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耳朵上一凉,韩晨阳轻轻地把我耳朵上的血迹擦掉:“你先告诉我,这边的耳洞是为谁打的?”
不自在地别过脸,我悻悻地说:“你自己清楚,我跟你出去说话。”
街边的法国梧桐光秃秃地投下影子,斑驳凄冷,酒吧一条街到处都是流转的灯,冷风直往胸口里钻,人也清醒多了,我立刻抓住重点:“江风跟你是一伙的?还有李楠师兄?”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其实那天你在江风家,跟江风说的那些话,我全听到了,他手机就放在口袋里,保持通话中。今天李楠和江风那么说只是小小地刺|激你一下。总的来说,反正都是我们设好的套,一步一步引你跳下去。”
我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或者说什么话,冷风拂起他鬓边发丝,有几缕垂落,半遮眉下那双清亮的眼,他看我不说话,倒好像是有些心虚似的唤我:“水水……”
我该怎么样回答,是哭还是笑,还是再故作姿态地矫情一回,抑或是再一次不屑,右耳上的耳洞还有些隐隐地痛。我笑起来,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握住他的:“我不晓得说什么,不过这次经历确实太惨痛了,哭得是让我荡气回肠,我不想原谅你。”
他倒也笑起来:“你可以惩罚我,我都接受。”
说不上多喜悦的感觉,失而复得的感觉反倒让我平静了很多,那时候我就想,也许我倒是聪明一点,潜意识总是认为韩晨阳不会离开我,只是那么反常、失态,倒也是天意。
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我想吃必胜客,你请我?”
“不会这么低的要求吧?”韩晨阳笑得很舒畅, “其实我还有更好的提议,要不要听?”
我顿时来了好奇:“什么,什么?”
“你可以提更加过分一点的要求,比如,韩晨阳你要每天都请我吃饭,每天要给我至少一个电话,生病的时候要寸步不离……”
我急急地打断他:“等等,这些条目太多了。”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那还有一个条目比较少的,就是让我做你男朋友。”
“刷”的一下脸就红了,我不自然地扭过头去,岂料整个人被他搂在怀里,他问我:“说老实话,我走了之后你到底怎么想的?”
“其实我根本不觉得你会离开我。可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你已经离开了,那种感觉好像是一个气息奄奄的病人,因为想见多年前的情人一面,所以一直心存希望不肯离去,后来忽然醒悟,原来情人十年前就死了,于是那口气最终被洇了下去,但是潜意识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完美的玩笑,总之很纠结。”
他好气地摸摸我的头,臂弯紧了又紧:“事实上,我也没占多少便宜。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那么笃定地认为我不会离开你,真是失败。”
我笑,摇摇头:“这样的自信其实是一种自欺欺人,我刚才忽然就明白了,一个太优秀的女孩子,会自然认为她喜欢上的人就得喜欢她一样,对唐君然,我就是这个感觉。而对你,我想,只是你错过了我,不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他眼神明了又暗:“江风说你的性子实在是乖张得胆大,跟我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江止水,你倒是挺不好奇我为什么喜欢你的?”
“喜欢一个人要那么多的理由吗?”我眨眨眼:“或者你是借话题来套我为什么喜欢你。这样,你这么好奇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就是喜欢。”
他抬眼看着我,那双深黑色的眸子流动着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动人光彩:“你终于承认了?”
“嗯!”我大大方方地回答:“我饿了,请我吃必胜客。”
他的唇角漾着最柔暖的笑容:“好,不过之前还是去把你的花猫脸洗洗吧。”
“那还不是你搞的!”
一个人真爱的时候,甚至是想不到自己是爱着对方的,而想到自己是爱着对方的,那一定是很爱了,因为一时一刻,都有爱的感觉。
以前李楠师兄总是对我说,爱一个人,是希望对方变得更好的,而自己也会变得更好。
一个好的爱情,可以让人变得更好,比如我遇上了韩晨阳,他指给我学业的方向,把我从前尘旧爱中解脱出来,给我很多快乐。
世界很大,生命很短,爱过我的人很多,可是最后只有他留在了我的身边,而我希望的那个人,也就是他一个。
兜兜转转,用尽再多的心机,爱逢对手的游戏,所要的结局不过是那句“我爱你”,若是早一点,再诚实一点,这一天会来得更早。
是谁说过好事多磨,我抬头看韩晨阳的侧脸,好像好久以前,我们曾经相识过。一瞬间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终究是按捺了下去。
我和他手拉手在湖南路上悠悠地闲逛,这个千年静默的古城此时灯红酒绿,街道上树影斑驳,这是一个缓慢的城市。走到汉中门的时候,我们停下来站在城墙边久久,古老的城墙,斑驳的印记,刹那间感觉时间的凝滞,古城转眼几千年。
忽然就很想落泪,他的手握得我紧紧的,我对他说:“能够找到你,真好。”
他微微一笑,眉眼柔和,侧脸笼罩在光晕中,淡淡地,仿似流年晕染过的陈年旧画。
他双手给予自己的拥抱才最温暖,这也许就是所谓岁月静好。
日志 3月13日
可遇与可求之间,只在太过年少的时候看来,才仿佛隔着沧海桑田。 偏偏又是年少,才会为一束日光、一盏窗台、一级台阶的微凉而哽咽。
渡边博子静静地躺在浩瀚的雪地中凝住呼吸,她试图通过这种亲近死亡的方式缓解两年以来的强大孤独感,试图走出这段无果的爱情企盼。
当藤井树打开《追忆似水年华》的扉页,看到了那张书签的背面,仿佛一瞬间,渡边博子的全部酸涩与思念都转移到了她的心上,倏然间已隔沧海桑田。
许多人看情书,许多人写情书,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梳理着年少,回味着爱的博大与徒劳,也许只有到了可以追忆的时候,爱才称其为爱。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留在记忆中的男孩以及那段少年时代青郁的时光,他声势浩大的再次清晰浮现,如今我依旧能够清晰地记起他的很多细节。
我用最美好的年华写成一封信,每个字都是他走路的每一节动作落下的墨点,是他消瘦的肩线划出的弧线——干净、简单,即使是青涩无比,但他每一个的剪影书写着的一切最终都汇成了两个字——青春。
可是青春已然过去,身边的那个人已经换成了值得一生厮守的男人,就像渡边博子最终还是得从死去恋人的阴影中走出,而我也一样。
手边静静地躺着蒋迎熙寄给我的信,那里有我想知道的所有秘密,可是我却微笑着把它收起来。从前我最想得到的结果,在如今的幸福面前不值一提。
我不自觉地对着电脑喃喃地问“你好吗?我很好”,说完我笑了起来,竟然有了一种彻底的解脱,所有过往风轻云淡地化作一句话——喂,你好吗?我很好!
——我把年华写成这封信,为逝去的青春祝福,也为他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