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鼎足之辅 笑笨出招(1 / 2)

二十诸天 云外山 21101 字 3个月前

辽西郡果然非同寻常,凭马望去,但见令支城城墙非常坚固,拔空高耸约十余丈,仅南城一段,自东到西就不下十余里,外城方圆二十里,城壕建有宽达五丈的护城河,仅是南面这段城墙就镶嵌着三座城门。这三门以中间的奉圣门为主,两边的寿春门、德化门为辅,遥望层城,丹楼如霞,城头和城门附近都有重兵把守,城中百姓往来其间,熙熙攘攘,很是热闹。远远望去,但见城头上遍叉旌旗,迎风飘展,猎猎可闻。其挥宏的气魄、王者的霸气直腾九霄,显露无疑,峥嵘千里。可谓封畿千里,统以京尹,远非孤竹之类的小城可比。

大对人马行到奉圣门前,守城的士兵纷纷夹道跪下,高诵右贤王。段末杯稍觉满意地纵目四下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双腿一夹,迳自提马入城。

这令支城果然是燕、代的怏怏大都,相传与慕容的都城大棘城不相上下,如今看来确非虚言。但见城中建筑鳞次栉比,街道整齐,沿御道两旁店铺林立,其间陈列的物品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圃、蚕、织、针、农、猎等诸类物产齐全,城中行人如织,非常繁荣。人烟辏集,果然是烟雨万家。

右贤王前有铁骑开道,后有各种车服旌旗仪仗,慕容焉乘一辆下等车还跟随在最后面,这街上很热闹,他虽然看不见,但却听得清楚。但有一点他却不知道,就是这街上似乎有不少远来的外地剑客,他们虽然打扮各不相同,但段国是个尚武的地方,段国国君疾陆眷每日必看武士斗剑,而且常常是断手断脚,在这裏能拿铁剑的都是受人仰慕的对象,而且最近江湖传言,段国正要举行天下各国的论剑大会——君临剑决。听说天下各路高手正在云集令支,所以气氛才会如此。

至于此次论剑的原因,令支人都说是为了一个叫古傲的人。

古傲可以说是最近北方诸国最有名的剑客了,不过不是大名,而是恶名。此人乃是晋国大将之后,后来又投了一位世外高人为师,学了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可谓文武双全。后来他的父亲战死,古傲立刻就到了晋、段边境的上谷一代落草为寇,扬言说:“乱世已无礼法,善人当自绝于礼法,发为草泽英雄!”口气之大之狂,实在不凡。此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不久就聚起了近余悍匪,自此便在边境上连兵构怨,凋残百姓,以至于杀孽山积,因为此人太过棘手,晋、代、段三国虽然都派过人前去绞灭,到头来都刹羽而归。就段国的连冠英将军公孙硕这样的高手也被他所杀,江湖传闻古傲此人剑下无抗,如今又整个流入段国,为获不小,所以才有这此的天下论剑。而这些江湖上的剑客在这裏并未引起太大的注意。

一行人穿街过道,不一刻行到了一座大的府邸,但见院墙高大不失雅致,面积很大,正中门槛朱红,从外面都能看得到王府内房舍华美,布局参差错落,非常深远。这时,早有一干健仆从两边的角门出来恭迎,段末杯甩镫下马,将马缰撂给下人,一边吩咐沈越提了人头向国君复命,又吩咐左右为慕容焉安排食宿,自己亲自接了那盆丁香与豆寇,迳自穿过朱门,登堂入室不说。

慕容焉在一老仆的带领下,进入府内,但见精致的高屋连片,飞檐翘壁,其间迥廊回环,花木幽奇,中间点缀着精美的鱼池亭榭,清雅幽静。这府中僮仆侍女很多,那人领他东折西拐,不一会儿行到了一个院落,一入院内,但见石道两旁奇石嵯峨,修竹几茎,疏影掩映之下,院内坐落着十余间精舍。这刻院中正有几个人活动,还有三个拿着刀剑,各居一隅暗暗比划,看来颇为用功,其余几个伸了懒腰晒太阳。

几人一见又有幕客入府,纷纷停了下来驻足观看,早有一个衣衫奇怪的少年纳头迎了过来。此人无论衣着打扮、发式举止俱迥然异乎常人,但见他身上的宽松衣衫一截为二,腰间的佩带被掩到上身的短衫之下,头上不带冠帻,修得颇短,最长之处也才垂到鼻尖,中间露出了一张宽额俊脸,鼻间散居着五六颗杂面星,仅是头上的头发,象征性地用布缠了两匝,端得是晋国的衣服,汉国头,成国的口音,鲜卑的裘,看起来不伦不类,不胡不汉,还真看不出他是哪国人。

那少年脸上一副替他担心的模样,使劲打量了他两眼,摇头叹了口气道:“哎,又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后的呆巴,参加什么鸟大会,真是白痴……”言语间,仔细地打量了慕容焉的奇伟之貌,先是一惊,继而大摇其头地道:“天下人都想当高手,当鸟盟主,如今连瞎子白同翁都上了,无可救药!”

哪知他话未说完,早被一个彪形大汉从背后一把将他推开,此人迎了上来,打量了慕容焉一眼,道:“你是新来的?”

慕容焉点了点头,那老仆禀报道:“这位小爷名叫慕容焉,是王爷在黄藤请来的幕客。”

那大汉点了点头,又看了他两眼,见他的目光始终注定一处,吃惊地道:“咦,你的眼竟是瞎了吗?”这刻旁边的几个大汉闻言,纷纷细细打量,发现慕容焉的眼睛果然看不见,很是诧异,早有几个暗暗嘲笑段末杯的眼光。这番话当然很不合适宜,天下哪有当着盲人说瞎子,当着和尚骂秃驴的道理。对慕容焉来说,这当然是一种侮辱。甚至连旁边的那个少年也看不过去,又冒上来插口道:“放屁也不挑场合,一点修养也没有,过分!”

慕容焉笑了笑,他并未介意,当日凌重九前辈曾告诫自己:处卑下能养德,处清静可以养心。但主要是那少年的话实在令他忍俊不禁,他口出脏话,却反骂别人没有修养,岂不令人笑倒。几个被骂的大汉却远没慕容焉那般好的心胸,闻言纷纷瞪眼就作发作,那少年见大事不好,却先发制人提前发作,将脸一板,哼了一身侧脸道:“看你们几个是哪个门派的,令支城什么时候发了你们这么几个大粗芽,眼瞪得象比目鱼似的,感情想打驾是么?”

那几个大汉不找他的麻烦已经很仁慈了,却想不到他竟找自己的茬,一愣之下竟被弄得不知所措。那少年不待他们答腔,突然抱肘仰脸向天,紧接着脸现出一副不容侵犯的傲岸之色,继续道:“我南越栖风剑客魏千里,最怕的就是与人动手……”

那为首的大汉闻言哈哈大笑,道:“但我铁头、铁手、铁榔头赵万里却最喜欢和人拼命。”说着就要动手。却不料那少年魏千里突然出掌止了赵万里,依然侧着脸,摆出一副智沉勇沉的模样,道:“阁下最好把我的话听完,否则我敢保证,后悔的绝对不是我。”

那叫赵万里的闻言一愣,却完全摸不清他的底细,依然硬声硬气地道:“你说……”

少年魏千里冷冷地道:“各位别介意,我之所以怕出手,乃是因为我出手必伤人命……”他淡淡扫了几人一眼,微微一顿,继而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初出江湖时,被时世所逼,三剑杀了恶名昭着的七剑十三鹰二十个人,但这件事并没有在民间广为流传,那是因为七剑十三鹰都死了,不知你们是否有耳闻?”

那赵万里闻言骇了一跳,但又颇觉耳生,名震天下的十三柄剑里似乎并没有栖风剑,但七剑十三鹰这个名号他又似曾有耳闻,真不知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当下心中犹豫地看了这少年一眼,登时不敢霍然出手,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其中一个凑上来伏在他耳边低声道:“万里哥,我有个吴越的远房亲戚,我好象听他说过这件事。大哥可要小心此人!我们虽然和他住一座院子,但他很不和群,很象有点本事的人。”

赵万里闻言,脸上顿时现出了正重之色。却不料魏千里暗暗“嗤!”了一声,心道:“白痴,世上根本没这几个人,你要是听说过才那才叫邪门呢,看你肥头大耳,还当你有多聪明呢,还不是被我当猴耍。”一念及此,脸上不期现出了笑容,孰知他的一笑,又骇了几人一跳,赵万里还以为他要出手,惊得一个跟头撂出老远,魏千里见他们作势就要拔剑,自己也骇了一跳,知道方才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心中一骇,但继而索性装出一副轻笑的模样,看了几人一眼,道:“就是因为我杀孽太重,又怕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三流剑客来挑战,索性发誓永远再不提剑,今日就算你们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反抗……”言罢看了几人一眼,接着又道:“你们动手吧。”

他这一说,反倒令几人不好意思动手,也不敢轻易动手。几人立在当地不知所措,这刻慕容焉心中好笑,但脸上却不假丝毫颜色,倚杖踱过来道:“诸位能否听我一言?”

赵万里几人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腔,那魏千里却冷冷地点了点头,但突然想起他看不见,忙掩了窘色道:“慕容兄请说!”

慕容焉向他一抱拳,道:“诸位都是行走天下的高手,方才实是因为在下引起,还请诸位莫因为在下伤了和气。”说着稍停了停,听几人俱未说话,又道:“况且我们今日俱在右贤王幕中作客,动起手来恐怕都再无颜面在段国立足,几位以为如何?”

赵万里一听,颇有道理,当下不再多说,况且自己正愁找不着台阶,闻言当下顺坡下驴,道:“这位慕容兄弟说得极有道理,我们都是王爷的门客,确不应该如此。方才的事,魏少侠还请原谅担贷些。”

魏千里闻言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手道:“赵兄不必客气,你我虽有数面之缘,但大概还不知道我魏千里的脾性,南越江湖中人皆知我性素任侠,不暇多求。几位不必在意,我还是先扶这位慕容兄歇息。”

一番话说得几个剑客无不汗颜,心中对他说的话早信到了十二分,看那魏千里扶着慕容焉随那老仆进了一间精舍,方希嘘散开。暗叹世间高人散若恒河沙数,身在自己身边数日竟懵恫不知,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想到这个一脸‘星光’的少年竟然是名震天下的‘南越栖风剑客魏千里’,不可思议!

魏千里随两人进入室内,方抹额长喘了口气,暗道了声:“太爷爷的,好险!”这时,那老仆早为慕容焉打了洗脸水,待侍候他梳洗完毕,二人落坐,老仆又为他们二人奉上了两盏香茶,办足一切方自告退。

慕容焉饮了回茶,道:“这位兄台,你的确很聪明,不知能否相告大名?”

魏千里闻言一愣,堪堪啜口的茶水惊得竟不知吞下,瞪着眼在慕容焉脸上仔细看了两遍,半晌方吞下肚中,道:“我刚才不是已经报过名号了吗?”但他立刻发现慕容焉只是笑着不接言,遂迳自一笑,不好意思地道:“你比那几个笨蛋聪明多了,看来一定是猜到我用的是假名了,告诉你也没什么,不过千万不能笑我。”

慕容焉闻言笑了笑,但突然想起自己原是不能笑的,急忙一敛道:“这个自然。”

“我确实姓魏,其实我母亲因为我小时候太聪明,所以……”他所以了半晌,方低了头颇不好意思地道:“所以叫我小笨……”哪知他话犹未完,慕容焉早忍俊不禁,忙低都啜了口茶严窘,那假名魏千里的小笨何等聪明,一拍桌子就要发作,正重地道:“我都说过了,你还故意笑我,没想到你这么不讲信用。”

慕容焉没想到这样也能触到他的霉头,忙“咕嘟”一声吞了那口差点喷出的茶水,道:“魏……笨兄,你千万别误会,我一个目盲之人被人嘲笑尚未介意,又怎么会笑你呢。”

这是什么话,难道说自己被嘲笑不介意,就让其他本嘲笑的人也不要介意么。平素慕容焉绝不会如此驴头不对马嘴,但此刻却不知为何本这个小笨弄得晕头转向。但那小笨却并未十分在意,他缓坐下来,接着道:“但我大哥嫌这名字不太好听,把‘小’字改成了‘笑’……”说着他自己也不禁莞尔,复道:“虽然这样一来自己不再苯了,但叫着听起来还是笨。所以我一来到这裏就为自己取了个威风的名字叫千里,我还以为你们的名字叫什么千里,什么云最酷,谁知道那家伙比我还厉害,竟然比我多了十倍叫赵万里,真是失策,看来下次需得想个绝顶的名字,例如什么‘鼎足之辅,三大巨擘’之类的试试。”

慕容焉一愣,大感讶异地道:“鼎足之辅,三大巨擘?这名字这么奇怪?”

魏千里闻言,杯中之茶几乎洒了一身,瞪大了眼象看怪物一样望了他许久,半晌方道:“你……真得不知道什么是‘三大巨擘’?”

慕容焉霍然点了点头,魏笑笨看他如此真诚坚定,早信了十分,道:“你还真奇怪,你武功既不高,眼又不太……灵光,为什么段末杯还把你收为门客呢,你可是除我之外的第一位老先呢?”

慕容焉耸耸肩没有回答,魏千里见他似不愿多说,忙将语气一转道:“不过这也难怪,你初到令支,不识段国的三大巨擘也不希奇,但两日后你就会象熟悉孔子、孟子以及谁是天下第一剑客,武林第一美女之类的一样熟悉他们……”说着,他竟叹了口气,忽然有些生气地道:“不说还罢,这一说真是气晕了,我才来到……这裏几天,耳朵都本这些名字磨破了,好象这个世上只有他们几个一般,真是大大过分。”

“他们几个,三大巨擘是三个人吧?”

魏笑笨忍不住披披嘴,笑了笑道:“当然是三个笨蛋和狗官了,他们三个在段国的京师令支城,简直是戴了无敌冲天帽,火得直冒烟,街上的美女有一大半争着嫁给他们,简直是无人不知,就连街上谁是‘北月刀尊’都不知道的老头,也知道这三个人,实在是过分加离谱得很。”

“他们都是谁,这么厉害?”

“看来这家伙在江湖中就算不是呆巴,也必然是个傻不愣瞪的大虾米……”魏笑笨心中想着,暗暗发笑,口中却道:“他们就是京城三个老大:一个是就是我们的主子,右贤王段末杯,另外一个是以礼贤下士闻名的左贤王段匹磾,听说令支城有一半人争着为他死,真是离谱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步。这两个人都是当今段国国君疾陆眷的兄弟,但段匹磾是亲兄弟,我们主子是国君的堂兄,至于另外一个人,却比他们都高了一辈,是他们三人的叔父,辅武王涉复辰。他们三个是除了国君以外最牛气冲天的人,都说是鼎足之辅,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慕容焉没想到这少年对这些事如此熟悉,简直是如数家珍,不禁心中暗笑,一个人定了定神,不禁沉吟着哺喃自语:“每只鼎都有三只足,这三位王爷看来必定是段国的三座大山,中流砥柱,相当于晋国的三公大臣,位极人臣,自然是风光无比了,称他们为三大巨擘一点也不过分,由此来看,他们必然都豢养了不少的门客,虽没有当年战国四大公子那般风光,但也不会逊色到哪里去了……”

魏笑笨说着说着,竟大有羡慕的表情,但脸上又倏地换上一副气苦之色,接着道:“太爷爷的,本来他们怎么神气都不关我事,这么小的成就我怎么能放在眼,以我的才能应该将眼光放得更高些,我怎么羡慕起他们来了……”他咽了口唾沫,微微一顿,接着想了一会儿,又自己反驳地道:“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其实还真他妈的过瘾,动不动就开个什么比武大会,选个武林盟主、天下第几剑之类的当当,看人打架还不用掏钱,划算得很。不过换了是老子,也一定会开个大会,选举谁是天下第一骏狗,那不是更有意思……”他自己说着,不禁偷着乐了起来。

慕容焉一笑道:“魏兄你方才说要开什么鸟大会,又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真是初来此地,江湖阅历简直是我十几年前的水平,实在有待大大地提高……”魏笑夯神情渐趋平静,又开始谈笑风生起来,道:“不知为什么,段国国君突发奇想,要于一个月后在春明宫大宴百官,于神武门天演阁扶摇台比武决剑,选招什么‘千金剑客’和‘君临剑客’。”

“选招‘千金剑客’?”慕容焉不解地道。

“是啊。所谓千金剑客,光听名字就知道了,顾名思意,就是能在比剑时,凭剑术进入天下群雄前十位的,段王要赏黄金千两,官封虎威少保。第一魁主就是‘君临剑客’,这还不说,更主要的是‘君临剑客’这个名头。三大巨擘幕下的门人剑客,人人垂涎,那群玩铁的早就急红了眼了,简直是一群掘尾巴的饿狗。”他嘴裏这么说着,歪眼看着慕容焉,心道:“你还不是衝着这个来的,还装模作样的。”

二人有饮了会茶,魏笑笨思量赵万里那群人也该散了,忙托词告辞。慕容焉将他送走,这刻正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走了进来。此女是右贤王段末杯专为他准备的。慕容焉知推辞不过,不再理会。

翌夜,天色刚刚入暮,右贤王府内华灯初上,美丽绝伦。这时,魏笑笨突然跑进来,拉着他就向外走。慕容焉不知何事,路上一问才知道原来府中刚刚传令,酉牌三刻段末杯将在府东‘听荷园’设宴,幕中所有的门客都要前去赴宴,说有要事宣布。慕容焉将衣服整理整齐,方和魏笑笨随着众人穿庭过院,绕了一会儿长廊,不刻行到一处幽雅别致、高墙峻宇的园子,魏笑笨抬头看了一眼门廊上的鲜卑文悬匾,不屑地摇头一叹,道:“乱七八遭的,都不知道写些什么玩意儿!”

慕容焉不觉莞尔一笑,道:“既然说是在舒荷园设宴,园子当然叫舒荷园了。”

魏笑笨闻言,暗气自己反应迟钝,当下闭口不在多言。这刻门旁早有侍衞恭迎,一行人穿过月亮门,踏上了五色的石子甬道,绕过几茎修竹,兰花数丛,抬头一看,但见前面芳草连片,生了不少珍木奇树,清雅幽静,中间开辟了一座很大的人工湖,湖中长满了荷花,这是一种在月亮出来后叶子才舒展开的“夜舒荷”,但见花叶掩映,中间托起一座辉煌的水榭,湖的四周都有水廊通到亭心,这刻廊榭亭台上三步一灯,五步一盏,遍洒清辉,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应,映入水中非常漂亮。

慕容焉双眼经那辉光一耀,似乎看到些若有若无的一团光影,但当他仔细一看,却马上又消失无踪了。他心中默默地黯然一叹,倾耳一听,但觉园中熙熙攘攘,亭下早聚了许多幕客。

“太爷爷的,这些玩儿铁的还真会搞,真是帅呆了。”魏笑笨手舞足蹈,越看越是高兴,象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几人闻言无不一怔,慕容焉想了一想道:“笨兄……”

魏笑笨不待他说完,急忙转过头来,“嘘”地一声,低低地说道:“喂,老兄,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明知我不喜欢那个字,难道叫我一声‘魏兄’或是‘笑兄’很委屈你么,真是个极品呆巴外加顶尖级的迂学包子?”

“笑兄……”慕容焉连忙改口道:“其实我是说你说话真的很奇怪,敢问你到底是哪国人?”

“哪国人?”魏笑笨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道:“我穿晋国的衣服,留汉国头型,说成国的口音,披鲜卑的衣裘,说是哪国人就是哪国人,如今这个年头每个国家都象疯了一样,武功没有练到天下前一百位,随时随地都会被人剁成肉酱还加上葱花,我这叫碰到哪国人就是哪国人,遇人说人话,遇鬼讲鬼方言,其实我来自……来自西方……”

“原来笑兄是成国人,难怪与晋国人大不一样。”

“管他是哪国人呢,那边宴会都快开始了,去晚了一定找不到地方坐,快些。”说着促几人赶快入亭。慕容焉一笑,扶着魏笑笨加快了脚步。几人穿过南厢的水廊,来到中间的水榭一看,这亭榭中彩灯悬满,照如白天一样,南北两个方向早设下了四排宴席,每排皆有数十宴,每座皆是青玉簟、横香几,上面阵错白醪酒和烤马肉,非常丰盛。中间却被敞开,围成了一片空地。东首设了一个明显的席位,不用说必然是为右贤王段末杯准备的。

这刻,段末杯府中的幕客大多已经就坐,更有些门客凭轩赏荷,而东首的主席位如今尚是虚席。魏笑笨眉飞色舞地四下看了一眼,眼光不期停留在中间的一片空地,精神一震地道:“他太爷爷的,中间空出这么大片地方,八成是用来打架的……”说着,他又自一阵希嘘的嗟叹,道:“哎,到底是群玩铁的,整日除了喝酒吃饭外就无所适事了,难免脾气浮燥,动不动就抄家伙大打出手。”口中说着,但身子却没停半分,迳自寻了靠近东首的几个虚席就要坐下,不料却被两名知客劝住,道:“这位少侠,这几个位子是专为府中的首席剑客准备的,请问少侠大名,好让我领几位就座。”

魏笑笨一怔,还待出言辩解,慕容焉却已接口道:“在下是这位少侠的朋友慕容焉,有劳兄台为我们引路。”那人应了一声,迳自领着两人到了北面外排末席两个座位,不待多言,魏笑笨早抱怨连天,却被慕容焉一把拉他坐下。魏笑笨无奈地四下撒了一眼,突然发现东首一个人正看向自己这边,心头一怔,接着忽复一喜看去,但见那人年纪应在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不凡,相貌粗豪。魏笑笨喜的当然不是此人,而是在他身旁的一个女人,一个年纪也在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但见她黛眉娇靥,秀若芝兰,身上着着一件青衫,外面罩着素白的撒花背心,衬托出丰|满吸引的身材,远远望去,她不仅有少女的那份清丽,更多了两分成熟,很吸引人。尤其在这种女人就很少的场合,婷婷玉立,犹如万绿之中一点朱红,特别显眼。而这刻正娇靥含笑,循着那男人的眼光向这边看了过来。

魏笑笨心道那女子莫非竟然仰慕自己?一念及此,旋即忙换了一副睥睨自雄的表情,换上了他以为最有魅力的目光,故意自若地转向他处,实在是潇洒到了极点。过了片刻,他用眼角偷偷一看,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原来那一男一女并非注目自己,而是指点慕容焉。亏他空自自负了半晌,如今想来不禁暗中大窘,脸上暗暗一红,忙向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并未有人看到自己的糗样,忙长长吁了口气,缓了一缓,低头谓慕容焉道:“慕容兄,你在此地有认识的人么?”

慕容焉不解他何出此言,摇了摇头道:“我初来此地,哪里会认识什么人。”

“哎,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魏笑笨忽然形容晦暗,叹道:“想不到当代的女子竟如此肤浅,不是喜欢五大三粗的棒椎,就是看上了弱不禁风的瘦竹杆儿。倒是像我如此英伟的美男子,反而难以搏得美人半分的垂青,真是天妒英才!”

慕容焉听他嘟嘟囔囔自言自语,问道:“笑兄,你可是在说我么?”

“当然不是!”魏笑笨闻言一怔,急急辩解。但心中却道:“或许是因为慕容焉是新来的缘故,那女子定是觉着他眼生,而且是丑人中的极品,所以才好奇多看了两眼,但我这么英俊,她没有理由连一眼也不看我,难道是因为我旁边这家伙实在太丑,连俊男发出的光彩都被他的黑气盖住了?”想到此,他暗暗点了点头心道:“一定是如此了,看来丑人的杀伤力还真不小呢。”一念及此,他心裏舒缓了许多,又恢复了他超强的自信心。扭头向左右打听那女子来历,一问才知道她与那个魁梧的男子原来是一对夫妻,男的叫‘金梭剑客’涉采风,女的是‘玉梭剑客’萝粲,此二人是晋国西河郡下成名已久的剑客,时人合称‘西河双梭剑’。

正在他左右打听的当儿,廊下凭栏望月赏的幕客纷纷归位入簟,长跪就座,突然听到东廊有人高声喊道:“右贤王驾到——”话音未毕,席中诸人纷纷起身,攘臂恭身相迎。魏笑笨与慕容焉也离座起身,抬头一看,月光灯光之中,东首迎面缓缓踱来三人,但见为首之人正是此间的主人右贤王段末杯,他身后左首紧跟着抱肘挟剑的沈越,右首却是一个身材匀称,相貌普通,身着一身素色宽领袍服的中年人。此人虽气宇一般,身无长物负手而行,正是因为如此,亭榭之下诸人反而不敢轻视他,因为一个普通人是不可能如此近地行在段末杯的身后,至少此人在某方面的应该有过人之处,至于此人究竟善长何技,那就不得而知了。

三人行到东首的主席位,榭中之人纷纷恭身行礼,高喊“王爷有礼”,段末杯扫了诸人一眼,雄负豪气地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谓众人道:“各位少礼,请坐——”

众人轰然应过,纷纷就座。

段末杯四下扫了一眼,眼光在那‘金梭剑客’涉采风略一停留,旋即一笑,谓众人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本王幕中的佳客,诸位为我段末杯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很感激,所以……”一言甫毕,他扫了闻言懵恫的诸人一眼,转脸将目光停留在他身后右首那个中年人身上,接着道:“我专成从雍州上洛请来了汉中的着名剑客,‘霞踪剑客’莫北平先生为诸位即席献技……”段末杯一言甫毕,座下早传来了一片希嘘之声,府中的幕客看来对此人颇有耳闻。

慕容焉以前曾听凌重九前辈说过此人,那时凌前辈只说此人剑法不俗,但无论如何,慕容焉也想不到前辈口中的寻常剑客竟有如此名声。魏笑笨也很好奇,倾耳听座旁诸人窃窃私语,方知这莫北平原来本是晋国上洛人,后来匈奴挥军长安,莫北平竟帮汉国大将军在攻破西京长安时,擒替匈奴人杀了不少晋国将士。莫北平本以为替匈奴人立下大功,定有重赏,谁知依然落了个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他不但惹来了晋国数十名剑客的凶残报复追杀,汉国皇帝也对他下了格杀令,怕因为他一个人而得罪中原各大宗派,竟将责任全推到他身上,甚至派手下的死士追杀了他两年。但却出人意料的是,却不知这个人们口中的逆贼何以到了段国,还投到了段末杯的门下。

莫北平踏前一步,向座下诸人拱手抱拳,却始终一言不发,平淡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座下众人见状,俱不知如何应付,只有几个靠近段末杯的门客,碍于主人的面子,勉强向他抱了抱拳还礼。莫北平只是将脸望向场中,对那几人理也不理,给人一中倨傲自持的感觉。唯有方才还礼的几人,反惹得一场自讨无趣。

段末杯向他挥了挥手,自己迳自落座,沈越立在身后。莫北平点了点头,缓步踱入场中,环扫了在坐的诸人一眼,竟淡淡地道:“盛宴较技,乃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但一个人舞起来难免乏味,在下有意请一位同伴同场献剑……”说着,他又拿眼扫了诸人一眼。

座下众人见他态度倨傲,适才南厢席上被他冷落的门客早看他不顺眼,加上此人背叛故国,乃是叛逆大罪。象他这样的买主求荣之徒,如今竟然视天下如无物,早有几人起身应战。其中一人脱列出席,拔剑纵身而出,向段末杯当头一揖,抱拳宏声道:“在下河东马不凡愿意随骥尾,领教领教莫先生的高招。”

慕容焉暗暗叹了一声,旁边的魏笑笨意兴大增,口里大嚼着一块牛肉,闻听慕容焉叹气,还道他因看不到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而黯然伤神,就待出言安慰,却在此时,场中的莫北平理也不理那马不凡,迳自行到‘金梭剑客’涉采风席前,注视着他,两眼威棱外射,沉声说道:“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见识一下‘金梭剑客’涉采风的精湛剑术。”

场下众人无不一怔,任谁也想不到莫北平会置马不凡于不顾,如此直接地挑战涉采风,底下早有人窃窃私语,还道两人必然有仇,魏笑笨却不屑一笑地道:“都是白痴,照我看他们一定是因为那个美女萝粲,光听这个名字就够他们打个十场八场的了,我看他们两个一定是情敌,涉采风要是弄成个脖儿齐,那个美女可就成寡夫了,可怜可怜!”他倒好,人还没开打,他就已经无耐地替涉采风安排了命运,还替那女人操心呢!

涉采风与萝粲闻言俱是一愣,大感讶异地相互看了一眼,正不知如何应付,南席的马不凡却早气了个半死,这莫北平对他实在是轻蔑到了极点,不待正主涉采风出场,早一纵身掠到场中立定,抱肘挟剑向莫北平道:“尊驾,转过你的身,拔出你的剑!我马不凡不喜欢与一个倒着走的人动手,请——”

莫北平头也未回,一言不搭,目光依然注定涉采风,态度傲岸地道:“阁下请出席。”

涉采风被他连激了两次,早忍无可忍,振衣掠起一阵轻风,席下众人眼中一花,早闻“锵!”地一声激鸣,注目看时,涉采风却已渊凭岳持地立到场中,眼看一场拼斗迫在眉睫,席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就连魏笑笨竟也看得几乎忘记了嘴中还有块肉在。正在此时,南廊突然快步行来一个健仆,行到段末杯身前恭身秉道:“秉王爷,左贤王殿下前来过府饮宴,这时已到了‘舒荷园’外。”

段末杯闻言一震,道:“左贤王我兄长来了,快出阁迎接!”哪知他一言未毕,南廊早施然行至三人,为首的一个年纪约在四十岁左右,身材魁伟,轮廓端然,修眉之下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但不失和蔼,言语之间明净的眼睛令人莫名其妙地受到感染,颌下短须更添三分端重,四分儒气,今夜见他头戴卷梁冠,身穿竹青缀绛大袖翩翩的长衫,腰束轻缀髾饰的带,翩翩飘然,实在是气宇不凡,显然他就是左贤王段匹磾无疑了,难怪此人被称为段国三大巨擘之一,令支有一半人争为他死,果然是个非凡的人。

此人身后,还跟随了三名剑客,一个是名相貌端正、意气千秋的紫衣人,约有三十岁年纪。另外则是一个形容晦暗、面容削瘦的年轻人,此人阴郁沉默,一言不发,但手中的剑却斜提紧握,寒慑群雄。还有一个一直面带微笑、手抚长剑的年轻人。段匹磾看到段末杯迎出亭榭,早爽朗一笑,远远地道:“末杯贤弟,为兄今日未受邀约,不请自来,没有扰了你的兴致吧?”

段末杯见了那人,急急出了亭榭,上前行礼连道“岂敢”,却早被左贤王段匹磾拦住,拉了他的手道:“贤弟,为兄早听说你数日前,诛杀了秦六师与夜杀两大高手,更带回了江南晋、成两国的豆蔻与丁香,小弟前来正是想一睹两者的風采。”

段末杯闻言忙道:“兄长你太客气了,为兄本来正要过府拜会,谁知兄长却连夜赶了来,我这就命人将两物取来一观。”说着一面命人去取豆蔻丁香,一面命人重开三宴,请左贤王主仆三人到榭下上座就席。段匹磾振衣到了亭下,朗声一笑,拿眼扫了诸人一眼,榭中的幕客纷纷起身恭身行礼,高呼“王爷有礼”。那边魏笑笨听说是三大巨擘中的左贤王段匹磾,正羡慕他如此风光,却早被慕容焉拉起来,不禁低声地道:“果然是三大巨擘,实在是风骚嚣张得很……”那知他话未说完,早被慕容焉扯了他的衣襟止住他的话锋,实在令他心中又气又笑。

左贤王段匹磾挥手令诸人免礼,众人轰然应和,纷纷落座。他的目光不期然向场中一扫,正看见三个依然站着的人,他们正是莫北平、涉采风与马不凡。三人向左贤王殿下行过礼,莫北平重又将目光转向了涉采风,而马不凡也进退两难,正不知如何是好。三人因为段匹磾的突然来临,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比试,只得立在场中静候他口出一言。

段匹磾何其聪明,一见早知发生了何事,微微一笑,转脸谓段末杯道:“贤弟,感情你们正要比剑吗?”

段末杯道:“正是。”

“说到剑客,我身后三人兄长必然认得两个……”一言方毕,身后那紫衣剑士与削瘦之人齐步上前向段末杯具名行礼,魏笑笨与慕容焉初来此地,当然不知这两人的姓名,但这时底下众人早交头接耳,魏笑笨细细一听,才知那紫衣人是顾无名,那一直面带微笑的人的叫齐悟我,这两人人都是段匹磾门下的首席剑客,剑术超凡脱俗。至于削瘦落寂的年轻人,段匹磾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倒是此人,乃是我近日也于辽西觅得的剑中高手……”他话犹未完,那人上前一步,向段末杯一抱拳道:“草民薛冷心见过两位王爷。”

段末杯细细打量了那人一眼,左贤王段匹磾抚掌笑了一笑,道:“此人不似一般的江湖人物,他在江湖中虽汲汲无名,但说到剑术,尚堪入目。如今既然恭逢其盛,就让他也为贤弟即诸位高客即席献丑一番吧。”

这刻,正有两名挟剑的侍衞般着豆蔻与丁香过来,段末杯如奉珍宝一般将它们奉到一石几上,左贤王段匹磾负手行了过来,乘着夜色观赏一回,但见豆蔻秀美欲滴,丁香万般妖艳,连两般俱是娇嫩美丽,楚楚动人,不禁连连赞叹。段末杯看了他一眼,轻“哦”一声,徐徐地恭声道:“怎么,莫非兄长也欢这些花花草草之类的东西?”

“喜欢倒也谈不上,不过贤弟倒真个是惜花怜草之人。”

段末杯洒然一笑,接道:“兄长此言差矣,其实你我俱是爱花之人……”他指着那两盆花,接着道:“只不过我口中之花不同此花而已。”言毕,两人相视一回,哈哈大笑。

“贤弟所言甚是。”

“既然如此……”段末杯一笑道:“那小弟就与兄长小赌一场,若是兄长赢了的话,可自取一盆,如何?”

“真的?”左贤王段匹磾闻言一喜,道:“不知贤弟如何比法?”

段末杯闻言一笑,扫了场下的三人一眼道:“如今宴饮刚刚开始,小弟的门客正要舞剑助兴,光是他们几个难免乏味,不如兄长与我俱派出三名剑客即席比试,三决两胜,不知兄长以为如何?”

段匹磾闻言拍掌和道:“如此甚好,今日为兄不多不少正好带了三人。倒是兄长是否要另觅人选?”

“我绝对相信门下的幕客,就眼下三人,他们都是本府不俗的高手……”说着脸带自豪之色,指点场下的涉采风道:“尤其是这位‘金梭剑客’涉采风,乃是晋国西河郡的成名剑客,我看这番比试兄长未必能如愿以偿啊。”

“那好,行与不行我们不妨姑妄一试。莫非贤弟非要为兄与你立下契结吗?”

段末杯连忙摆手,剑眉微微一轩,笑道:“王兄你太严重了。”言间两人相对一笑,携手落座。左贤王段匹磾命人准备了三樽美酒,奉与两盆花前,转身身后三人与场中莫北平几人,戟指三樽醇酒道:“六位,诸位等都是本王与我贤弟幕下的高手,你们可愿意临樽就剑,即席现技?”

双方六人闻言,皆俯首献礼允命,这群剑客一听说要开始论剑,顿时人声嘈嗷,四下响起了一阵喝彩声,那魏笑笨鼓掌得尤其厉害。左贤王段匹磾挥了挥手,待到众人止了话锋,方继续道:“好,六位请入场拔剑,胜出的三人可饮此三樽美酒,犹如本王与右贤王弟亲敬。”他话方一毕,四下又响起了一片羡慕的喝彩声。

魏笑笨一看比试是越来越精彩了,激动得就差鼓掌喝彩了,一双眼几乎瞪成了四只,倒是慕容焉一个人独自啜了口酒,微微摇有叹了口气。魏笑笨正意兴昂然,突然扫见慕容焉模样,迟疑了一下,道:“慕容,你又怎么了,看你那副酸溜溜的样子,又有什么高见?”

慕容焉轻轻地道:“胜负已分,还比什么比,结果应该是左贤王段匹磾胜两场,右贤王方只有莫北平或许能赢,而且‘金梭剑客’涉采风轻则负伤,重则丧命。”

魏笑笨嗤地笑了一声,不屑地道:“你以为你有预知的能力,竟如此胡吹大气,我劝你还是小声点,要是让我们的人听到,包你吃不了兜着走,不被鳖嗑鱼吞都难。”言毕,不再理他,迳自重又将目光重又投入场中,一边大嚼一边目不转睛地盯住六人不放。

这刻,段匹磾手下的三人除了薛冷心被指定对付涉采风外,其余两人分别是齐悟我对马不凡,顾无名对霞踪剑客莫北平。六人分作三组,抱拳向两位晚爷行过礼,又互行了献剑之礼,这时‘霞踪剑客’莫北平再也不敢托大,当下从腰间抽出一柄柔软狭长,色如晓霞的软剑,这也难怪,顾无名等俱是左贤王幕下的首席剑客,一流高手,这点辽西郡可是无人不知的。当下,六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齐齐出剑,场中顿时风云变色,剑光交叠,一时众人耳中但闻兵器交击惊鸣,连绵不断,六人你来我往,煞是激烈。席中的剑客如今都是段末杯的幕客,当然多是为自己人喝彩打气,他们一是俱忘了觥筹交错、呼红喝六,只有两位王爷举杯轻啜,品观那两株豆寇与丁香,眼光偶尔一掠场中,发现只有慕容焉一人自斟自饮怡然自若,倒是一惊。但两人很快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双眼已盲不得不尔,眼光略略一停便即移开,复相顾一笑置之。

仅此工夫,场中六人约已过了二十余招,武功之高下顿时一目了然。那河东马不凡这刻早已气息紊乱,招式重复。而他的对手齐悟我却神色自若,稳如泰山,显见早已智珠在握,眼下之所以与他过了这么多招,只不过是碍于段末杯的主人身份,不得不给他留几分薄面,即使赢也要赢得让对手不至于下不了台。不过眼下他若是再不赢定,到时马不凡自己累得爬在地上口吐白沫,那将出丑得更厉害,如今就差一个适当的时机了。

而顾无名与霞踪剑客莫北平的剑决正是旗逢对手,一招一式俱是精妙绝伦,看煞了四下的剑客。但他们出手却又自不同,与其说他们在决剑,倒不如说是剑术的切磋更确切些,看他们不瘟不火的模样,之间的比试还有得打。倒是薛冷心与涉采风二人,是三组中斗得最为惊险激烈。但见他们二人一个执了柄铁剑,一个挥动梭状的金剑,舞成一幕耀眼的光团,剑术之精身形之快,令人咋舌,就吸引了场中所有的目光。看来这次两府决剑,胜负输赢全在此局,若是薛冷心赢了,那么顾无名与莫北平就不必在比下去了。

段匹磾微微一笑道:“贤弟,看来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大概也该打道会府了,只是贤弟分了一株名花给我,总让为兄在薛涵烟姑娘面前有了几分颜面,还要多谢贤弟成全。”

“兄长你也太见外了,这株花是你应得的,况且我自己还留了一株,到时薛涵烟姑娘究竟会喜欢哪一株还在未知之数,倒是我尚要谢谢你帮了我一次。”言间微微一笑,扫向场中,说话间似是已然认定自己会输,而且输得很开心。看来,慕容焉的估计一点没错,这场比试的结果在开始之前已经注定了,而且两位王爷都很清楚。

说话间,场中的形势有了变化,马不凡一招横斩,被齐悟我一剑格开,运功一绞间身形突然向前疾掠,同时将剑顺势随身一带,剑刃顿时正好搭在了马不凡颈间,那马不凡不得不弃剑伏输。这边胜负一定,涉采风加紧了进攻,身形所指,到处是一片剑光。那薛冷心也自不弱,运剑如风挥成一片剑幕,众人但觉眼花缭乱,耳中一阵连绵起伏的惊鸣,霎时间攻出了十几招,招招虚实相应,凌厉之极。过了片刻,惊鸣之声愈来愈盛,二人也离得越来越近,突然间二人齐齐疾掠,那涉采风称机倏然挥剑斜斩,但见那薛冷心突然身形在头颅高处平身倒旋,堪堪绕躲过一剑,倒是涉采风想不到他的身法如此高妙莫测,神情猛震,面色大变,席中那‘玉梭剑客’萝粲见状一声骤极惊呼,就在这电光火闪的一当儿,薛冷心的剑化作万点寒星,倏然递到胸前的膻中大穴。

这膻中大穴乃是练功人的藏气之宫,举凡天下的剑客,能从气海藏精之府练的此处的,必是天下不俗的高手,如果能在进一步,而神气合藏于头顶的神府,那将到达了化腐朽为神奇的修为,恐怕普天之下,也绝难超过一掌之数。而薛冷心这一招却不偏不倚正击在膻中,但他却并未用剑尖刺入要了他的性命,而是以剑身运内力在其上“砰!”地拍了一记,饶是如此,那涉采风也是一声惨哼,身形摇摇欲坠,手中的金梭剑“锵!”地一声被薛冷心顺势击飞入了湖中,涉采风张嘴就是一口鲜血,抚胸倒地。这刻场中突然惊鸿初现,一道翩翩的人影疾掠到场中,堪堪扶住了受伤的涉采风,众人仔细一看,此人正是那‘玉梭剑客’萝粲。

萝粲将涉采风抱住,眼里凝着一泓泫然欲下的清泪,急急用衣襟为涉采风擦了嘴中的鲜血,连连呼着他的名字,但膻中穴受到大震,真气已经被完全震散,薛冷心此剑虽未要了他的命,但却废了他的内力,要想完全恢复,不练个三五七年,恐怕很难再次拾剑了。

场下之人见状,无不希嘘长叹,尤其是魏笑笨。本来对这萝粲就有三分好感,如今看她的模样,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她守寡的模样。一念及此,他甚至恨不得马上上前一拳把那个薛冷心打成个猪头三,然后再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安慰她一翻,但一想到自己武功尚未达到化境,汲汲无名,上去不但帮不了他,甚至自己也会送命,心下不禁暗暗嗟叹自己无能,竟连自己喜欢的人也帮不了,心中突然涌起了学剑的念头,这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剑术的重要性。就在这当儿,最后的一场比试也结束了,顾无名最终不敌,被莫北平在他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流了一臂,顾无名弃剑认输了。到此为止,三场比试俱已结束。

这刻,萝粲运功替涉采风理平内息,薛冷心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磁瓶递与萝粲道:“涉夫人,误伤到令夫,在下很过意不去,一会儿在下自会向两位王爷请罪,如今请让涉大侠服下我的疗伤圣药!”

萝粲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再不理他,从怀中取了自己的药给涉采风吃了。薛冷心面目依然冷郁晦暗,将药收回,与莫北平两忙上前向两位王爷请罪,顾无名伤得不是很重,倒是萝粲眼光狠狠地瞪着薛冷心不放,恨不得一剑将他斩成个七段八段的才好解恨,眼下就差段末杯一句话了。段末杯见状连忙起身,顾不得那二人请罪,连忙吩咐家仆去请府中的太医令,一面让萝粲先扶涉采风回舍治病,萝粲看来实在担心涉采风的伤势,但又有三分不甘心,但决剑较技,难免有所伤亡,技不如人又能愿得了谁呢。念间,她娇靥泛怒,秀目狠狠看了薛冷心一眼,扶了涉采风回去治理不说。

这刻,左贤王段匹磾正在说落薛冷心不知轻重,段末杯神色一黯,喟然一叹,并未追究二人之责,这也难怪,比剑受伤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愿不得任何一人,再说对方的顾无名也受了剑伤,他又怎么好出言苛责。当下命人收拾场地,又为三人奉上了胜酒,三位胜者领命谢过,但却喝得很没有气氛,一场热闹的夜宴至此不欢而散。倒是段匹磾收获不下,他取去了一株豆蔻,心满意足地携了手下三名剑客起身告辞,打道回府了。

府中的幕客酒肴用毕,但一场比试却输得没趣,又见那段末杯气愤而去,也自纷纷觉得辜负了主上期望,未能争光,也都离座怏怏而去。这刻天光已晚,漏箭将发,铜鼓初敲,却已到了二更时分。那魏笑笨自宴后似乎心情颇为不佳,尚未能完全从那个漂亮的女人萝粲身上彻底转回,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和慕容焉手拉手走了半晌,一时竟不知为何走了半晌,却又重新回到了舒荷园。这刻园中酒宴早已撤尽,华灯尽灭,除了两个人再没一个人影。魏笑笨一怔,愣愣地道:“我们怎么又回到了舒荷园?”

“让个瞎子带路难免会出差错,我们没掉到湖里,已经很幸运了。”

魏笑笨对此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但立刻又突然惊遽地道:“对了,我几乎忘了问你,你是如何知道比剑的结果了,莫非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慕容焉听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惊问,置之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有此一问,所以我们才又回到这裏,至少没人会再来这裏,是么?”

魏笑笨闻言愈加讶异,似乎突然忘记了那个女子,眼睛几乎瞪成了一对球,道:“看不出来,你眼睛看不见,但比有眼的厉害多了……”他语气一转,又道:“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其实很简单……”慕容焉扶着榭栏进了湖中的亭榭下,魏笑笨帮他寻了处石凳坐下,方听他继续道:“你知道今晚宴会是为谁准备的么?”

“不是为了我们这些门客么?”魏笑笨疑道。

“当然不是。”慕容焉吁了口气,略一沉吟,徐徐地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此宴是专为涉采风所设。”

“怎么会呢,他虽然是王府的首席剑客,但……但还不至于要这么多人给他设宴?”

慕容焉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你想想看,此次宴中,宴间决剑是谁提出的?”

魏笑笨迟疑了一下,道:“当然是段末杯了。”

“那莫北平是否针对涉采风?”

魏笑笨想了一想,道:“是的。”

“他们本来都是府中的门客,而且宴会舞剑只为把酒助兴,但那莫北平是专对他,而且没有遭到段末杯的反对,可见他此举必然是受段末杯的王命,根本就是受了他的默许,是么?”

魏笑笨本来就比猪聪明,闻言略一思索,连道“有理”。

慕容焉起身踱了两步,接着分析道:“既然段末杯有意废了涉采风,宴中比武而废了他,可谓名正言顺,绝不会招人怀疑。你想,若是涉采风自己本身与段末杯有仇,段末杯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么?”

魏笑笨点了点头,道:“不会,若是段末杯仅仅是针对涉采风,随便派几个高手暗中杀了他就行了。”

“你说得很对,所以段末杯针对的绝不是区区一个江湖剑客,而是涉采风背后之人。他之所以做这么多,都是为采风背后之人演了场戏,而涉采风必是此人在本府的间细,段末杯为了不引起那人的注意,才布下了这个局。”

“那么左贤王段匹磾呢,他们是否是串通好的?”魏笑笨几乎有些气闷,接着逼问道。

慕容焉道:“可能不是串通好的,但他至少知道段末杯在利用自己帮忙。他此次过府宴饮只不过是为了一株豆蔻,好去讨一个女子的欢心,那个女子一定美绝人寰,天下无双,才使他甘愿被段末杯利用,但他的名声很好,也有可能涉采风背后的那个人也是他要对付的,所以,他手下的三个剑客出场时,他只嘱咐了薛冷心对付涉采风,因为他知道薛冷心一定能废了涉采风。而马不凡一言不合就气愤拔剑,试想一个剑中的高手岂只这么点修养,这点气量。说到底他只能算是个三流高手,拿他对付段匹磾的一流剑客,不败何待!”

魏笑笨闻言,心中不由暗暗一震,几乎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想不到眼前这个瞎子究竟是不是人,竟观察思考得如此精深细微。他讶异地在慕容焉脸上停了半晌,方转过神儿,叹了口气道:“真是盲精哑毒一点都不假,你是我遇见最聪明厉害的瞎……人了,你一点都不比那些剑客差,甚至还要比他们厉害百倍,现在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不只我一个聪明绝顶,你甚至几乎能与我魏笑笨齐肩了。”

慕容焉闻言忍俊不禁,倒是魏笑笨突然想到了他口中的那个绝世美女,意兴顿炽,忙问道:“慕容兄,你口中的那个女子,你……你知道是谁么,她是否比萝粲还要更美?”

慕容焉笑了笑,并未回答他,却依然接着子顾自的分析道:“依我来看,左贤王段匹磾比剑必赢无疑,理所当然可得一株佳木。而段末杯却也因为段匹磾的突然到来,有了更好的理由。毕竟,自己门下的剑客伤在他人手里,要比伤在自己人剑下来得更逼真。无论如何,两人可谓各得所愿了。”

魏笑笨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一时好奇之心复又被他勾起,却听慕容焉继续道:“倒是那个顾无名,颇令人高深莫测?”

魏笑笨闻言一笑,还以为这次抓住了慕容焉的痛脚,质问道:“果然有理,他再厉害一点,恐怕会变成个脖儿齐,被人一剑把头砍了。他明明被莫北平所伤,再厉害也高不到哪儿去,这次你可是的的确确失策了。”

慕容焉道:“非也。这三场比试中,以他与莫北平最为棋逢对手不相上下,所以他们能比到前两场结束了还没分出胜负。照此比法,他们在前两场结束后,应该还能打上好一阵,但事实却是前面刚刚结束,他们也有了结果。可见他们的比试应该一直控制在一个人的手中。若是莫北平更厉害些,第一场比试结束时,他就应该伤了顾无名,好为段末杯多扳回几分颜面。所以事实应该是顾无名更厉害,事后他为了为段末杯留几分薄面,故意输给了莫北平,还让他不痛不痒地刺了一剑,此举更能掩饰‘金梭剑客’涉采风的受伤乃有人故意所为这个事实。”

“厉害厉害!”魏笑笨啧啧而叹。但还有个疑问他一直没有启口,这刻见事情真像几乎已经大白,问道:“但涉采风背后的主人又是谁呢?”

慕容焉想了片刻,方道:“此人既然能让段末杯如此抵防,可见他在段国的实力必然不下于段末杯自己,你不妨想想在京师之中,还有何人有如此威摄力。”

魏笑笨闻言,突然茅塞顿开般,急急应道:“此人必是段国国君疾陆眷以及‘三大巨擘’几人中的一个。”

“那个人绝对不是左贤王与右贤王,但左贤王段匹磾与国君是亲兄弟,所以也不可能是国君疾陆眷,否则段匹磾也不会帮段末杯了。”

“有理。那么此人只能是辅武王涉复辰无疑了。”魏笑笨几乎有些激动地得出了结论。慕容焉下了一跳,忙倾耳四下听了一番,做了个息声的手势,方谓魏笑笨道:“笑兄,你小声点,若是被段末杯的亲信听到,恐怕你我都有危险。”

魏笑笨闻言吓了一跳,慕容焉说得不假,若是被段末杯知道有人竟识破了他的计谋,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多半会杀人灭口。一念及此,不禁脸色泛灰,惊惶莫名,头上出了一层冷汗,暗怪慕容焉告诉了自己这个秘密,闷在心裏实在憋得很。他惊遽地纵目看了几眼,见四下并无人影,方稍稍放宽了些心,低低地道:“慕容兄,我知道你与我一样聪明绝顶,但这么重要机密的事,你告诉我分明是不安好心,你是想我早点被人灭口吧。”

慕容焉道:“笑兄莫怪,我是看你很同情涉采风的女人萝粲夫人,所以才透露那么一点。你敢说你一点好奇都没有?”

魏笑笨几乎气结,但说到那个女人萝粲,他心情顿时转好了许多,心道为萝粲这般的如玉佳人,纵是被灭口,也算不妄自己为她担这么大的风险,只可惜她并不知道自己如此爱慕暗恋她。一念及此,他顿觉胸中汹涌澎湃,浑身洋溢着一股为卿赴汤蹈火的悲壮,这刻那萝粲若是让他跳河,他绝不会去上弔。整个象一个要爆的气球一般,义愤填膺。

慕容焉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摇头叹了口气,完全一副无奈的语气道:“哎,卿本佳人,奈何挟剑江湖,只可惜了那个绝色女子,这趟恐怕要香消玉陨在此地了。”

魏笑笨正在豪气干云,闻言神情猛震,霍地一惊,道:“你说的绝色女子是不是萝粲姑娘,‘香消玉陨’是不是有危险的意思?”

慕容焉闻言几乎笑倒,半晌方点了点头道:“我说的正是萝粲夫人。”

魏笑笨顾不得与他玩笑,这刻听慕容焉说她要有香消玉陨的危险,心中早已信了十分。顿时脸现焦急之色,急忙问道:“慕容好兄弟,你……你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你想,这次比剑段末杯没废了她,可见她必然不知内情,这件事乃是他丈夫背着她干的。她的丈夫私通外人被段末杯所废,这件事她迟早会知道真相,到时难免有报仇之心,试问以段末杯的心机,怎么会容一个心腹之患留在身边呢!”

魏笑笨闻言愈加惊急,凛然地道:“照你的话说,她……岂不是很危险,那……”

慕容焉看他焦急的模样,忙道:“你也不用如此担心,我敢断言她暂时绝无危险,因为段末杯若是如今就废了她,会招人生疑,那前面的计划岂不都白做了。”

魏笑笨一听,心中的焦急似乎缓了一缓,待自己冷静下来,方发现自己莫名地对萝粲极其关心,其程度远远超过一般陌生人的关切,简直可以和她的丈夫媲美,这点甚至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还好慕容焉眼睛看不见,否则定然大窘。他长吁了口气,想了一回,突然又道:“是啊,她暂时不会有危险,但往后还是会有危险啊!”一言及此,连自己也吓了一跳,忙拉住慕容焉的手,急急地道:“慕容兄,我知道你聪明绝顶,你快些想个办法救救萝粲姑娘……”

“什么萝粲姑娘,明知道她是萝粲夫人,人家可是有丈夫的。”慕容焉截口道。

“好了慕容兄,算小弟求你。不如这样,你若是能救了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慕容焉想不到他竟如此关心那位萝粲夫人,心中一动,扬眉叹了口气,方道:“真的怎么都可以?”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魏笑笨顶天立地,说到做到。”

“那好……”慕容焉迟疑了一下,才道:“你也知道我眼睛看不见,正缺有个人伺候,我若是救了她,你是否愿意为我做一个月的仆人?”

魏笑笨似乎没想到他有此要求,正自踌躇,但心中反覆掂量再三,最终结果还是救萝粲夫人重要些,当下一狠心应道:“我答应了。”

慕容焉微微一笑,魏笑笨两眼焦急地等着他的妙计,慕容焉略一沉吟,道:“办法是有一个,不过需要你去替我找一个人。”

“别说找一个人,找十个也没问题,你说找谁,他住在哪里?”

“那个人是我的朋友,他叫‘翩霓剑客’冯少咏,就住在本府南厢的‘青葭园’内,地字号第二间精舍内。你现在就去把他找来,但有一点一定要记住……”

魏笑笨急急地道:“没问题,记住什么?”

“他若是问你我的名字,千万不要告诉他,只要说有故人找他,将他领到此地,快去快回。”

“好,我这就去!”魏笑笨似乎比慕容焉急得多,闻言后也不多问,迳自快步出了舒荷园,匆匆向南走去。这刻,若大一座冷清的园中只剩下慕容焉一个了。

夜风,月光一如湖中的水般清凉,荷香一样幽远。

他仰起脸,想象着月光的清辉,他甚至觉得自己几乎能看见到悬天的一轮明月,长长吁了口气,段末杯府中的事他本不想多管,因为今日决剑这件事,他已能想象到段国的形势很复杂,但自己虽只与魏笑笨认识不到一日,却有种似屈云的感觉。但他又与屈云有所不同,两人可说是交浅言深。况且此事事关人命,救一人总比置之不理的好。他叹了口气,如今看来,自己陷入段国的剑士刀客之中,而分身乏术了。

他坐了半晌,凭栏倾鼻深嗅了嗅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香,又过了一会儿,园外倏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心道必是魏笑笨回来了。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人正是魏笑笨其人,但他却只一个人回来了,显然并未将要找的人带来。看他一脸失望兼气翻了天的模样,其结果便可想为知了。但见他快步行了进来,颇为气愤地谓慕容焉道:“喂,你是不是在耍我,那间精舍明明是萝粲姑娘的,你却说住的是什么鸟‘翩霓剑客’冯鸟咏,害得我很糗。”

“你见到萝粲夫人了?”慕容焉问道。

“什么?”魏笑笨这会儿方弄清,感情慕容焉诚心拿自己当猴耍,气愤填膺地道:“你明知萝粲姑娘住在那里,还说什么‘翩霓剑客’能帮我们,你……”

“是啊,我早知道那里住的是萝粲夫人……”他语气强调地加重了‘夫人’二字,接着一笑道:“我告诉你了,那里有个家伙叫‘翩霓剑客’,‘翩霓’‘骗你’,摆明了是骗你的,只怪你自己没听仔细。”

魏笑笨闻言,顿时大怒,掳胳膊挽袖子的,一副要动手的模样,愈加气愤填膺地道:“什么,你……摆明耍我?”

“也不全是,因为这次你没白去,我答应你的事也一定会做到。”

“你……什么意思?”魏笑笨闻言似乎一下从树梢摔到了地下,心中气愤顿时化为满脑的问号,十分不解地道:“我……还是有点不明白。”

慕容焉淡淡一笑,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迳自倾耳四下听了一会儿,但却并未听到丝毫声响,但他却象与人平常谈话一般,摇空淡淡地道:“萝粲夫人,你的轻功很高妙,想必夫人已来了吧,为何不现身一见呢?”

魏笑笨本就一头雾水,如今又听他云遮雾绕没头没脑地一句,愈加不名所以。四下扫了半晌,但并未见半个人影,还道他失了心疯,疑道:“慕容兄,你……你越来越不对劲了,你在干什么?”

慕容焉仅是一笑,挥手止住他的话锋,复转首他处,摇空接着道:“夫人应该知道我身旁笑兄弟不谙武功,我又是个瞎子,难道名闻江湖的‘玉梭剑客’萝粲还怕两个凡夫俗子吗……”哪知他话犹未毕,南墙竹梢后突然飞拉一个曼妙的身影,倏然略至,其时人尚未到,一股馥郁的馨香已先期逼至。慕容焉倒没什么,倒是那魏笑笨骇了一跳,惊异之间,那道翩翩人影轻轻着地飘落二人近前。

“你……她……真的是萝粲!”魏笑笨喃喃自语,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怀着四分惊异,六分激动,但又不敢上前亲切地打个招呼,生怕一不小心唐突了佳人,若是因此招至她的反感,从此不再理睬自己,那可亏大了。你别看他方才还一副为卿死为妹亡模样,事到临头甚至连正眼看她一眼也不敢。倒是萝粲还是那身打扮,鬓挽轻烟,翠眉微皱,本就一张如玉的美面含了三分愁靥,这刻见了魏笑笨的模样,手面微掩了檀口,淡淡笑了一笑,仅是她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优美至极,早将那魏笑笨化成了一具木雕,立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了。

萝粲转脸,一双妙目注定了慕容焉,奇怪地打量了几眼。这个人她在宴中已觉得很奇怪,长得似个老头,但靠近了一看,此人智深勇沉,涵澹不波,浑身却洋溢着一股莫可名状的力量,尤其是他那双清澈的双眼,虽然看不见任何景物,但被他注定的人会清晰地觉得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犹如一泓清澈见底的清泉,能映出所有人的心。

“你在笑,是么?”慕容焉淡淡地到。

萝粲闻言,似是被他看穿了自己的心裏,忙收摄心神,清咳了一声道:“没有。”

慕容焉道:“我以为你应该很悲伤,你的回答说明你的表面是悲伤的,但你真的悲伤么?”

“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是有意引我到此的,是么?”她蛾眉轻颦,檀口吐香的问道。

但慕容焉似乎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眼中的那泓清泉,依然微波不动,没有哪怕那么一丝一毫的涟漪,侃侃地道:“你既然外悲内喜,可见你已知道了今日之事的真相,做足了伪装的功夫,你也不必怀疑我们是段末杯的亲信,否则的话,段末杯早派人杀了你了。”他转脸谓魏笑笨道:“看来是有人妄自无聊,多此一举了。”

萝粲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她警戒地看了旁边的魏笑笨一眼,看他嗫嚅的模样,完全不象有什么武功,玉面转缓,轻谓道:“你也知道此事?”

慕容焉一言不发,扶了榭栏谓魏笑笨道:“笑兄,我们该走了。”

“走?”魏笑笨一愣,似乎堪堪从梦中倏醒,有些迟疑又有点不愿意地道:“但是……你还没有救……”说到‘救’字,魏笑笨在她面前再也不敢托大,忙住了口。

慕容焉闻言,不再多说,独自扶了栏杆就要离开,这刻那萝粲突然轻移莲步,窈窕之身突然绕到他面前,拦住了他,一双明亮的美眸凝注了他,翩翩欠身,裣衽一礼,道:“小兄弟,算我萝粲失礼,这裏给你陪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