你能戳得进去就谢天谢地了。”
他笑,熟练地拿碘酒、酒精棉签消毒,一边跟我调侃:“这么不信任我,虽然我刚做了四个小时的手术,有些累,但是这点小玩意难不倒我的,看,不就回血了吗?”
我这才感到冰冷的针头进了血管,带来一股冰凉的水,撞进膀子里,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进去了,唐君然你的技术真的不赖。”
他淡淡地笑:“别夸我,我帮人抽血,都是留下大片的淤青,也就输液还行吧。”
我点头:“不错了,起码这点比我爸好,小时候我拔针的时候,他总是把我弄哭,第二天就是大片的淤血,我那时候可怀疑他的水平了,怎么能做教授的。”
他拍拍我的脑袋,认真地说:“你爸爸是心疼你,下不了手,我们医院很多护士都不敢给自己家的孩子扎针的。”
是关心则乱吗?那他呢?我仰头看他,然后再看看手上的针,顿时五味陈杂。
他带本本来给我看电影,我想看星爷的《长江七号》,他不让,认真地告诉我:“这样的电影值得你去电影院花钱去看,而不是抱着免费的资源,自娱自乐。”
我似懂非懂地望着他,叹气:“小气鬼,你都已经看过了,还不让我看。”
他好气地解释:“不是这个意思,那这样吧,等明天你吊完针,我们去工人影院,就去看《长江七号》怎么样,你有时间吗?”
我向他望去,他的眼睛裏带着一些深深浅浅的柔情,一丝拘谨的笑意,小心翼翼地等我的答案,我笑着点点头,然后随便指了一个电影:“好的,那现在我看动画片吧。”
放的是宫崎骏的《龙猫》,淘气的两个小女孩在田间追逐打闹,有可爱的不知名的小生物从破旧的房舍里偷偷地溜出来,肩上还扛着装满栗子的口袋,小孩子不小心就跌倒进神秘的洞穴,那里有看上去软绵绵的、慵懒的、表情丰富的龙猫,还有诡异的大猫巴士。
我笑得合不拢嘴,旁边有小孩子凑上来“咯咯”地笑,嚷着要买一只龙猫,而唐君然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在变幻的绿色和灰色的光影中,他脸上的孩子气慢慢地浮现,眉毛弯弯的,眼角展现出细碎的纹理,不经意地会咬住嘴唇,强忍住笑意。
真的是很难得的欢乐时光,两个人被可爱的龙猫感染得几乎忘了时间,直到护士来提示拔针的时候两个人才反应过来,惹得护士站的一群护士笑地暧昧不明,更有资历的护士问:“唐医生,这位小姐是不是你女朋友?”
他不否定也不肯定,只是挂着一丝淡然的笑,让我想起国画泼墨中用的淡墨,不似纯墨的浓烈,不似清水的寡淡,那样的笔调只是安静,而显得更加睿智。
我知道,他是给我面子,不忍心在众目睽睽之下伤害我,可是我并不感激他。
和唐君然去吃饭,他点沙锅牛肉,我只好吃汤泡饭,席间他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有些意外:“班长,你怎么在这裏,好久不见了。”
班长就是唐君然本硕班的老大,三年前唐君然介绍给我认识,也会出去吃吃饭,唱唱KTV,虽然是泛泛之交,倒是也相熟,不过后来和唐君然断了联系之后,我们也没再见过。
他也有些惊诧:“呀,小妹妹,好久没见了,我一直在南京,喏,就在省中医院,呼吸科。”然后就做出深呼吸的样子:“那个什么听听干湿罗音,切切肺之类,懂了吧!”
我哈哈大笑:“班长,以前我就觉得你超级牛,看来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呀。”
他摆摆手:“哪里、哪里,我们都是鼓楼、省中的直系奴隶,受尽欺凌和压迫,小唐倒是混得不错,就是忒低调了点。”
我实话实说:“我不清楚,一直都没有跟他联系,是最近才……”
他瞪大眼睛,挠挠头发,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呃——我刚才还以为你是他女朋友呢,好像我们毕业之后我就没见过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过。”
我尴尬地笑笑,手上拨弄着筷子,他兀自地说下去:“反正那时候要毕业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变得怪怪的,好像是从你回学校开始吧,那时候他酗酒、抽烟,反正要多颓废就多颓废,我们原来以为是因为蒋迎熙,但是那时候就知道也不是。”
仿佛一团迷雾,在我眼前袅袅地升起,原本就对过往不甘心的心又开始复燃,我皱了皱眉头,觉得班长对我说的话实在有深意,便毫不忌讳地直接问了出来:“说明什么,或许说,告诉我这些事,做什么?”
他拍拍我的脑袋:“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觉得不告诉你会愧疚,那小子看上去成熟得很,其实是个死脑筋的人,有些话宁可烂在肚子裏面也不会说出来的。”然后他冲我笑笑,指指前面走进的人影:“不说了,哈哈,给他听见了我就要被扁了。”
他们俩打招呼,寒暄,多年的友情可见一斑,我只是向唐君然望去,那么专注地看,我想看透他,他的心意,还有他所有的用意。
可是我看不透,很久以前,他的眸子裏面总是有种疏离的礼貌,把我的心意生硬地隔在外面,而现在,他的眼眸里装了什么样的情愫,我仍然不知,因为目光流转之间,我已经溃不成军,谈何镇定之姿。
因为爱上一个人,会让我们迷失掉自己,连自己都找不回来,如何看透爱人。
深冬的黑夜是最寂寞的,眼前看不到辉煌的灯火,看不到闪烁的霓虹,没有任何色彩。只有路上匆忙的行人,整个头都蜷缩在衣领里,无暇身边的黑暗。
拒绝了他的相送,一个人在街上,我不想回去,只是在毫无目的地乱转,难得还有路边的小精品店给我消遣,我一家家走过,每家都有可爱的Hello Kitty,Snoopy,却没有一家有卖可爱的龙猫。
班长的话还在心头萦绕,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起,但是其中的深意,我明白,亦装糊涂。
心很乱,想到诡异的大猫巴士,可以在田园奔跑,可以在电线杆上跳跃,眼睛会变成车灯,八只脚却很可爱,小孩子有龙猫和大猫巴士,帮他们找到回家的道路,可是我呢?
手机适时地响起,我只是下意识地接了起来,放在耳边,随即清冷熟悉的声音响起,可是在我听起来异常的温暖。
凝视黑夜,有路灯,有店铺里透出的光芒,有车辆开过的,带来一片橘色,还有黑夜的苍穹,飞机飞过,带来起飞或是降落的警示灯。
他问我:“江止水,你在哪里?”
心,刹那柔软,眼前是一片模糊,三年时间,仿佛海市蜃楼,而此刻,才觉得自己活着。
我连呼吸都放慢了频率,每一声,都小心翼翼,茫然地环顾四周,语无伦次地说:“你打电话来做什么,找我有什么事,这么晚了。”
他淡淡地回答:“今天的学术论坛你没来参加,不是说好了会过去的吗?今天是你李楠师兄主讲。”
我一下愣住了,终于想起前几天确实有公告,连忙道歉:“我忘记了,对不起,这几天也没人提醒我,过得都糊涂了,真的对不起。”
他的口气有些严厉:“我记得前一天嘱咐你好多遍了吧,别人难道就没有提过,江止水,你做事可不可以有点责任感,别再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学术论坛是随便旷掉就旷掉的吗,那是你的必修课,是有学分要考查的,你能不能对你的学业严肃一点!”
酸涩的眼泪涌上眼眶,不是为他责备我的话语,或许有一点是因为他说话的口气,让我一时接受不了,而此刻的心情,只是空慌一片,无处宣泄。
耳边有回旋的风声,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平静地落泪,滴在手上,还有蚀骨的寒冷,原来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新百的门口有很空旷的广场,灯光直射,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我实在太累,几乎无法再多走一步,我捏着手机,在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长久地沉默,抬头望天空。
他也没说话,沉静了很长时间,我问他:“韩晨阳,你看过动画片《龙猫》没有?那种有着大大的身子,黄豆一样的小小眼睛的田园上的小怪物,喜欢吃栗子,虽然吼起来很可怕,很吓人,可是也很温柔,一般人看不见他们,我也看不见。”
他声音有半刻的停滞:“江止水,你在哪里?”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没事,就是心裏有点乱,明天我上课跟老板解释一下,还有,谢谢你通知我,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刚准备按下挂断的按键,他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强势容不得我拒绝:“你坐在那里不要动,新百是吧,我一会儿就到,你别乱跑!”
我傻傻地看着手机,仍不知道是什么出卖了我,让他知道我所在地,此刻我有些混乱,为他,也为唐君然,这个城市那么大,居然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韩晨阳出现的时候,我刚好在广场的流转的灯光下眯起眼睛,他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打着领带,宝蓝色的,本来是很轻佻的颜色,可是在他身上就无比的合称,贵气十足,那双眼睛也是冷清,带着些敏锐,他看到我,我的目光也肆无忌惮地停留在他的脸上。
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没看到那辆熟悉的宾利,难道韩晨阳是挤了公交车过来的,不知道他是刷卡还是投币,于是心情大好。
他向我走来,我还是坐在那里,微微笑,他的手撑在座椅上,我仰起头告诉他:“夜黑风高的,你出来,会不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不回答,我兀自地帮他解答:“算了,反正你都劣迹斑斑了,你看,天那么冷,南京的冬天是很冷的,夏天又特别热,你感觉到了没有,这裏的冬天是湿冷,渗透到骨子裏面的那种,韩晨阳,你说今年南京冬天会不会下雪,我觉得会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也不想回答。”他的眸子忽然变得清澈温和:“但是你告诉我,你现在是清醒还是在糊涂中?”
我扣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是温热的,而我的手那么冰冷,像一块冰,我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嗯,我现在很糊涂,你要不要管我呢?”
他反握住我的手,一根一根手指交缠,几乎是用捏的,想把我的手镶嵌到他的掌心裏,关节和关节相撞,暗涌擦过,激烈的沉默,他俯下身,贴在我的耳朵边,灼热的气流撞在我的皮肤上,绯红一片,他说:“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糊涂的时候。”
我看着他,我知道自己在笑,糊涂地笑:“韩晨阳,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我,而他的眼神就是鼓励我说下去:“我想去一个地方,你能不能陪我去,明天好不好?”
“什么地方?”他笑起来,明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侧,几乎可以看见他微垂的轻轻颤动的睫毛:“难道是让我帮你去寻找一只龙猫和大猫巴士?”
我松开他的手,轻轻地扯住他的衣角,装出可怜兮兮的眼神:“不告诉你,你先答应我。”
他叹气,攥住我的手:“好,我答应你。”
我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才八点钟不到,顿时想到李楠师兄的讲座,然后再看看眼前这个男人,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我以为你打电话的时候论坛已经结束了,不是才开始,你叫我回去就可以了,这么说你也没参加?”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研究生起码参加学术论坛五次以上,并至少主讲一次,与其问我参没参加,你还是好好担心你的主讲论文吧!”
我抿起嘴偷偷地笑,温柔酸楚的心还在那里,轻轻地呼吸,站起来,拉住他的衣角:“走吧,不早了,冬天好冷的,回去吧。”
他说:“打车吧,新街口停不了车,我就没开车来。”
我白他一眼,悻悻地说:“我还以为你挤公交车来的呢,一副小白领打扮。”
韩晨阳瞪了我一眼:“你什么眼光,自己打扮得不也跟一高中生一样,我们俩走在一起像什么样,你知道不?”
我不屑地撇撇嘴:“大不了老爸带女儿样,这个说明你比较老。”
他不做声,故意在我脑袋上乱摸一气,我气恼去掐他,他反手箍住我的手,戏谑地说:“哟,瞧瞧,变身了呀,这个是不是你说的龙猫?”
我气得咬牙切齿,他似笑非笑,表情却安静的沉淀,我忽然就有了一个念头,随即又被我打消了,我只知道好奇心可以害死猫,所以我选择对好奇的事物一笑而过。
如果可以,我宁愿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考虑,如此糊涂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每天微笑,视线迷蒙,单纯而又快乐。
这样,生活就会变得像一朵柔软的棉花,让人沉沦,而且没有尖锐的痛苦。
回宿舍,立刻拿起选报的课题看,李楠师兄主讲的是“非公路铰接式自卸车动力学建模及其平顺性研究”。
这个是关于铰接式自卸车的问题,我很熟悉的沃尔沃、特雷克斯和卡特彼勒等公司都是国际上的主导研究,而他的报告则是在ADAMS/View中建立其刚柔耦合的动力学模型,研究地面变形对非公路车辆平顺性影响的方法。
看完之后忽然觉得学业已经被荒废了好久,第一次开始迷惘,我费尽心思考进去的学校,我究竟要学到些什么东西,或许就如韩晨阳说的那样,我对专业一直抱有得过且过的态度,从来没有打算认真的学到知识。
我开始怀念和他在一起工作时候的认真和投入,于是我在选题上认真写下“粗糙表面法向接触刚度的分形模型”,我知道这个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在指导老师上写上导师的名字,然后挑挑眉,想落笔终是放弃。
第二天下午去韩晨阳的办公室找他,刚走到走廊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你的课题是蒙特卡罗法研究纳米结构热传导,可是我的研究方向不是纳米尺度传热,而且博士生的第二指导老师起码是硕导,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讲师,怕是不合规矩吧。”
我顿时来了兴趣,从窗口可以看见孙美洁站在他面前,桌子上摊了她的报告书,再看看当事人的表情,韩晨阳明显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毫不留情地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孙美洁一脸的不甘和沮丧。
我不由得在心裏偷笑,看来师兄师弟们的传言不错,孙美洁确实是想尽了法子来接近韩老师,连这么拙劣的借口都能想起来,怕是真的黔驴技穷了,不过我也有些不解,按照韩晨阳那种拈花惹草的性子,好歹也来一个欲拒还迎,不要这么打击学生们的积极性。
两个人就僵在那里,我一时玩心大起,摸出手机给他发了一个信息:“韩老师,麻烦你的脸部稍微松弛一下,你这样会吓坏人家师姐的。”
我看见他去摸手机,然后转过头去,还没等我笑完,手机就叮叮咚咚的响起来,划破楼道的宁静,做贼心虚,我吓得慌忙地按掉手机,然后大大方方地敲门:“抱歉!”
孙美洁显然有些意外,看见我落落大方地衝着她笑,只是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报告就快步走了出去,只是她的眼神有些怪异,我依然装傻,笑得没心没肺。
糊涂的最高境界就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
韩晨阳也笑,拉椅子坐下来跟我挑眉:“好玩不?偷看可不是好习惯。”
我摊手,装作很不齿的样子:“有些意外,跟您一贯的作风很不像嘛,话说,你那副冷脸摆给谁看的,欲拒还迎还是非请勿动?”
“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他手一伸:“拿来!”
我眨眨眼,很迷惘:“嗯?什么东西?”
“真搞不懂你脑子裏面整天想什么的,学业比八卦重要吗?”他起身抽出我的报告,还不忘记赏我一个脑门:“结合面特性参数研究,呦,小朋友,这个对你来说不简单。”
我叹气:“我知道,物理数学不是我的强项,这个研究主要是做机械加工表面的数学特征,Weierstrass-Mandelbrot函数,可是我想试试,挑战一下。”
用他清冷的眼眸怔怔地看了我半晌,徐徐扬出一抹微笑,就像春天的风悄然在一潭碧波中漾起一点涟漪,随即又消失不见,他口气很严肃:“每天十点到二十二点全部待在实验室,不许做与研究无关的任何事情,不许耍赖,不许跟我胡闹,吵架可以,不许摔东西。”
我反驳:“你说得我非常不堪似的,一点研究的品性都没有,人家以为你实验室养只疯狗,做神经反射实验似的。”
他睥睨,不紧不慢地翻着报告:“要是只疯狗还真的省心,半疯不疯才让人操心。”
拿出报告封面,在上面写上韩晨阳的名字,然后递给他签字,口气软软的:“你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我最近跟你斗保管没好的下场,认了。”
他放下笔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半晌幽幽地冒出一句:“你要早点这么认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