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石镜早已被这两人激怒,目眦欲裂,双目火赤,大喝一声,道:“秦七师,你们好大的胆,在部帅府公然杀人,如今见了右贤王殿下,还不弃剑下跪,我王或可贷尔一命!”
秦七师冷冷撩了他一眼,理也不理,转向沈越道:“你们是来杀我们的?”
沈越道:“我们是来迎接圣花的,你们?在下只是顺便取你们的人头。”
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夜杀闻言,喉间突然发出碟碟怪笑,说话声音哝声哝气的,象鬼叫一般,令人心裏很不舒服,其实这都是因为他扒鼻子的缘故,实在无足多怪,众人但闻他道:“好大的口气,阁下虽然是右贤王的幕下第一剑客,但却不是整个燕代的第一高手,你想杀我们,而我们也正有杀你之意,你猜我们谁会成功?”
“在下从来不猜,只有没有把握的人才在拔剑前猜测,答案是我会成功!”
夜杀和秦七剑闻言俱是一怔,不但没怒,脸上反而立刻慎重起来,忽焉散开成犄角之势,伫立久之,沈越似乎对他们的阵势毫不为意,嘴唇合为一道威棱的弧线,衬托出一张沉毅的脸,那脸上忽然如流过一泓清水,打了一道闪电——他的长剑蓦地出鞘,振臂而起,与此同时,夜杀和秦七剑虹射而至,一个拳风激荡,烈烈可闻,一个人随剑走,剑化银练,虚实相应,凌厉之极。显然两人极擅联手杀敌,而且配合默契,相互补益,这一拳一剑,绵绵不绝,划空而来,激风而啸,刹那之间,剑光闪掣,拳影漫空,把个沈越紧紧罩住。
段末杯手中捧着盏茶,一直微笑着望向场中,象是在欣赏自己的门客。
仅此工夫,沈越不闪不避,骤然挥出一道青朦朦的光华,长剑施展开来,卷起一团森寒,如同一座冰山一般突然崩塌,剑尖化为千万冰雪,忽焉罩下,但招数却只有一式,因为简单迅捷,与灵妙的身法配合起来,这一招永无用老,因为只有一式,故可以化化无穷,因为没有攻向,故无所不攻,袭近的夜杀和秦七剑只见此一剑,骤然心中仓惶惊骇,急忙变攻为守,不敢冒进,却不料就在这将变未变的一瞬之机,沈越一剑走实,力重如山地化为两道光华,一道耀想夜杀左胸,一道闪向秦七剑颌下,简易至极,凌厉至极,令人防不胜防,一剑而分高下。
夜杀和秦七剑脸色泛灰,骤极惊呼,登石镜尚未看清怎么回事,耳中早闻一声闷叫和一声激越的惊鸣,再看时那夜杀已经抱肘登上了庑顶,脸上流露出无限惊惧之色,左臂上鲜血涌冒,转眼把襟衣染红了一大片,秦七剑脚尖点处,人已头下脚上掠上斜对面的屋宇,脸上掠过一抹困惑之色,直到此时,地下他立的地方才见一副衣襟轻飘地上,显然是秦七剑的。只此一招,胜负已分,高强已判,三人都是修为深湛之人,无由所忖,已知进退。只闻秦七剑冷笑一声,道了一句“阁下好剑法,后会有期”,与那夜杀几乎同时鼓臂而起,转身就走。
杀手就是杀手,眼光机敏地很。只一招,两人便不顾而去,因为他们知道,即使再打下去,不但赢不了沈越,反而会送了性命,所以他们选择了离开。庑下的沈越轻轻一笑,回头望了段末杯一眼,轻轻舒指一弹,一粒石粒不偏不倚,正打在登石镜侧颈之间,不轻不重,刚好将他击晕。那登石镜只觉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砰然倒伏桌上,与此同时,沈越和段末杯同时振臂而起,那右贤王的轻功竟然不在沈越之下,忽焉纵上屋宇,望夜杀和秦七剑逃逸的方向疾掠而去。
却说那秦七师和夜杀宛如神龙腾霄,鹰矫翔舞,纵横西去,但他们却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原来,夜杀的腋下还拎着一个少年,一个头发花白的少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容焉。原来,这两人来时,先入牢中将慕容焉救出,至于屈云,他们并没有多管,夜杀将慕容焉点了哑门穴置于庑顶,临逃走是,这个奇怪的刺客竟然至死也带着他,但好在此人轻功高明得很,慕容焉在牢中早已不明底里,一路上晕头转向,想问但又说不出口,只能感觉到风驰电掣一般,弄得他一阵头晕,急忙静下心神,闭了眼睛不加多想。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脚步渐渐放慢,却已到了一片山下,但见远峰戟天,轻云流荡,空山静碧,百禽鸣啭,空中散发着雨草的清新,煞是空净。这时,两人驻足下来,夜杀回头看了一眼,见沈越并未追来,长吁了口气,道:“这小子看不出来,还蛮重的,莫非我老夜看错了,他并非象我想的那般是个练武奇才?”
秦七剑笑了笑道:“老夜你是不是被沈越一剑给击糊涂了,你的左臂受了伤,这样驮着他,不累死已经很走运了。”
夜杀搔了一回后脑,急忙怪笑一回,轻拍开慕容焉的穴道,慕容焉一开口便道:“我知道你是那个刺客,为什么将我带走?”
秦七师咦声奇怪地道:“怪哉,盲目人每到一个地方,通常都会问‘这是哪里’,你这个小子还真是不一般,夜杀倒是没有看错呢。”
慕容焉闻言,转向那有味道的人,道:“你叫夜杀?为什么带我到这裏?”
夜杀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难看但会心的笑容,道:“小子,你设计抓我们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但这次你走运得很,我们带你走不是想杀你,而是要收你为徒,这次你不但不用死,而且还能学得天下……”说到这裏,他本来是要说‘天下无双的武功’的,但突然想到自己刚刚被沈越一剑打败,心中大大不是滋味,稍稍犹豫一回,秦七剑已打圆场道:“天下很厉害的武功。”
“对,你还能学到天下很厉害的武功,你认为怎么样?”夜杀突然很认真地望着他道。
“你们为什么要收我为徒,但……但我是个眼睛看不见的人,恐怕不能将两位天下……天下很厉害的武功发扬光大,到时岂不辜负了两位的高瞻远瞩?”慕容焉道。
夜杀和秦七剑闻言,大大受用,欢欣鼓舞,他们对慕容焉的尊敬态度很满意,相互看了一眼,欺负慕容焉看不见地使个眼色,夜杀反而鼓励他道:“小子,这个你尽管放心,天下有很多武功很高的人,不是瞎子,就是腿脚不伶俐,你只瞎了眼睛,已经很有潜力了,而且老夫我看你心思机敏,是个可造之才,资质几乎可与我和老秦年轻时相提并论,若是辜负了这一身大好的优点,将来一定会后悔今日拒绝了我们,你好好考虑考虑。”
慕容焉不知这两个怪人为何专挑自己,但实在是盛情难却,因为不知对方来历,嗫嚅半晌,道:“两位,你们干吗非要这么对我青眼有加?”
秦七剑闻言,将眼一瞪,道:“怎么,你小子还嫌我们武功低微不成?”
慕容焉尚未及插话,旁边的夜杀早已不满地向秦七剑抗议道:“老秦,你干吗对有很大希望成为我们弟子的他这么凶,你是不是不想有徒弟了?”
秦七剑闻言,似是大大地被问住要害,急忙住口,立在一边。
夜杀转向慕容焉,立刻和颜悦色地道:“小子,你不用多想了,我和老秦那可是厉害得很不一般,今日你若是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要是拒绝了我们,我保准你将来一定回后悔一生的。”
慕容焉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晚辈不想学武功,因为学了武功就会伤人,还有……”慕容焉好奇地询问道:“若是我不答应你们,你们会不会杀了我?”
两人闻言,既好气又好笑,秦七师在一旁急得直踹脚,仰天哈了一声,语带揶揄地道:“老夜,这回你可真是失策了,我们这么大的人,还要反过来求一个小娃学我们的绝世武功,跟沈越打架都没这么累,你却拣他回来专跟我们作对,这下好了,我们又不杀手无寸铁的人,又不能把他丢在荒山,那就等于间接杀了他,我看你这次怎么办?”
夜杀闻言,头也大了一圈,几乎要当场跪下来求他了。
正在这时,林后突然闪出一人,淡淡一笑,道:“两位何必烦恼呢,就把他交给我吧?”
慕容焉三人闻言,都是一惊,那夜杀耳力高明得很,如今竟然没能在此人出现之前听到任何生息,顿时惊得秦七剑“锵!”地一声拽出了长剑,和夜杀一起挡在了慕容焉身前,夜杀口中并低低地让他离开,慕容焉知要发生大事,不敢久留令两人分神,当下急忙乱摸着退入一片树后,静听其声,其实他不知道,就在他委身的地方不足三尺处,正有一个人静静地立着,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右贤王段末杯。而前面那个说话的,正是沈越本人。
夜杀的功夫真得也只能做到很厉害,不能深造天下无双,他不但没能发现沈越,更没有发现段末杯,此人就在他们身后,无声无息,直到两人和沈越打在一起,那段末杯依然一动不动,对退过来的慕容焉仔细打量一回,见他惊而不慌,退而不逃颇为欣赏,捻着短髯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良久微微颔首,突然纵身而起,掠过树稍,直到此时,慕容焉竟然恍然未闻,蒙然不知。
段末杯驻足树巅,四下观望,遥遥见西面有一爿紫色的花海,散入一片疏林之中,其间若隐若现,似有人影琴声,当下冷冷一笑,振袂而起,于那草丛间横飞如虹,点草而行,忽焉到了那片紫色的花海前,振衣临风伫立,顷刻间但闻那琴声韵致淡远,神清意爽,若渔歌悠悠,韵调绝远,回肠荡气,爽人清听,其间遥见花间有三个人,两女一男,男的是个乱发如同旋螺,须若短松,顶门却光光的和尚,此人身材高大,眼呈碧色,意态安详,行止间双手总是合十,竟然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碧眼胡僧,另外一女手中挟剑,头挽缓鬓倾髻,身穿杂裾垂髾碧服,从玲珑妙体的围裳中伸出来的淡红纤髾,随风飞复息,若飞燕对舞,如尘外人,但更重要的是此女天生丽质,国色天香,令人惊异。
这一僧一女恭身侍立,中间端然一女,背对着段末杯危坐在一片花中,膝上横陈一张色如乌木、纹断梅花的十三弦的古琴,这刻正玉腕调弦,轻挑漫剔,进退揉颤,发散妙音,惟见她身穿丹纱杯文罗裙,玲珑至极的腰际束一绛带,美丽的长发若乌云叠鬓软垂及肩,一双纤纤柔荑春葱般的玉手美丽无比,这时闻声突然抚琴止音,袅袅余音,渐渐散去,飘飘荡荡,如随长风,似浴流霞,令人遐思。
“王爷你来了,我们主人等你很久了!”那个碧眼胡僧见到段末杯,合十一礼,那个碧衣少女也美妙无比地笑着裣衽一礼。
段末杯本来心怀问难,但如今目睹此景,也不禁心中微震,闻言道:“江湖上都说,天下最神秘最美丽的女人古壁仙绝世无双,见到她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就永远追随左右,绝无背叛,仙子既要见我,更让两个刺客一路引我到此一片牵牛花中,莫非把我当成蛮牛来牵,如今我来了,却又为何不肯让我一睹芳容,也好令小王不虚此行。”
古壁仙依然背对着他,口吐莺啭清音,轻舒地道:“王爷太严重了,天下谁不知王爷乃段国中流砥柱,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我牵着走,未免太抬举我了,贱妾在莽莽江湖,汲汲无名,一不及莲花山剑壁的有琴疏姑娘弹铗五陵、钱塘横笛,也不及燕代七圣,或出入烟霞,或横眄天下,区区不过是一介天涯倦客,海上苍颜,颜色实在不足王爷一看,不看也罢,到是王爷,雁山横代北,狐塞接云中,恐怕无不在你的宏图大志之中,区区一个段国的右贤王,如一片困龙之滩,不知我说的对么?”
段末杯闻言神情猛震,霍然望向这个神秘女子,两眼厉芒倏然敛去,转而淡然一笑,道:“你这话何意?”
旁边那个碧衣女子扬黛眉道:“右贤王,我们宫主既然话都说出口了,自然有足够的证据,难道你还要小女子一一开列出口么,王爷是个有宏图大志的人,志向绝不在一个段国,我们宫主最欣赏的就是天下叱咤风云的英雄,你又何必谦虚呢。”
段末杯闻言,脸色骤变,突然戟指喝道:“本王乃是段国国君的堂弟,已经位极人臣,还有何求,你少信口雌黄……”
哪知他话犹未毕,一直静默的碧眼胡僧突然同时大声地遥空自语道:“去年三月,沈越杀贵国国君到晋国的密使,获秘函;七月,暗中扩展军备,屯兵上谷之东山中;今岁,广募剑客谋士;四月,暗中联络崔海流霞渚的主人,对晤一月,两睹月圆,始禀报你的从兄国君;五月中……”
“住口!”段末杯突然打断了胡僧,眼中闪耀出灼灼的光芒,脸上掠过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缓了一缓,神情突然变好,但就在此时,那古壁仙突然冷冷地道:“王爷,你最好不要出手,因为你根本没有把握能杀了我们三人,更何况你杀了我们,反而会让贵国国君更早的知道这件事,你以为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么……”
段末杯是个心思机敏的人,闻言知此说不假,当即放弃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古壁仙续道:“而且,我的这位寒忍大师连青城玉楼的宗主‘八百孤寒’吴月天也不是他的对手,加上本宫,你未必能杀得了我们,生死在谁,尚难预料,况且,我们此来乃是助你,不会是你的对手。”
“助我,你们为什么要助我?”
古壁仙道:“实不相瞒,本宫主的居处远在天山雪岳峰云林宫,离中原太遥,但近年来中原纷争,刀兵四起,所以贱妾有意在燕地辟一清凉胜境,以作参修,此地不在别处,正是段国的密云山。”
“的想在密云山划为禁地?”
“是。”
“你以为我一定会帮你么?”
“为什么不?先前我派出夜杀与秦七剑,送到府上三颗人头,一颗属于左贤王段匹磾的心腹爱将伏波大将军段蓬的,一颗是你王叔涉复尘手下的绝顶剑客李世杰的,一颗是你自己的手下四征将军刘客舟的,但他是你王叔秘密安插的校事(即间谍),将来一定会对你不利,这三个人加上云林宫的绝技‘阑还指印’、一副贱妾亲笔的短笺,才将王爷引来,着实不易啊。”
“天下会‘阑还指印’的就是你?”
“不是我,是贱妾的宗辅寒忍大师!”
段末杯难以置信地望了那胡僧一眼,没想到名震天下,但神秘得如鬼魅般的‘阑还指印’的主人,竟然是云林宫主的手下,这点天下知道的恐怕没有几个,因为即使是天山雪岳峰云林宫在江湖上也是名不见经传,知者甚少,更没有人知道江湖盛传的一代绝色女人,竟然是云林宫的主人,如此看来,它的实力足令人刮目相看。
但段末杯的脸色一直晦暗阴郁,道:“既然他就是‘阑还指印’的主人,我只问一句,是不是你们偷去了我段国京师令支三千旋刀神骑的节钺兵符?”
古壁仙闻言一怔,道:“王爷此言何意?”
段末杯冷峻的道:“我东来此前三日,我段国二十万铁骑的精中之精,三千旋刀神骑营的节钺兵符在王宫被盗,现场留有‘阑还指印’,这件事国君并未告诉众臣,如今正秘密寻找,不是你们是谁?”
三人闻言俱是一怔,那个碧衣女子道:“王爷,我家主人刚刚自中原云游,来到段国,这一路上的‘阑还指印’也是夜杀和秦七剑所施,他们只懂些皮毛,根本不能伤人,倒是他们一路替王爷除去了左贤王段匹磾的心腹段青襦等对头,才将王爷虎驾迎到此地,我们宫主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区区三千铁骑,云林宫还未放在眼里。”
“难道天下还有别人会此种功夫么?”
胡僧寒忍大师突然插口道:“功夫只有一家,但人人却可假冒,譬如夜杀和秦七剑,天下人知道‘阑还指印’的人很多,我若是拿走了节钺兵符而留下指印,分明就是想让人知道这是我所为,那贫僧又何必在江湖上隐性埋名,如今又死不承认呢,王爷是聪明人,当然能分辨真假,个中细别,不难思而得之。”
段末杯闻言,思忖良久,实在找不出他说谎的可能,眼下对方三位绝顶高手在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在此优势之下,实无说谎必要,况且那寒忍大师也言之有理,他沉吟片刻,神情渐趋平静,道:“这么说是有人故意误导了?”
古壁仙道:“既然王爷误会已解,王爷是否应该有所承诺?”
段末杯眼中神光湛然,威棱外射,沉声道:“你若是仅仅替我杀了几个配角就让我承诺,未免份量太轻了。”
“当然不只是这几个人,本宫已用‘阑还指印’,将中原百宗的注意吸引到了慕容,不久慕容将会大乱,就算‘须弥七横眄十方,师辩揭谛映月芒,至空刀震北冥路,倾国一槊弥覆掌’中所有的人出面,也未必能加阻止,而贵国的最近将要举行的君临剑决也将会来很多江湖剑客,这完全是因为本宫命人在边关作乱之故,吸引贵国国君的注意力,王爷只须趁机作为,必然小有成就,待百宗来时,乱中举事,大事可成,慕容可图,不知这份礼够不够?”
段末杯这次真的神意惊遽了,他不知道这个神秘的女人究竟怎样将江湖人吸引过来的,但看她如此自信,透着股令人不得不信,勿庸置疑的口吻,若果真如此,对他倒是一大帮助,他嘴唇紧闭,一言不发地沉默了一会,沉默久之,突然道:“如今我段国与晋国之间,正有一个很高明的剑客——古傲在拥兵叛乱,但因为三千旋刀神骑兵符被盗,已暂时无力去派兵镇压,而我王兄也正是为此才举行‘君临剑决’,希望选拔高手挥剑手刃此人。听宫主的话,似乎他是云林宫的人?”
古壁仙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他是不是云林宫的人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的叛乱能帮助王爷文过饰非,掩饰行藏,争取时机,难道这不算是份大礼么?”
段末杯见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是默认了,思忖久之,他霍然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了。”
“好,你我都是志行之人,无须多说,无须多礼,你一言我一语,深契于心可也,我们就此一言为定。”
“誓死不毁!”
古壁仙长身而起,微微转身,依然不露圭角地只拱了拱手,道:“既然大事已定,贱妾也不敢耽误王爷的大事了,他日自会有人上门,供王爷驱策使用。王爷可凭此物对他们行生杀予夺之事,不用顾忌本宫……”言间,那碧衣女子纵身飘来,带着袭袭香风,到了近前,躬身呈上一枚古玉。
段末杯接过纳入怀中,犹有期冀地道:“既然你我已是伙伴,难道仙子还不肯让我一睹芳容么?”
古壁仙沉吟一回,缓缓地道:“请恕本宫无礼,我们还是先行大事为妙,他日大王事成,小女子定亲赴令支,到王宫中拜谒,岂不更佳?”
段末杯闻言,虽觉鼓舞,但难免有些遗憾,光看古壁仙的女侍之美,也能想见她的容貌,但可惜的事,此事勉强不来,只好一切随缘了。一念及此,他微微一顿,又道:“有一事还要告罪,本王已杀了贵方的两个刺客,如今可能已无可挽回了。”
古壁仙道:“无妨,王爷回去也要面圣交代,杀了也好。此二人乃是‘洗天墟’的高手,不过受他们的主人吩咐暂时听命于我,他们已经知道了‘阑还指印’的秘密,所以只好让他们去死了,这点王爷尽可放心取去。”
段末杯乍听到‘洗天墟’三字,暗暗一震,这个宗派他也略听说过,是最近江湖上神秘的宗派之一,没想到竟然也与这个神秘的女人是伙伴,看来云林宫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本来还想问上一问,但又觉唐突,当下向那女人攘臂一回,深望一眼,道了告辞,振臂而去。
段末杯走后,古壁仙忽焉转过身来,竟然露出了一张玉脸,与那碧衣侍女有八分相似的脸,她与那碧衣女子忽然同时对碧眼胡僧恭敬行礼,碧衣女子道:“宫主,刚才旋波姐姐做得怎么样,那段末杯看出破绽了么?”
那个‘古壁仙’娇笑一回,转谓她道:“妹妹,你太小看我了,这人的举止言行简直和宫主意料的一模一样,不疑有二,再加上宫主就在旁边看着,他怎么能看得出来……”一言及此,旋波拉了她的妹妹一起向胡僧行礼,道:“倒是提谟妹妹和我刚才多有冒犯宫主,望乞恕罪!”
旋波,提谟,好雅致的名字,这两个名字在春秋战国时期,燕昭王时曾出现过,当年它们是有名的美人、舞者,以这两个名字取名,足见两女绝非一般。倒是那胡僧,易容之术实在高深莫测,就连青城玉楼的宗主‘八百孤寒’吴月天和今日的段末杯都未认出,江湖传闻其神秘奇幻,果然所言非虚。
胡僧突然变了嗓音,操着一副美妙无比的女子声音,令人感觉甚是怪异地缓缓说道:“这个人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还在我们意料之上,他今日答应合作,纯是怕他聚集实力的证据落到段国国君的手里,所以才如此乖顺。但他也未必就认出本宫,这个人本宫有兴趣收为己用,有朝一日,他会象‘洗天墟’的宗主一样,伏在本宫裙下。”
旋波道:“宫主,如今我们这么帮他,他日他未必会象‘洗天墟’一样听话。”
胡僧古壁仙道:“你以为‘洗天墟’以为就甘为我驱策么,他们也不过在用本宫的实力,慑于本宫的绝学,更有把柄在我手中,今日他们躬身拜伏,他日就算有事,我取他们的人头也是探囊取物。对于这些人,我不想用‘阑还指印’来制服,我要一刀一剑地让他们跟着我,什么‘须弥七横眄十方,师辩揭谛映月芒,至空刀震北冥路,倾国一槊弥覆掌’,与天外天山外山的传承相比,何足道哉!”
两女闻言,娇靥如花的脸上现出了仰止之色,躬身深施一礼。
古壁仙道:“倒是段国这次天下论剑,虽然不至吸引到中原百宗,也难达到中原五年一次的百宗论剑的盛况,但也不可小觑,你们立刻准备一番,我要看看谁人可得‘君临剑主’之位,若是本尊得了‘君临剑主’,不知段国国君如何用我杀我的手下……”一言及此,不禁仰天而笑,声音美极。
旋波,提谟躬身应命,收拾琴剑去了……
却说段末杯回到原地,这边的战事已经结束,沈越抱剑而立,静静地等着他的主人,地上放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一丈外的地上伏着两具尸体——夜杀和秦七剑的尸体。几丈外的慕容焉依然在,而沈越也一直注视着他,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人一直望着自己,脸上强抑制着股悲愤之色,因为他听到了夜杀和秦七剑的死。这两个人其实比这些冠冕堂皇的人更象个人,他们虽然丑陋,但心却比他们容貌美十倍的人要好,他们虽然是杀手,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往往比他们更会杀人,杀更多的人。刚才他们还要收自己为徒,顷刻间就伏尸荒野了。
段末杯回来后,一言不发,毫不停留,纵身便走。沈越也立刻提剑跟上,他跟随主上多年,已知道他的想法。慕容焉眼睛看不见,所以他一直不曾意识到段末杯的存在,而段末杯也正是要收他到门下,才不让他知道这个秘密,否则的话,他早就人头落地了。段末杯这一言不发,就是给他一条生路。
段末杯和沈越直趋部帅府,这时登石镜尚在昏睡,段末杯又缓缓坐回原位,沈越轻拍开登石镜穴道,登石镜如同大寐一场一般,悠悠转醒,抬头陡见右贤王脸带不郁之色,瞑目而坐,沈越正在不到一尺的距离望着自己,道:“部帅,你太失礼了,你怎么敢……”
不待沈越说完,登石镜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吓得神意惊遽,猛然沁出一身冷汗,急忙跪倒请罪,试想区区一个部帅,在一国的右贤王面前竟敢失礼大睡,实在罪得不轻。那登石镜磕头如捣蒜,连道有罪。良久,待他磕得头上起包,右贤王方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起来吧,你日来连连受刺客威下,不得安寝,睡着本也无可厚非,但以后你不用再提心吊胆了,你看这是什么?”说着,段末杯戟指沈越手上两颗人头。
登石镜虽然早欲其死,但乍见这血淋淋的场面,依然骇了一跳,良久方缓过来,转忧为喜,连道沈越神剑。
段末杯摆了摆手,振衣起身,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本王也该西上迎花了……”
登石镜急忙起身行礼,道:“下官怠慢王爷了,实在有罪,既然王爷尚有大事,就让小吏为王也执缰坠镫吧?”
段末杯微微摇了摇头,沈越却道:“执缰坠镫就不必了,方才刺客走时,劫走了要犯慕容焉,如今他就在城西南十里山中,你速去派人寻找,将他活生生带到王爷大军之处,不得有误。”
那登石镜正在担心段末杯会加罪责,闻言如获大赦,急忙跪地应命,言间段末杯与沈越已出了部帅府,上马西出黄藤。待两人回到大军驻扎之地不久,南方缓缓驰来一辆马车,行到进前,两个剑客捧着两株精美的名花,穿过千军威仪,跪奉段末杯。但见豆蔻秀美欲滴,丁香万般妖艳,两般俱是娇嫩动人,显然是江南名匠所植。段末杯仔细欣赏一回,命随来的侍女小心伺候,正在这时,登石镜压着慕容焉匆匆而回,将他带到段末杯面前,躬身复命。几个武士早二话没说,将他按跪在段末杯座前。
段末杯望了他一眼,道:“你就是慕容焉?”
慕容焉在一路上已被告知段国的右贤王要见他,已然猜到他就是段末杯,当下不敢得罪了他为慕容招祸,恭声地道:“我是。”
段末杯点了点头,道:“你的事我已听说了,你如若是能回答本王几个问题,而且答案又令本王满意的话,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
慕容焉闻言大喜,急忙恭身长拜一回道:“王爷请问?”
段末杯首先简单地描述了夜杀的容貌,问道:“此人究竟是人是鬼,若是人,为何生得如此模样?”
慕容焉博览群书,闻言不卑不亢地道:“此人既能然被王爷杀死,当然是人。他的扒鼻子名叫马鞍鼻,乃先天梅毒所至;他声猿耳,乃性情大变所至;双腿粗糙肿大,乃是丝虫病所至,此人当然是人,而且是个不幸的人,很痛苦的人。”
段末杯点了点头,又道:“我来此地,你以为是何原因?”
慕容焉微微一怔,继而答道:“王爷既然有意放我,此来绝不是与慕容开战。但沈先生一人就杀了夜杀与秦七剑,但王爷却带了这么多人来,显然不是为了夜杀两人。除此之外,王爷就可能在迎接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至于到底是什么,请恕在下不得而知。”
段末杯这次颇有些意外,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最后一个问题,你能不能随我到段国的京师令支?”
慕容焉闻言怔住了,段末杯既然说这是他的问题之一,先前又说答案满意才会答应慕容焉的请求,言外之意,这个问题若是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屈云会死,五十里秀也会出事。一念及此,他神色一黯,喟然一叹,当即伏拜地上,恭声道:“卑下碌碌庸才,有劳王爷下顾,实出望外,既然王爷看得起在下,草民愿意随王爷前往令支,以供驱策。”
段末杯闻言,仰天大笑,上前亲自将他扶起,亲援其手。当下吩咐登石镜立刻释放了慕容屈云,不可再对五十里秀用兵挑衅,至于南飞鸿,任凭什么死罪都可。那登石镜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当下诚惶诚恐地恭身应命,待一切事毕,段末杯当即命人为慕容焉疗伤,并取了辆车,命众人启程归京,黄藤众官伏拜道旁,高声恭送,一膘人马浩浩荡荡,载着慕容焉对兄弟的深情,一路望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