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女儿红这个名字实在煽情暧昧,或是这样的夜晚,实在是安静的躁动,或是我们两个人的灵魂本来就如此的相似,愿意给游戏不愿意相信任何承诺。
所以,我为什么要把自己身体的堕落迁怒与别人,还有,我为什么要羞耻,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在我这个年纪,陆宣已经堕过一次胎,高中同学五六个已经嫁人了,和她们相比,我算得了什么。
原来我真的是一个小孩子,生活在成人世界里,却固执的以好孩子的标准要求自己,自作孽不可活,我算是明白。
他拿了碎酒杯进去,大家看我们的脸色都很暧昧不明,主人看到酒杯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揣测和忽闪的眼神。他只是淡淡地说:“小孩子顽皮,失手把杯子打了,这个是越窑的吧,改天我送一套给你。”
大家连忙赔笑,我径自去找江风,他抱着电脑在沙发上看电影,我无意中看了一下:一个世界,暧昧的红色铺天盖地,灯光抑或鲜血。画面不停旋转摇晃,扑朔迷离、恍若隔世。音响里充斥靡靡低吟,痛楚中的欢叫,以及后工业气息十足的纷繁杂音。
江风解释:“这是《不可撤销》,戛纳最饱受争议的影片,血与罪,强|暴和冷漠。”
我却看不到前面,中间如此突兀,故事倒退,越往后看越欢乐,影片的结尾最为迷人,独特的摄影角度让草地如天空一般广袤,一大片的绿,美丽的Alex躺在碧绿中,宛如天使重回人间。不知谁家的孩子在Alex身边跑来跑去,那时所有的罪恶都还没有发生,那时所有的空气都清新无比。
我只是笑,觉得结局美好江风合上电脑用手遮住眼睛,表情从来没有如此的凝重。
他对我说:“即使遮住眼睛,我遮不住我看到的这一切罪恶,这一切不可能撤销。”
我忽然领悟,原来,今天发生的,过去发生的,都不可撤销。
散了之后,我打算和江风一起回去,结果江风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他打算去帮我叫出租车被我拒绝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街头。
路人不多,只有一辆辆的公交车在身边掠过,我不想在眼前的这站等,只是继续走,时不时地抬头看天,有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脸上的热度慢慢散去,一切恢复平静。
旁边有人唤我的名字,他摇下车窗说:“我送你回家。”
我钻进他的车,车里有淡淡地茉莉花香,再次仔细打量他车里的布置,简简单单隻有一盒心心相印的绿茶味的纸巾和一个茉莉花的空气清新剂,我锺爱的味道。
我们之间没有对话,他只是静静地开车,我一直向窗外看,地面上泛着金色的水光,地上的白线飞速的向后倒退,伴着夜景和沿路的树,浑然一色。
从建宁路转到龙蟠路,一路上车流一段,我认真地看着每一个在眼前飘过的场景,橘色昏暗的灯光投射在车窗上很刺眼,忽然有种诡异的想法,似乎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但现在我却融不进这个城市的生活。
我很喜欢那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闪着粼粼的光芒的茫茫湖面映入我的眼帘,泛着虚无缥缈的水汽,我急忙喊他:“停车,韩晨阳麻烦停车!”
他漂亮地打了一个弯,然后轻轻地刹车,我冲他笑:“夜晚的玄武湖,要不要看看?”
韩晨阳顺势挑眉,眼眸里深藏笑意:“我有理由拒绝吗?”
那时候,雨已经停了,路灯照着两旁的大树,枝叶上面挂着一颗颗的雨珠,滴滴答答地落着,几滴落在我的鼻尖上,顺着脸颊滑下来。
其实初冬雾气蒙蒙,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是有桥,有水,还有树,远处的城墙屹立,却不见了清楚的轮廓,我指着远处告诉他:“玄武湖的城墙上都是斑驳的印记,夏天会有常青藤爬在上面,蜿蜒一片,那里的树都特别的粗,砍了之后的树桩就似大圆盘,走上去特别像是拍武侠片,还有奇形怪状的石头,木头房子。”
他只是把手撑在栏杆上,侧过脸看着我,暧昧的情愫在眼睛里流转,我继续轻轻地说:“小时候春游来了好几遍,都觉得腻得慌,长大之后也只来过一次,记忆反而更加深刻,那是夏天,湖里有大片的荷花,我就在湖边静静地吹风,坐了大半天也不知道。”
他轻笑一声,脱下衣服披在我身上,我愣了一下,不由得收紧了衣服,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谢谢你。”
他伸手帮我把领子理好,然后问:“你对这个城市这么有感情,那么为何曾经要远离?”
我摩挲着栏杆,好像我三年前在明城墙走过,一遍遍地抚摸它们一样:“没有非常合理的解释,我只有四个字解释‘年少轻狂’。”
忽然一道暗不见底的眸光闪过,在他的眼底,那种压迫人的感觉又向我袭来,可是瞬间消失,他的手间发出一声暗沉的指骨相交的音,还有低沉如水静谧的话语:“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哑然失笑,立刻反驳:“我能有什么故事。”
风把我的头发吹乱,横七竖八地飘散在空中,他手掌带着徐徐的余热,划过我的脸庞,和我的头发缠绕在一起,他说:“我知道,但是你心裏有很多故事。”
我低下头去,不着痕迹地躲过他的触碰:“我今天好像废话特别多。”我顿了顿,把额前的头发束到耳后:“我们俩都有些怪怪的。”
他轻笑出声:“是的,今天,我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我无心调侃他,安静地不说话,路灯照着我与他的影子,那昏暗橘黄的光线,将一切都镀上淡淡地暖意,我已觉得我们之间有些东西在慢慢地变化。
但是究竟是什么,我不想深究。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刚想张口打一个哈欠,下颌隐隐地疼痛,我心下觉得不妙,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智齿发炎了,手忙脚乱地找出甲硝唑吞了两片。
一定是昨晚吹风受凉了,鼻炎倒是没有发作,弄了个智齿发炎来折腾我。
没想到情况越演越烈,和李楠师兄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只能吞得下西红柿炒鸡蛋此类柔软不需要咀嚼的食物,他盘子裏面有清蒸排骨,香味袅袅,我只好痛苦地流口水。
他很是紧张,指指我肿起来的下颌问:“师妹,你确定你不需要去医院吗?”
我强忍着疼痛把一勺汤泡饭送到嘴裏,非常笃定地摇摇头:“去医院又能怎么样,又不能立刻把它拔掉,还是得吃什么乱七八糟的消炎药,医生还会给你开贵得要死的漱口水。”
他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我今天有课,去九龙湖,四点半下课,如果你疼得不行了,就打电话给我。”
我撇嘴:“没理由那么倒霉地要去医院吧,你还是安心上你的课吧,听说最近你在那边把一群黄毛小子给撩倒了,引起无数美眉竟折腰,还有这码事呀?”
只听“咯噔”一声,他捂着嘴巴表情十分无奈:“师妹,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话题,拜你所赐,我吃到一根骨头了。”
我想笑,但是牙疼得连嘴角都不能牵扯:“好了,我不提了,我中午回去再吃两颗药看看有没有效果,你就安心去上你的课吧,去迟了小美眉的电话又要催来了。”
李楠师兄长叹一声:“你这个病人怎么一点病人样子都没有呢!”
中午回宿舍又添了止痛片,好容易止住了疼,整个人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可是浑身却不住地寒战。
第一次知道牙疼也会发烧,原来星星之火真的可以燎原。
一个人坐在输液室无聊至极,摸出手机想骚扰人,打电话给江风,想让他带我去吃饭,不巧他的手机关机了,我打电话给陆宣,她抓狂地喊:“我在工作,明天交稿了,快疯掉了。”按了李楠师兄的号码,又慢慢地删了,按一遍又删了,心忖不能这么不厚道地去打扰人家坠入美人乡,只好作罢。
最后我的视线停留在韩晨阳的号码上,犹豫了一会,终于打了出去,没一会就接通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传出来:“你好,请问找谁?”
我愣了一下,然后再看看手机号码,确定没有拨错,苦笑了一声:“啪”地挂断了。
无奈地笑笑,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敏感到无聊,输液室里只有几个人和护士,楼上楼下都静悄悄的,窗外天已经大黑,几株梧桐树的秃枝骨鲠在夜幕霓虹的衬托下格外的清晰,格外的孤单。
我忽然觉得极度凄惶,仿佛被所有人给抛弃了一样,屋外的城市是如此的繁华热闹,可是心却如荒山野岭一般空寂。我惶惶然,此刻心底深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又像回到从前的噩梦中,挥之不去。
轻轻地把头枕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可以一睡不醒。
忽然,我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温和的声音:“江止水,你怎么了?”
睁开眼睛,一双含着笑意和冬阳般温暖的眼眸落在视线里,我急忙撑起身子:“唐君然,你怎么在这裏?”
他顺手拿起我的病历:“我来护士站拿新药的说明书,咦,你T8冠周炎,张口受限,那么严重,张嘴给我看看。”
我苦笑,说话声音都不由得撒起娇来:“唐医生,你没看见病历诊断,嘴都张不了了。”
他微微笑,仔细看了下我的输液瓶:“看来挺严重的,怎么才来,吊了一半都不到。”
“没想到那么严重罢了。”我不满地嘟囔:“没想到牙疼都能发烧,太没有天理了。”
“那是你有炎症。”他坐在我身边,两手习惯性地交叉在一起:“你男朋友呢,怎么没陪你来看病?”
我“扑哧”就笑出来:“我哪有什么男朋友,那是我堂哥。”
他的脸上有种不自觉的尴尬,不去看我,而是盯了输液瓶好一会儿:“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是不是觉得很无聊,要不要看电影?”
我指指输液室的电视,试探地问:“这个?”
“不是,那个有什么好看的。”他把随身的包打开,拿出一台小巧的笔记本电脑:“看什么好呢,你来挑吧。”
我调侃他,似笑非笑地说:“唐医生,你上班时候还把本本带着,难不成是偷偷摸摸看看电影、聊聊QQ的吧?”
他淡淡地笑:“今天本本坏了,带给同学修的,所以恰好在身边。”鼠标划过屏幕:“这有这么多电影,你挑一部好了。”
我仔细看着目录,眉头拧起来:“唐君然,你的爱好还是没有变,喜欢看电影,你现在还会去电影院吗?”
他的眼睛忽然间浓重了黑色深不见底,又转瞬明亮如流光:“是呀,放假时候喜欢去。”
我莞尔:“就这部好了,有没有耳机,不要吵到别人。”
唐君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电影迷,而我却对那种移动的画面没有兴趣,我喜欢文字胜于图片,以前每次和唐君然说话,他总是告诉我今天看了什么电影,为了配合他,我渐渐地也开始看电影,看那些他推荐给我的。
第一次和他去电影院就是工人,我根本记不得放的是什么片子,周围是爆米花的香味和瓜子的声音,屏幕上的女主不知道在兀自地哀怨着什么,不时有人站起来离开,我却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因为唐君然已然睡着了。
我却不气恼,因为他值了夜班就直接来陪我逛街,陪我看电影,因为那天早上,爸爸去了日本,我一个人站在机场的洗手间哭得不可抑制。
他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眉头终于微微地舒展开来,我看得心疼,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就这样看了他好久好久,久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周围一片黑暗。
我在那时候接受过他对我所有的好,即使是无心的,即使是可怜同情,我想加倍地对他好,一颗心除了他,再也没有能够容下其他。
他给我的回忆实在是太美好,所以连离开的残忍都显得微不足道。
电影并不如想象的吸引我,没过多久我就有些昏昏欲睡,蒙眬中有温热的手在我额头上掠过,垫在我输液的左手上,暖暖的,最后我便顺从地靠在唐君然的肩上睡着了。
只是睡得并不踏实,耳边总是有呼啸的风声,还有自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吱吱嘎嘎,像极了小时候爸爸带我去幼儿园时候的情景。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手背有些咝拉的疼痛,还没等我完全睁开眼睛,仿佛蚊子轻咬了一下,随即手背被紧紧地按上,我知道那是唐君然的手,宽大、温暖,一如往昔。
适时地睁开眼睛,我不允许自己沉溺其中,对上他清亮的眼睛:“吊完了?”
他并不立刻回答,眼睛怔怔地看着我,然后扯扯嘴角,我看不出那副笑容的含义,他轻轻回答,又似自语:“吊完了,你出了好多汗,但是并没有退烧。”
我“嗯”了一声,把手抽回:“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爸爸送我上幼儿园。”
“小丫头,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低头把电脑关了,然后装进包里:“可惜了,这部电影真的不错,你居然睡着了。”
我无奈地笑笑,指指病历:“唐君然,我的牙明天能好吗?”
他掏出面巾纸递给我,仔细地检查输液卡,然后把吊瓶送到护士站,回来时候他对我说:“你这个发炎很厉害的,大概要三四天吧,没关系,有点耐心地等吧,我这几天都上班,你要是没人陪,下班了我就来陪你。”
我真的不知道做何表情,或是如何回答,他的一句话就能够轻易地乱了我的心,眼神里大半是不确定和躲闪,当然,我的窘态终于不能在他温柔的目光下掩饰,只得仓惶地拿起包:“我没事了,走吧,不早了。”
护士站的护士姐姐衝着我们笑得狡黠,却没有人明白我内心的翻江倒海。
他并没有说话,唇角依然挂着微笑,风轻云淡,不着痕迹。
我和他去吃粥,我发烧胃口不好,只挑口味重的小菜点,也只是吃了半碗便觉得没有食欲了,唐君然吃得也不多,我知道他一向偏向荤,很少吃素。
一个高瘦的男生,脾气温和得像春风,居然是无肉不欢,说出去实在是很诡异。
末了他帮我从克里斯丁买了咖啡味的提拉米苏,送我回学校,一直送到宿舍楼下,黑夜衬着宿舍楼的橘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庞,连睫毛上都镀上了一层粉金。
空气都仿佛变得纯洁而又温暖,黑夜越发的可爱。
他嘱咐我:“来吊针的时候就发信息给我,如果我来不了,也会关照护士站的照顾你一下,省得你再睡着了没人管。”
我笑得尴尬,冷风吹过,不由得缩了缩脑袋,他还继续:“回去用漱口水漱口,多喝白开水,甲硝唑就暂时不要吃了,那个对肠胃有损害的,大概半夜就可以退烧了,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记得打电话给我。”
我无奈:“唐君然,你还真是职业病,我知道了,都病了这么久了,我自己都成医了。”
他伸手拍拍我的头:“丫头,好心没好报,我不是急嘛,对了,那个电影真的不错,你可以再下来看看。”
我点点头,不说话,此刻四周静静地,宿舍楼的灯光闪烁,忽明忽暗的光线映衬着他的脸,他徐徐扬出一抹微笑,就像春天的风悄然在一潭碧波中漾起点点涟漪。
我只觉得,这么多年,我变了,时光变了,唯有眼前这个人没有变。
只有一个可能,他的心,如止水。
日志 12月5日
起初,选这部电影是因为这个名字,和我现在的窘态很相似,可是再看了一遍之后,我却再也自嘲不起来了,《爱情的牙齿》——用疼痛的方式记住一个人。
一段血淋淋的伤疤,在冷冰冰的夜里独自抚摸,窥视爱情原本的样子,却总是一筹莫展。
可曾想过,一个女子的爱情,疼痛至此,伴随终身。
十六岁的年纪,懵懂少男少女,他们都不懂,直到砖板上的血迹,她才发现了爱情。有鸽子飞过胡同上空的哨响在胡同狭窄的空间里分外响亮,他在她骑车离开后,瘸着腿拄着拐杖走在胡同的捷径上,只为在下一个转角看到她。可惜,第一次的爱情往往会像自然脱落的牙齿,没有原谅的机会,他已经上天国去了。
然后就是电光火石的爱情,张扬、忘我、轰轰烈烈,婚外恋,堕胎,注定了一开始就是分开的结局,她在车窗里跟他挥手,这段爱情脆弱如丝,一碰,就断开了。
最后,尚未知情的丈夫,以为能够同床共枕是他们婚姻的归宿。孰知这个女子不肯委曲求全地留下,即使她做了母亲,骨子裏面还是那般骄傲,不论为了谁,她都做不到委屈自己。
导演庄宇新说,这部电影很简单,就是爱情制造伤痛,伤痛铭刻记忆,记忆见证爱情。
我接受,心服口服,但是又无法接受。
爱情为什么有伤痛,爱情本来就应该是快乐、幸福的,如果无法快乐如何幸福,伤痛的记忆是残忍的,在回忆中冷笑,嘲笑爱情软弱、命运无奈。
我捂住疼痛的脸颊,有种蚀骨的痛,蔓延到全身,我很乱,韩晨阳,唐君然,谁会是我生命中那颗血淋淋的牙齿,或许,他们都会成为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