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慕容焉回到驿馆,荆牧与桌北庐正在焦急,见他回来,都不禁松了口气,拉住他问长问短了一回,见其心境平静,方才放他回去休息。慕容焉刚回到精舍,一个手下的武士突然执了一枚短笺过来,将其呈给慕容焉,道:“侯爷,今日一大早西门姑娘单人独骑离开了,属下询问时,西门姑娘要属下将这副短笺交给侯爷。”
慕容焉闻言心头一震,急忙问她去了何处,武士摇头不知,当下急急打开那笺一看,但见上面写道:
焉,我走了。
自从在令支城遇到了你,心中仰爱已久,一路追随到了慕容,苍天让你原谅我,已是我此生最高兴的事,跟你相处任久,已经知足了。在来令支之前,我还幻想你心裏能有我的一点影子,但经过这几日的事,我才知道你的心裏只有赵馥雪姐姐,在霁霖幽谷时,我已经知道了,但我却骗自己一直到现在。既然我不能得到你的心,让我们在哪里认识,就在哪里相忘吧。妹临行时,取了大哥的‘灵犀匕’,以为慧剑断情之用,大哥勿怪。临行之际,不能不告,我不姓西门,不叫若水,却是汝鄢冉冉。
妹泣别字
慕容焉读完,不觉仰天浩叹,却不料这西门若水并非是她的真名,她的名字竟然是汝鄢冉冉,他虽然早知道西门若水不是她的真名,却一直保持不问。他早听说中原有个汝鄢世家,没有想她到竟然是汝鄢世家的后人。一念及此,慕容焉不觉黯然,久久望着窗外飘零的秋叶,喟然哺喃道:“汝鄢妹妹,我今生对不起你,你既然要慧剑斩情,又何必用‘灵犀匕’这等凡兵俗器呢……”一言及此,回首前尘,不禁黯然伤神,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在哪里认识,就在哪里相忘于江湖吧……”
※※※
五日后,段国、慕容两国终于议定了大婚之事。
段王段末杯封荆牧为护驾大将军,随慕容焉送郡主入燕。此行段王亲点郡主妆奁三百六十台,备载于‘奁仪录’中一一开列,点察已毕,在三日后的子处一刻,摆列于王宫之外,随着骤然响起的鼓乐之声,按照古礼,慕容焉、荆牧亲自奉请晓霞郡主自王宫后邸而出,但见五百铁骑,旌旗招展,二十宫女,手执宫扇随行,恭候在凤舆鸾驾之前。
慕容焉心中痛苦已极,面上却湛然不动,举止自若,躬身揖请郡主入驾,那赵馥雪头带玉笠面纱,惟露一双妙目,满含一派幽凄神色望着他看了许久,终于一言不发地登上凤舆,荆牧命凤舆起行,顿时十声炮响,烈焰腾空,王宫内钟鼓齐鸣,慕容焉与荆牧、卓北庐拜别段王末杯,一行人马浩浩荡荡,连绵三里,直趋慕容。
兄弟三人一路并辔而行,卓北庐与荆牧怕他心中难受,所以一路上说些轶闻趣事,分散他的身心,慕容焉何其聪明,当然知道两位兄长的良苦用心,当下只与他们谈笑,但结果愈是如此,段、卓二人更加担心了。
行行重行行,一干人马穿山涉水,东趋慕容,几日后行到一地,前面一山遥遥相望,横亘绵长。这时天色近午,一行人马来到一片林下,但见几株丹枫,一曲清溪,荆山隈,碧水曲,环境好得很。慕容焉怕郡主坐车久了劳累,就与二位兄长商量一回,三人一起到郡主车前请命,荆牧道:“郡主,天色近午,郡主一定也该休息一回了,我们能否在此稍事休息呢?”
赵馥雪尖尖春笋轻轻撩开车帘,妙目四扫,轻轻颔玉首,道:“此地风景宜人,正适打尖休息,本宫也正要去那边溪边浣手,我们就在此休息吧。”
慕容焉三人恭声应命,荆牧当下传令众人就地休息,并命慕容焉陪郡主到溪边涣手,慕容焉望了赵馥雪一眼,当下抱拳一揖,延请郡主启动玉趾。赵馥雪这时身披一件玫瑰紫色斗蓬,螓首之上带着斗笠面纱,眼中凝着一股不解的忧郁,深蹙黛眉地望了慕容焉一眼,猛然见到他微侧低垂的面上,蕴含着一种惆怅遐思的表情,不觉芳心颤抖,想上前温柔地安慰他,但她却不能。当下只好无奈地轻易莲步,提了衣裙缓缓到了不远处的一派青溪,她能感觉到慕容焉也跟了过来。
风吹枫叶,籁籁有声。
赵馥雪行到溪边,轻轻俯身取了溪水洗了春笋般美玉无瑕的柔荑,起身怅然地仰起螓首,益加显得雾鬓烟鬟,美人如玉,咨意的的撷取那和煦的阳光,天边追逐的云霏、远山。慕容焉深情地望了她一眼,俊目渐湿,急忙转首,长长吁了口气。
赵馥雪依然不动地道:“投鹿侯,这一路辛苦你了……”
慕容焉道:“郡主不必如此,这都是为臣子的本份,辛苦二字愧不敢当。”
赵馥雪抬起玉手轻轻掠鬓,眼中渐渐迷离,道:“你……你为何如此说话,莫非只两个字,你也如此计较?”
慕容焉不敢去看她,道:“郡主是在下的主上,他日当为慕容的王妃,君臣上下之礼不可废,郡主请恕在下无状。”
赵馥雪闻言,痛心疾首地柳眉锁怨,杏脸含嗔,令人不忍悴睹地转首望着慕容焉,眼中之泪却已簌簌而下。慕容焉不敢去看,但他的心已感觉到赵馥雪的泪,垂首无语。良久,赵馥雪伤心地噫叹,缓缓转首去那清溪取水,就在此时,溪林中突然如闪电般掠出一道人影,一身蓝汪汪的衣衫如同一团蓝球,陡然扑了过里,伸掌直取赵馥雪。
这时,那慕容焉正在忧伤,眼角立刻觉出可疑,见那人掌风凌厉已极,无坚不摧,心中一骇,这时运气扬掌已来不及,当下急忙掠身挡了上去,这人似乎被他的快如闪电般的身形骇了一跳,但见他竟用身挡,已知究竟,当下一掌印了下去,不偏不倚正打在慕容焉胸肩,但闻“砰!”地一声大震,当场被震飞出去,“哇”地就是一口鲜血。
赵馥雪见状,大声疾呼地惨叫慕容焉的名字。
这时,荆牧与卓北庐见状,大喊一声,和一群武士正要上前救驾,北面林中忽又掠出一膘黑衣蒙面之人,个个俱手提长剑,倏忽从林中一齐掠了出来,向郡主的鸾驾车辇围了过来,尚有其他一部分人向郡主的妆奁扑去,卓、段二人大惊,立刻从坐骑上抽出长剑应敌,仅此功夫,那打伤慕容焉的蓝衣人猛地上前,只一招就制住了赵馥雪,哈哈一阵大笑,提着她掠身而起,如孤鹤掠翔一般,纵远而逝。
这时,卓北庐急忙掠了过来,急问慕容焉伤势。慕容焉飞身而起,抹了嘴角血迹,道:“二哥我没事,你和大哥在这裏照顾好货贡礼单,尤其是段国的使臣,我去追寻郡主,千万千万!”一言及此,慕容焉掠动身形,一闪却已到了曲溪对岸,再晃则身踪已杳。卓北庐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当下急忙转身,向荆牧说了慕容焉的嘱咐,拔剑杀敌。
却说那蓝衣人挟着赵馥雪掠了许久,入到山中一处,但见漫山遍生白桦,莽莽苍苍,无边无际,白色的树杆与黄色的秋叶相映相衬,益觉秋高无迹,净空朗怀。但这时的赵馥雪一心想的、担心的俱是慕容焉一个,她隔着面罩满目涌出泪珠,面布寒露,咬碎贝齿,不停地狠声说道:“你……你伤了我焉哥哥,你伤了我焉哥哥……”
蓝衣人不屑一顾地道:“我虽然看不到你的模样,但你一定很生气,不错,凡是中了我‘渡厄掌’的人绝无生存的机会,那有怎么样,你马上也会和他一样了……”言毕,得意地纵声大笑。
赵馥雪闻言,心急如焚,花容惨淡,含泪恨瞪蓝衣人,道:“你……你杀了他,你……是谁,我要杀了你报仇……”一言未歇,赵馥雪拼命地挣扎,用脚踢那人心窝,要为慕容焉报仇,但她在被制的情况之下,如何能伤得了蓝衣人。但如此一来,却惹得那蓝衣人大怒,一把将她扔出老远摔在地上,恶狠狠的眼中突然露出了饿虎一般的目光,阴阴地道:“既然你如此不耐烦,我就成全了你,但就此杀了你又未免可惜,我就拿你的五脏来练功的好……”
赵馥雪乍见他凶恶的目光,骇得浑身一颤,急急向后抽身,一双妙目吃力地瞪着他,恨声道:“你……你说什么,你要做什么?”
蓝衣人目光凝住她,杀机狂炽地一阵尖笑,道:“既然你已死到临头,我就告诉你好了。不是我要杀你,是有人想要你死,我只不过是替人行事,顺便拿你练功而已。你的五脏虽然不及慕容焉那小子精奇,但也不失上选,今日能被老夫看中,你也应该死而无憾了。”
提到慕容焉,赵馥雪神色突然一黯,想到自己临死也不能与心爱的人死在一起,泪水潸然而下,泣不成声。
蓝衣人嘿嘿一笑,道:“怎么,你也害怕了?”
赵馥雪闻言,心中大恨地倏然抬眼,恨盯住他咬牙道:“我不怕你,你杀了我也不怕,我死后见到我焉哥哥,我们作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个大恶人……”
蓝衣人摇头道:“怎么,你以为这些话就能吓得我不敢杀你了,老夫一生杀人无数,男女老幼不计,今日我倒要看看这鬼如何要我的命?”言此,他残眉倒挑,目露凶光,阴狠狡黠地一阵得意狂笑,运功双手,步步逼来。饶是赵馥雪心怀死志,亦不禁浑身颤抖,怎么也起不了身,只在地上惊恐后退。
正在这时,五丈外的一棵高桦之上,突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鬼魅一般立在树巅,手舒长剑,洪亮的声音哈哈地笑,遥遥传声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牲,竟然敢指天划地,妄责鬼神,乱造口业,今日我就是上天派来杀你的。”
这人来得着实突然,即使连蓝衣人这等修为,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由此足见此人光是轻身功夫,就不在蓝衣人之下。这一点令其不禁心中一震,当下先“啪”地点中赵馥雪诸路大穴,转身拿眼向那树上斜睨,眼中倏地染上了一层骇人的杀机。但见这树上之人乃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的中年人,头带进贤冠,脚登虎头剑靴,一身文士打扮,生得是面孔方正,修眉丰目,颌下几缕飘髯更衬得气魄如棉中裹铁,刚柔并俱,见到蓝衣人湛然不动,了无恐色,双眼眯成一条直线,精光熠熠地瞪着树下。
蓝衣人立刻警戒地道:“阁下是什么人,却来找老夫的麻烦?”
中年人仰天哈哈得意狂笑,道:“我是什么人暂且不论,但我却知道你的事,你叫梁行一,当年江湖人尊敬你,送你一个绰号叫‘太霞真隐’,也就是当面名震天下的‘梯虚剑派’的掌门,但可惜的是,这么多年来你练功坠入魔道,不但害死了‘梯虚剑派’的众多弟子和阁下的妻女,更杀人无数,造孽无穷,我说得可对么?”言迄,目射|精光地倏然睁目瞪向树下。
蓝衣人闻言,骇然地退了几步,神情句变,猛然沁出一身冷汗,瞠目结舌地望着树上那人,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中年人看了他的样子,快意已极,大尽痛快淋漓地道:“我就是崔海流霞渚的主人。”
“什么,你……你是崔毖?”
“不错,很意外是么?”
“你……你为何会知道我的事?”
“那还不容易得很,我流霞渚耳目遍布天下,区区一个沦入魔道的小人,又岂能躲得过去。但更重要的一点是,有一个叫西门慧的女子什么都告诉我了。”
蓝衣人闻言,骇然一震,突然神色踊跃地上前几步,急急问道:“西门慧?她……她如今身在哪里,你……你将她怎么了,她如何会告诉你这些事?”
崔毖仰天得意一笑,神情暧昧地道:“这件事就算你不问,我也要说给你听。不错,西门慧以前是你的女人,但你不知道珍惜,害得她伤心离开‘梯虚剑派’,却被我发现。我见她国色天香,当然不可能放过她,就将她接到了流霞渚,续为夫人,这么多年来我享尽了她风情万种的身子。怎么,你心痛了是不是?”言迄,更失去了平日风流倜傥的风度,尖声大笑。
梁行一心中一阵刺痛,唇边闪过一阵抽搐,突然纵身而起,断喝一声,虚空遥遥就是一掌。崔毖见他如此拼命,不敢小觑,急忙掠动身形纵身而下,堪堪离开,方才所立之处轰地一声大震,再看那棵木桦的树杆已经被砰地一声击的粉碎四散,声势骇人得很。
崔毖见状,也不禁神色一觑,手中长剑“锵”地一声出鞘,左掌右剑,剑掌交叠,顿时激得四周混厚的掌风与凌厉的剑气隙面而至,与梁行一战到一处。崔毖本就家传渊博,不但身怀名震天下的‘弥覆掌’,一套‘广狭六音剑’及上乘的轻身功夫可谓件件皆精,但这是他的优势,但也是他的缺点。对于寻常高手,这中优势是可想而知,但对于上乘的绝顶高手来说,未免有些精而不专,博而不纯,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在初一交手,并不拿‘弥覆掌’与梁行一混厚邪门的掌力正面对抗,能够知道自己的缺点,并设法避免,他确实高人一筹。
两人各展所长,顿时打得林中木屑横飞,方圆三丈之内,两股凌厉的掌风所到之处,树毁石裂,飞沙走石。不期有几片飞石打在赵馥雪身上,顿时如刀割箭刺一般疼痛。但她苦于不能移动身体,只好闭目等死。
林中这两位决定高手打了不下三、四十招,各有损失,但都未造成大的伤害,却是个势均力敌的局面。崔毖素来为人诡计多端,见一时半刻难以取胜,突然边打边道:“你独自一人,这么多年一定很寂寞吧,但我却享受尽了慧的温柔,谁知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心裏想的一直却是你,我实在忍无可忍,就将她乱剑分尸,更将她的尸体挫骨扬灰,命人用铁盒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扔到了东海万丈深渊、凄冷幽绝的海底,让她即使死了,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你……”
梁行一身形暴颤,心头剧震,恨得哇哇痛叫,眼中竟然流出眼泪,掌风愈加凌厉无比,几乎到了声撕力歇的地步。
崔毖见他如此,心中愈加快意,多年来得不到爱人之心的痛苦今日终于一并发泄出来,一面以巧妙的身法逼开对方的掌势,复道:“而且,想必你也知道那贱女人出走时,已经怀上了你的身孕,结果到了我流霞渚,产下一女,我给她取了名字叫韵儿,但可惜的是,她已经被高句丽国的高手宗政辅给杀了,如今你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了,杀过你,我就将你砍成块儿,削成片儿,切成丝儿,研成面儿,让我的弟子将你洒在天山的极顶,如此一来,你与西门慧那贱女人相距不知几万里,就算做鬼也不能见面了,哈哈哈哈!”
旁边的赵馥雪听得心惊胆绽,她性格纯洁如素,哪里见过如此凶恨成性、残忍绝毒之人,本来梁行一已经够令人心惊胆怵的了,但如今这个外表光鲜,文雅风流的中年人却比他还要狠一百倍,一颗芳心愈加惊惕,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两头野兽,深度的恐惧令她忘记了自己身在险境,甚至忘记了慕容焉。
梁行一心中既痛又骇,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害怕的感觉。一时他疾喝之声变得更响亮急遽,身手也愈加掌风疾劲,却不知他已经步入了崔毖的阴谋,这其间崔毖一直激他滥用内力,打击他的精神,这时见他掌势虽然骇人,却已经失去了连续与混厚,无以为继,心知此人内力将歇,顿时心中狂喜。
正在这时,林外突然如疾风一般,倏忽掠来一道人影。其快捷程度,令一直死拼的崔、梁二人也不禁心生惊怖,但一时又都舍不开身,只好一面死拼,一面拿眼角警戒地注视着来人,待此人行到近前身形拘住,风影顿时聚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一个英伟俊朗的年轻人。此人一到,地上的赵馥雪顿时芳心大喜,但苦于不能说话,只拿一双妙目期盼渴望地望着他——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投鹿侯慕容焉。他见赵馥雪躺在地上,顾不得多看崔、梁二人一眼,急忙掠过去为她解开穴道,取下她的面巾巾察看脸色。赵馥雪乍见他到,这时再不顾什么晓霞郡主的身份,花容惨淡地猛扑入他的怀中,万般委曲,一泻而出,痛哭不止。
慕容焉的出现固然奇崛,但那梁行一却心中莫名一震,不知这少年中了自己一记毒掌,为何竟然会安然无恙。但这还不是令他更心惊的,当他眼角望见那取下面罩的赵馥雪的庐山真容,心中突地一震,骇然一滞。但他这微微的一滞,却令崔毖心中狂喜,觑准此机,猛然一个当头罩扑,运足了十而成的掌力与剑气一起施下,待梁行一发现时,为时已晚。但他依然左掌曲抓崔毖长剑,右掌猛地迎上。但见崔毖右手长剑顺势一绕一挑,“嘶!”地一声裂帛响处,手腕虽然被击中,但长剑却依然勾裂了一大幅衣襟。划伤了梁行一的曲肘,长剑“嗖”地飞了出去。但与此同时,崔毖的左掌巧妙地绕过梁行一的右掌,砰地一声大震,重重地印在了梁行一的胸前,但见他惨呼一声,身如高空折雁,顿时飞跌出三丈之外,哇哇连吐鲜血,再也起不了身。
崔毖望着地上的梁行一,哈哈大笑。
这时,慕容焉看了他们一眼,决定不多生事端,抱着赵馥雪就待离开,却不料被那崔毖掠动身形挡在了两人前面,扫了慕容焉一眼,眼光却终于落在了赵馥雪身上,不觉觑然一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还几会,看得赵馥雪浑身生寒。这也难怪,赵馥雪长得与那崔韵儿几乎一模一样,但他知道崔韵儿已经死了,如今又猛然出现一个与她生得一模一样的人,谁都会大吃一惊。
崔毖骇然退了一步,道:“你……你究竟是谁,怎么来装成段国郡主?”
慕容焉闻言一惊,不此人如何知道赵馥雪的事,但听他口气,又似乎并不知个中底里,当下遂道:“他就是段国的晓霞郡主,崔先生不会是想劫人吧?”
崔毖又是一怔,望了慕容焉一眼,凝住他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慕容焉冷笑一声,道:“崔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你我曾在龙涉山一遇,当时阁下与我同时遇到了‘装神弄鬼’,怎么,你记不得我了吗?”
崔毖不禁退了一步,一惊由顾,不觉一怔,但随即恍然道:“你……你是慕容焉?!你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还真一下子没有认出你来。”
慕容焉不屑地道:“怎么,最近崔先生不在崔海逍遥,却远涉慕容,所为何事?”
崔毖看了他们两人几眼,突然仰天暴声大笑,捻须道:“区区燕辽不毛之地,孤悬关外,慕容廆竟敢擅专收我大晋士庶,编组成州,俨然以君主之势自专,是为谋逆。我今日来本是为了要阻止段国、慕容两国的婚事,如今你们既然都来了,我倒是省了许多事……”他转望了地下呻|吟的梁行一一眼,道:“但没想到我的运气会这么好,让我同时除掉了我的大仇人,实在是快意已极,人生至此,还有何憾啊?”言毕,目若无人地狂作大笑,但笑到一半,眉宇间腾起了一片骇人的煞气,并无丝毫笑容,两眼猛睁,身形一晃,突然人影如兔起鹘落,快如闪电般地扑向了慕容焉与赵馥雪二人。
此人确实端得心机深沉,行事常常令人防不胜防,出人仪表。如今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人可以面上毫无笑容而笑得如此得意的人,但笑到一半又陡然出手,更是骇人听闻。但慕容焉又岂是常人,急忙将赵馥雪向后轻轻一推,断喝一声,挥掌迎上,以更加快速的身形一闪而至,他这一招着实突然,过不见影,闪不留踪,那崔毖本以为自己一记出奇不意的快攻定然会要了他的命,但如今眼前一闪,慕容焉人踪已经到了身前,结果反而是他自己被骇了一跳,急忙运起了‘弥覆掌’护主全身,猛地后退,却成了被动之势。
慕容焉深耻此人为人,顿时运起了数套掌法,与崔毖接到一处,冷冷地道:“崔使君,恐怕要谋逆的不是我慕容,而是阁下吧。你千方百计地破坏我鲜卑三国之间的和盟,还怨我慕容收揽晋国士庶,只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你一意收揽天下名士、武林高手,还不是要坐镇冀州,欲图中原!”
崔毖闻言,浑身一震,加快了攻势,冷笑道:“让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以为今日你还有命离开么?”
慕容焉不屑地笑道:“崔毖,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很自信,但你在龙涉山百宗论剑时连我的兄弟屈云都打不过,你以为你能胜得了我么?”
“什么,龙涉山百宗论剑原来是你捣得鬼,怪不得那几个匹夫老是和我流霞渚为敌……”他一旦知道此事,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双掌攒足了内力,一片如刀般的掌风,当头劈下,临照慕容焉全身无遗。以他以前与慕容焉交手的经验来说,仍然以为慕容焉的内力不及自己深湛,如今更是打定了要以内力胜慕容焉的如意算盘。但他却不知,如今的慕容焉内力却不知比他深厚多少,亏他还沾沾自喜,以为胜券在握,一掌挥下,感觉自己掌势错综难寻,要定了慕容焉的命,不料慕容焉冷笑一声,掌起擎天托云之势,运起了无名老人‘渡厄神掌’的凌厉招式,顿时将崔毖的弥覆掌连消带打一一化解无遗,行到最后,砰地一掌与他崔毖正面一交,顿时将其震出三步开外,方能站住身形。
就在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之际,一边的赵馥雪心中紧绷,目不交睫地望着场中,这时突然听到簌簌的脚步之声,急忙回头一看,发现梁行一不知何时自地上撑身而起,这时目中竟再也没了恐怖的表情,反而露出一种慈祥和蔼的神色,与他神情衣着极不相配的容色,伸手向赵馥雪,想要说话却一时没提上气,蹒跚着向她移来。这下可吓怀了赵馥雪,少女惊怖地退了两步,猛然想起此人重伤自己的焉哥哥时,心中既恨且怕,娇靥发白,猛地从地上拣起崔毖的那柄长剑,恐惧地犹豫一下,将牙一咬,娇叱一声,飞掠过去一剑刺过,那梁行一不知是没有防备还是内力不济,重伤难御,结果这一剑他竟然完全没有躲过,但闻“扑”地一声,顿时前心见后心,一剑被赵馥雪刺得透腹而过,惨叫一声,倒地时嘴中竟然念着“若水,若水,我……我是你爹……”
赵馥雪被自己的举动骇了一跳,她虽然习武已久,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杀人,以前她见郑慧娘杀死一只鸟都会哭。但在她刺伤梁行一的那一刻,此人喉中所发出的惨叫声令这少女浑身一颤,什么深仇大恨,无不烟消云散,消失无踪,而在她心裏的怨恨一旦发泄,并未象她想的那样快意,反而令人毛骨耸然,浑身惊怵,惊得“啊”地一声惨叫,顿时倒跌在地上,满面惊惶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梁行一,瞠目而怔,眼中尽是泪水。
慕容焉听到她的叫声,机伶一颤,急忙道:“郡主,你没事吧,你先快离开此地,我随后就去找你。”
赵馥雪似未闻言,直到慕容焉又说了一遍,才惊惶地起身,蕴泪可怜地望着原来的那个恶人,踌躇半晌,见那人拿一双眼渴望地望着自己,眼中竟然没有半点怨恨,如此一来更令她惊惶不安,良心受责,却见梁行一痛苦地伸手向她,口中声音似有似无、有气无力地哺喃着:“若水,若水,我……我是爹……”
赵馥雪不知他说些什么,只是觉得他的话有些熟悉,但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沉泪半晌,突然咬牙,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纵身消失在了幽林之中。
赵馥雪走后,慕容焉大喝一声,倏地将无名老人的剑招化为掌式,与对方刀掌一般的‘弥覆掌’连连挥交,其精妙绝伦,令崔毖心中一凛,顿时缚手缚脚,连连后退,最后被慕容焉虚掩一招,凌空点了三指,那穿金裂石的指力无声无形,猛地穿过崔毖的掌影,“砰!砰!砰!”连点在其胸前,直痛得他寸断肝肠,冷汗洋洋,若非他内力深厚有功力护身,怕是早被戳了三个大洞。只这三指,已令崔毖恍然大悟,立刻意识到了慕容焉惊人的实力,先前的傲慢自大立刻变为难以置信的惊骇,如见鬼魅,不敢相信地瞪着这个年轻人,还未来得及还手,慕容焉的剑掌又到,连击他胸、背、臂三处,最后“砰”地一声将他打出四、五丈远,但就在其身形被震飞的同时,身在半空的崔毖心中一狠,突然挥手打出一物,慕容焉一指击碎,那东西原来却是一个瓷瓶,砰地裂开,裏面陡地落下一片白色的烟粉,散了漫空,慕容焉急忙掠身后退,但鼻端还是嗅入不少,只觉微微馨香,想来必是毒气,急忙运气闭住呼吸,仅此功夫,那崔毖却已经不顾喷血连连,掠身惊惶逃走。
慕容焉退了回来,并未追击,他一是担心赵馥雪的安危,二来这个恶贼已经身受重伤,没有几天的调息,绝难康复。一念及此,他向崔毖逃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欲走,却倏地听到一阵呻|吟之声,回头一看,正是恹恹一息、垂垂将死的梁行一。他本来恨此人出手偷袭,但如今见他将要死去,不觉心中一黯,急忙过去将他扶起,梁行一乍被一动,痛得汗血交流,浑身掠过一阵抽搐,却突然发现慕容焉竟在为自己运气护命,当下精神稍稍一清,吃力地摇了摇头,道:“侯爷,不要妄废精力了,我一生积孽太深,自知难逃一死,你要想帮我,就让我就此解脱吧,我……我不想再杀人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为何人只有在死时才知道发善心呢?
慕容焉面上涌过对生命的尊敬,喟道:“前辈,你不要说太多话,你……”
梁行一痛苦地道:“我虽然知道早晚会遭横死,但却没想到苍天要我死于自己女儿之手,哎,人生在世,确有报应,真是报应啊……”
“什么,你……你说赵馥雪是你的女儿?”
梁行一孱弱点头,泪水却已流下,血泪模糊,脸色惨白,颤抖地道:“她与她的母亲生得一模一样,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已知道他就是我的二女儿,西门若水。”
慕容焉猛地一惊,他已经知道汝鄢冉冉的真名,知道她不是西门若水,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馥雪妹妹就是西门若水,此事听来虽觉奇崛突兀,但仔细想了一想,又觉有理。赵馥雪不知被南宫纯施了什么药物,竟然记不起自己以前的事,如今她记不起自己的父亲而错手杀了他,这是很有可能的。但令他惊悚的还不是这一点,而是这人既然是西门若水的父亲,那他就应该是陈逝川前辈的师父,也就是‘梯虚剑派’的掌门梁行一,但当日陈逝川前辈明明说他的师父梁行一已经莫名其妙地死了,正因为这件事,陈逝川、江中客和西门水如都先后死去,‘梯虚剑派’也因此在江湖覆灭,但如今这人怎么说自己就是梁行一,而且看他的年纪顶多和陈逝川差不多,这怎么可能。其实,这件事陈逝川在那卷西门水如的画像中已经提到,只是落到了慕容元真的手里,慕容焉未能看到而已。
慕容焉神情猛震,道:“什么,你……你就是‘梯虚剑派’的宗主,‘太霞真隐’梁行一么?”
梁行一先是微微一怔,旋即恍然,他也曾听人说过慕容焉与陈逝川之事,当下深以自责地颔首,道:“不错,我……就是梁行一,相必你也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慕容焉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再开口,眼光中充满了狐疑、矛盾与悲愤,显然,他已经意识到陈逝川的死可能与此人有关,但他有不屑于对一个将死的人用强,深深的矛盾压抑着他的心,使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等着这个人继续。
梁行一面上泛起了一股吃力的懊悔,眼中依稀有泪,道:“都怪我当年一时贪心,才弄得自己家破人亡,如今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自知此生造孽太深,死后必入地狱,永无超生之期。但我临死,却要将昔日的事都说出来,否则,我死也有愧……”
慕容焉没有回答,那梁行一惨然太息,忍着将死的巨痛,太息着讲出了一段惊心的往事。
几十年前,天下武林流传这这样一句话:“法兰妙典,昭蕴大乘。玉龙入世,天下将倾。”所有的江湖中人无不被这句流言所吸引,有人说法兰四经与玉龙子蕴藏着天下无双的秘密,得到法兰四经中蕴藏的秘密,一切修为可以顿如大乘,立脐圣域,内圣外王。而得到玉龙子的人,将能主宰天下的命运,玉龙出世,将预示着改朝换代,天下倾覆。据说,玉龙子是在晋国立国之初,晋武帝受一江湖门派所托而寄于白马寺内,当年晋武帝为了以策安全,还在寺旁建了座武威堂并派重兵镇守。当然,这个门派不是别宗,正是拥有无数人力财力的摩利国——这个在现实中隐藏的国度。而法兰四经更是当年天竺高僧竺法兰,携百锡杖绕道龟兹国,渡过浩瀚的沙漠,穿天山,转凉国,越昆仑方到达中土的白马寺。在寺中所翻译的五部佛典中的四部,分别是《十地断结经》、《佛本生经》、《佛本行经》、《法海藏经》,后来失传。故老相传,这四部之所以未见流传,乃是因为其中昭蕴着天下之大乘。
当然,当时的江湖中人都不知这两样秘密都藏在晋朝的国寺——白马寺中。
寺中有座秘室,名叫阑台石室,这两样东西正是被护寺神僧替心大师守在此室,这一点连晋国皇帝都不知道,他们只知寺中关乎国运,却不知到底什么东西关乎大晋万里江山的国运。
当年,中原芒砀山有一大宗,宗主‘太霞真隐’梁行一精通释、道、儒三家经典,与白马寺的替心大师乃是方外至交,梁行一经常携妻西门慧到寺中拜访,二人参禅论道,颇觉心曲款通,见地相近。也正因为如此,两人每每深究佛理,开启疑窦,精益求精。忽一日,两人谈到道家性命双修,佛家定慧之法,梁行一只觉道家偏重于命,佛家孤修于性,却遭替心大师一场反驳,道:“人自生身而来,先得天命之性,继而因性立命,其实只是一个‘性’字。道家之法门乃是以命全性,而佛所说只性,也正是如此,定久生慧,慧开见性。其实两家只是一家而已,没有高下之别,不过万法归真而已,说的都是一个‘心’字。”
梁行一颇觉不服,极尽辩解之能事,坚持到底。替心大师见他落偏,当下入阑台石室取出一卷《佛本生经》让他参阅,梁行一一见之下,骇然震慑,这倒不是他心中疑窦被解,而是这部江湖中人争相寻求争夺的圣典却在此地。当即就起了歹心,经书还给替心大师,只道自己要回去好好想想。替心大师一心渡人,又素知梁行一颇具慧根,才毫无芥蒂地将经书拿给他看,却不料招来了一场江湖中人的腥风血雨。
梁行一回去之后,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名利的诱惑,决心要将书中秘密窃出,当下他自己回忆了看那卷书的经过,只觉那卷经书秀整典雅,卷轴乃是竹轴,似乎中空。以他的聪明才智,立刻想到问题可能就在卷轴之中。当下他打定了主意,要妻子以后去时经常陪替心大师下棋拖住他,自己只装作在一旁观书,在要趁替心大师不注意时,将轴中秘笈取出。
后来,他们就装作到洛阳西门慧的娘家省亲,只说西门慧的母亲重病,需要时时照顾,他们夫妇就在洛阳住了下来,因此也多了和替心大师接触的机会。开始时,西门慧陪着大师承下棋,梁行一只是装作观看,并不急着取走秘笈,他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在看过多次之后,直到替心大师似乎丝毫不作怀疑,才趁机迅速地取出经书中所藏的秘密,然后只说自己还是有些不懂,求观其余三部佛典,那替心大师一直推脱,直到后来推无可推,只好叹了一声,任他去看。如此,梁行一两夫妇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将四卷经书中的秘密尽数取出,回归了芒砀山。但也正因为此事,西门慧大生反感,一气之下,不顾身怀有孕,毅然出走江湖,再也没有回过芒砀山,这腹中的孩子,就是后来在崔海流霞渚出生的崔韵儿。而这四部分秘密组合起来,却正是江湖中人争得血雨腥风的《凌虚秘旨》,其实不过是‘渡厄神掌’而已。只是四个部分次对武功的论述,博辨深罔,精警透辟,令人不明次序,梁行一花了十年的时间排列推敲,不敢轻易地遽然下手修练。
一言及此,梁行一血汗交夹的面上尽是愧疚之色,叹道:“亏我号称精通三藏经典,自诩聪明过颜回,对于竺法兰神僧的精妙法语丝毫不加参研,却尽取了这无用的武功前来修炼。在后天色相之上徘徊了这么多年,造作多端,积孽无数。如今想来,其实当日替心大师分明已经知道了我的用心,不忍看我坠落,最初拒绝将其余三部经书给我观阅,无疑是怕我误入太深,想是后来见我如此执着不放,无耐才让我自己取去。有道是佛来渡我,我却弃大道而去,今日有此结果,已经是轻贷了……”
慕容焉这时闻言,也不禁重重点头,道:“竺法兰神僧将那四部掌法放在佛经之中,旨在让观书者以武炼心,由武入真,区区一套掌法,即使再厉害,也不过是无明的一种,神僧书中所蕴大道,才是真谛,这乃是以无明炼无明的法门,掌法不过是过河的竹筏,过了河,自然弃筏不用了。”
梁行一闻听慕容焉一席话,浑身一震,猛地恍然大悟,脸上已是泪光潸然,颤抖着道:“没想到我梁行一参研多年,竟不及你一朝悟道……”一言及此,他张口就是一口鲜血,脸色惨变,连呼“真尊谅我,真尊谅我……”良久复道:“我若是……若是早知道这个道理,也不会弄成今日这般,只怪我心魔孽重,此生无缘得窥真机……”一言及此,不禁泣血痛哭。
慕容焉道:“前辈,那你又为何变成今日这等境遇?”
梁行一被他一言唤醒,急忙停了哭泣,想到自己时光不多,当下接着讲了下去。
后来,梁行一十年未能得知顺序,就心生一条毒计,那时他让众弟子品剑,说是要为女儿招婿,并要传授衣钵。其实不过是想找个性格不偏不倚、聪颖绝慧的人来试练此功,若是有差迟,他便知顺序不对,希望以此来排列出那四部分的真正顺序,因为他实在等不及了。要是如此算来的话,若无特例,首部功法就需要四人,第二部需要三人,第三部需要二人,当然到了第四部,他就不用别人来试炼了。因此这套掌法可能需要牺牲九个聪明绝顶的人。而他选中的第一个就是他的侍者——顾云趾。这件事在前章曾经提到,此处不再所说。
却说他选中了顾云趾,立刻命他修习四部中的一部,结果顾云趾的运气实在是好,第一部就选对了,剩却了梁行一约三个人牺牲,但到了第二部,立刻出叉,浑身的血管如同炸裂的冰块一样,罩满皮肤,形状骇人已极,日日受痛苦的煎熬,后来顾云趾发现了师父丝毫不关心自己生死,却只是坐岸观火地观察记录,当即恍然大悟。自己一个人趁机逃下山去,好在他后来遇到了替心大师,替心大师似是早已知道顾云趾之事,又看他在着魔的情况下,不肯伤人,足见深具慧根,就传了他一套无上心法,竟然将心内魔障化去无踪,后来顾云趾更得替心大师及一位道人点化,竟然超凡入圣,而慕容焉所得的传承,正是当年替心大师赠给顾云趾的心法。当然这一点梁行一并不知道,只是笔者为使诸君明白所加。
顾云趾逃走后,梁行一的如意算盘顿时告空,他见宗中再无弟子能当此任,而且更不知为何,他得到《凌虚秘旨》的事竟然传扬江湖,在此情况之下,只好来个金蝉脱壳,只是不知因此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嫡传弟子被蒙弑师恶名,经年被人追杀,‘梯虚剑派’也从此覆灭,这点是他没有想到的——他本以为自己一死,江湖上再不会有人前来查问,但结果他太小看人心循利这个道理了,而他自己不也是深昧此理的一个牺牲品么。
一说道此,梁行一连连咳血,难受已极,身上的血和眼中泪簌簌而下。
慕容焉道:“你一诈死,陈逝川与江中客前辈却要一生背负恶名而死,你……哎……”
梁行一后悔莫及,呼吸顿时非常局促,呛得泪咳交加,下身血滴沥沥,惨不忍睹。慕容焉急忙运功将他气息调稳,不待他问,梁行一急忙简单地说了下去,他也知道自己不行了。
自从他诈死以后,便在江湖流浪,希望找到些聪明绝顶的少年来试练此功,他连续害死了几个少年,没有一个能帮得了他,时间久了,他实在等不下去,就自己试着稍练一些,结果一部练错,竟然如同坠如泥淖深潭,不能自拔。有一次他在山中练功时,真气走叉,顿时丧心病狂,见到一个身着围裳的农妇,那农妇乍见到他见他浑身的血管如同炸裂的冰块一样,罩满皮肤,手上脸上到处都是,还以为见到了鬼,大惊而逃。梁行一生怕她将自己的事手出,危及自身安全,就狠心杀了她,谁知他闻到血腥,竟然不能自制,将那妇人生生吃了五脏,事后连他自己都骇了一身冷汗,但因为此事,他的病痛竟然减轻了,以后他每到病发,就如法炮制,久而久之,他发现了一件怪事,那就是他竟然愈来愈年轻了,但心裏的魔障却一次比一此厉害。而其中在雁门一次,竟然正好被他的弟子陈逝川看见,陈逝川惊骇得将此事记在西门水如的画像轴中,后来却被崔恩儿和慕容元真得去。慕容元真知道了他这个缺点,竟然屡加利用。
后来,梁行一听说燕国有一座昆仑山,虚无缥缈,山上有一雪岳峰、云林宫,宫主有一套绝世的武功叫作‘仙人帖’,能令人着魔,却也能为人洗心,就一路到此寻求解脱之法。
说到‘仙人帖’,慕容焉心中一震,猛然想起当日南飞鸿掳走赵馥雪时,也曾说他的主人就教过他施展‘仙人帖’,并扬言那次到鸣月山两宗的江湖中人俱已中帖,看来确非子虚乌有,这件事他一直想问赵馥雪,但一直没有机会,毕竟她现在已经是段国的晓霞郡主,岂是一个外臣能随便面见的。
慕容焉急急问道:“你既然来到了此地,可曾找到那人?”
梁行一道:“好在我运气不错,结果那人竟然主动找到了我,由此足见他的耳目遍布四方,那时他让我帮他杀了薛涵烟……”
“什么?”慕容焉脑袋嗡地一声,咬牙切齿、目瞪欲裂地道:“涵烟也是那人指使你去杀的?”
“不错,他就是拿为我疗伤之事一次一次地用我杀人,这次……这次却竟然是我自己的女儿,若非有……有少侠你在,我怕是要该下十八层地狱了……”一言及此,他突然精神一震,紧捉住慕容焉,道:“少侠,这……件事,你……你千万不能告诉我若水女儿,否则,她……他一定会去死的……”
慕容焉这时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他想知道这幕后究竟是谁在权运,先是薛涵烟,接着是赵馥雪,他究竟要做什么。当即点了点头,问道:“前辈,你快说那人究竟是谁?”
梁行一这时已近虚脱,鲜血流得太多,令他浑身发冷,冷得如同坠入冰窟一般,只觉得头晕目眩,眼睛渐渐看到了光彩的分离,倏忽渐渐转暗,他抓住慕容焉的手不放,正要说出那人,正在这时,对面林中突然射来一道黑气,慕容焉心中一惊,暗道不妙,急忙舒指嗤地一声点出,顿时正好将那道黑气迎住,但结果却很奇异,那道黑气虽然被迎面一击,却顿时一分为二,反而化成两道,沿着慕容焉的指气“扑!扑!”地正打在梁行一膻中及心脉,梁行一痛叫一声,哇地吐出血气,临死紧紧抓住慕容焉不放,只说了“霞……映……”两个字,溘然而逝。
慕容焉气得双睛流火,猛地起身要纵身追击,这时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兵器的交击之声,一个声音大叱一声,喊道:“恶贼你给我留下……”但闻“砰”地一声,有两个人似乎对了一掌,声势骇人地飞出老远,立刻逃走了。慕容焉来到林中,突然见卓北庐提剑正要向难追,正在这时,荆牧也飞身赶了过来,三兄弟一见,当即问是怎么回事,卓北庐说方才有个黑衣人想暗算慕容焉,自己与他对了一掌,那人武功高深得很,已然向南掠去。荆牧闻言二话不说,当即追了下去。
卓北庐生怕慕容焉有事,拉住他仔细看了一遍,方才放心。
慕容焉又问大对人马如何了,卓北庐道:“那些刺客个个剑术高强,身手似是崔海的武功,我和大哥费了许久才将他们击退,段国一干使臣安然无恙,郡主的妆奁一件未少,三弟尽管放心。”
慕容焉点了点头,正在这时,荆牧匆匆赶了回来,道:“二弟,你看清那人面目了吗,此人武功实在高得很,我竟然完全追踪不及?”
卓北庐道:“此人身高约有七尺五、六,是个男人,轻功高妙,内力不在大哥与三弟之下,当时他矇着脸,所以看不清面目,若是他听到三弟与大哥赶来的声音,我今日可能要死在他的剑下。”
荆牧点了点头,独自沉默不语,似是在思考天下有何人有此功夫。过了片晌,卓北庐问及这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慕容焉突然记起赵馥雪还未找到,当下急忙向两兄弟说了。卓北庐要待与他一同寻找,却被荆牧一把拉住,摇了摇头,道:“三弟,如今郡主已经无碍,你先到前面去找,我们兄弟率部在十裡外等你。”
慕容焉未及多想,匆匆应过就走。
待他纵身走后,卓北庐奇怪地望着荆牧,道:“大哥,我们为何不一同去找,如此岂不更快些?”
荆牧摇了摇头,道:“三弟,如今郡主已无大碍,我们何妨让三弟和她把话说明,也好过到慕容京师再说。三弟是个守礼重仁的真君子,绝对不会有事,我们切到营中察点一番,等他们回来再走不迟。”
卓北庐闻言,也不禁连连点头,当下两兄弟相携而去。
慕容焉纵身如鸿,跃行林间,沿着方才赵馥雪走掉的方向追去,行不多时,突然精神恍惚,险些从树上跌下来,急忙强提真气掠下,却立刻扑倒地上,恍惚的精神渐渐地酝酿着一股奇异的燥动。不知过了多久,赵馥雪竟奔了回来,她本来是走掉的,但久久不见慕容焉追来,还以为他出了意外,芳心大急,便匆匆折了回来。
当她看见慕容焉倒在地上,心中骇然一震,急忙跑过去将他抱在怀里,痛声哭泣,还以为他死在那崔毖手里,结果她流泪许久,发现他的身体不但没有变冷,反而渐渐热了起来,当下一喜,在他人中一探,发现还有一丝欲断未断的鼻息,当下急忙将他抱起,匆匆找了一处山洞,又为他取水除热。
慕容焉的精神恍惚,后来口中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赵馥雪芳心颤抖,妙目中泪光潸潸地望着他清减的俊脸,痛苦的眉宇,轻轻地将他揽在怀里,轻轻地在他的耳边呢喃道:“焉哥哥,我在这裏,我在这裏……”
这时的慕容焉精神昏迷,恍惚如在梦中,外界的刺|激使他在梦中看到了自己一直寻不到的人——赵馥雪。他看到了她温柔地望着自己,抱着自己……,但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如此,想去推开她,但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但觉她轻轻地呻|吟一声,身体中难以压制的燥热令他沉迷了……
“不能,馥雪妹妹,但……不能如此……”他理智中再次梦唤着。
赵馥雪眼中泪簌簌而下,轻轻地划落在他的脸颊上,她静默良久,深情痛惜地凝望着他,贝齿紧咬着嘴唇,自语道:“焉,你是我一生最爱的人,我愿意为你去死。此生我不能永侍箕埽,以尽终身,只望来生苍天让我再遇上你,今生就让我侍你一夕吧。从今以后,我就不再是你的人了……”一言及此,她妙目之泪如串落,不能自已。
良久,她将慕容焉迎在怀里,妙目闭泪,吐气如兰地将樱唇印向了他。这一下无疑火上浇油,立刻将恍惚中的慕容焉激起,他作梦似的欲推欲抱,赵馥雪却已将他轻轻环住,将他的挣扎化解得无影无踪,慕容焉全身如触电般不由得一颤,登时搂住了她,不一刻便触及她那玉彻雪聚的滑润的肌肤,她那吁吁的娇喘令他思维顿时益加昏沉,如同坠入了无边的春梦,血脉贲张,如醉如痴地将她融化掉了……
这时,天色已暝。
山洞之外,崔毖突然如幽灵一般,掠了过来,眼中闪烁着得意的狞笑,完全扭曲了他那儒雅的面容,“锵”地抽出了长剑,缓缓地向那洞中踱去。正在这时,林中一棵树后倏地转出一人,横挡住了他的去路。
崔毖一惊,仔细一看,不觉又是一奇,但见这人乃是一个年轻人,一个英伟沉默的年轻人,这个人他以前再熟悉不过,他曾如子侄一般追随在崔毖的左右,而今他不但离开了崔毖,更挡住了他的长剑——他是随止何。
崔毖道:“止何,是你啊,你……你怎么会在此地?”
随止何几乎一点也没有变,但唯一变的,就是失去了对崔毖的尊敬。
随止何道:“你已经给慕容焉下了‘撩花毒’,如今还想怎么样?”
崔毖闻言一怔,继而神情一转,道:“原来你都看到了,不错,我本来是要他先碰了晓霞郡主,待他回到棘城,我再将此事告知慕容元真,到时他们必然是两虎相斗,我崔海也有机会举事了,但后来又觉慕容焉此人实在厉害,还是先废了他的武功才好……”一言及此,崔毖振吭仰天大笑,道:“慕容廆素以虚名笼络中原士庶人心,那又如何,他区区一介蛮夷,又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慕容焉的剑虽利,但又岂锋利过流霞渚的刀山剑海?”一言甫毕,崔毖重又鼓臂振吭大笑,狂作以极。
随止何闻言,只淡淡地道:“慕容廆收留天下流民,重用各族士庶,大名早着四海,与其相比,你只不过是生于泰山之阿的桂花,世居芳香而凌不测之深,但上不知泰山之高,下不知渊泉之深,判若云泥,你今日跟我说这么多,看来是决心要杀我了,是么?”
崔毖闻言先是一震,继而仰天大笑,道:“果然不愧是我崔海的四大真宰,你说的很对,自我刚才见到你的那一刻,你的命运已经定了。我有个习惯,通常在杀一个人之前,喜欢告诉他许多秘密,这样我再杀他就毫无愧疚了——因为知道他人秘密的人,被杀是理所当然的。”
随止何太息一声,道:“我最近听说自从你逼韵儿嫁给高钊之后,我莫大哥,公孙大姐和谷二哥先后死去,是不是也因为你怕他们将你这件丑事传扬出去,所以就杀人灭口。”
崔毖笑道:“你又说对了,而且还有个秘密,我也想告诉你。那就是你们四个被人称为崔海四大真宰,其实流霞渚比你们武功高的人多的是,你们只不过是四张招牌。”
“但可惜的是这么多高手,在龙涉山百宗论剑中,被慕容焉的兄弟废了大半。”
崔毖似是被说中痛处,剑眉一剔,厉声道:“那有怎么样,他慕容焉再厉害,今日还不一样要被我废掉。”
随止何吐字如金,一言一字地沉声道:“未—必—”
崔毖被他的气势惊的一怔,但继而不屑地冷笑道:“就凭你么?”
随止何没有直接回答他,道:“我也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崔毖轻“哦”一声,似是猫看老鼠一样看着他,戏谑地道:“说说看。”
“你可知道当日我在荻花洲时,明明能轻而易举地杀了‘西河流湛剑’代灼和‘虎齿剑客’壶长灭口,我为何没有杀他们?”
崔毖觑然一惊,好奇之心突然大起地望着他。
随止何冷笑一声,道:“因为我正是要你赶我出崔海,我宁愿与整个天下为敌,也不屑于再留在崔海流霞渚那个卑鄙无耻的地方,我已经看到了崔海的覆灭,而我也不愿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而我只愿做个庶人剑。”
崔毖闻言,心中猛地一惊,他立刻提高了警惕,先前那股胜券在握的态度,顿时消失无踪了,略带狐疑,面凝寒霜地望着这个深不可测的少年,心头突然涌起了莫名的冷颤与极其陌生的感觉,似乎直到进今天,他才认识此此人一样。
“这么说你对自己的剑术深信不疑了?”崔毖道。
“我不知道。”
“看来今日我们只能有一个人离开此地了。”
随止何再无回答,手却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他那无言的沉默与坚定的神色,都在表达着一股无坚不摧、沛然莫御的信念,使崔毖很不舒服,一种从未有过的压抑感蓦然袭上了他的心头,这种被挫的感觉使他莫名其妙地勃然大怒,登时剑眉倒挑,杀机狂炽地断喝一声,全然不顾自己乃是前辈身份,首先疾掠身形,如急骤凌乱的咻咻冬风,挟着无以伦比的杀气沛然触了过来。
随止何冷哼一声,身形倏忽疾动,如风而御,一鼓而至,两道人影手中的长剑顿时脱成一道光柱,倏忽交到一处,顿时化为漫天剑影与连绵不断的惊鸣。两道无坚不摧的剑影都不可揭止,都勇往直前,分毫不退,两人先是真气相击,继而剑尖相击,再就是剑身相击,到最后几乎是剑镡剑根相击,最后两人几乎挨在一起,那随止何手中长剑陡然自剑根处断开,上半截犹未停止,他身形一闪而没,在定时却已到了崔毖身后三丈处,手中只剩下不足一尺的断剑,但崔毖却两肋鲜血淋漓,赫然多了六、七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手中长剑“锵”地坠地,脸上掠过难以置信的痛苦之色,顿时愣住了。
随止何冷冷地道:“我对自己的剑法从来都没有信心,因为信心是一个人不再进步的开始。但我对赢你,在三年前已经很有把握了,你不是我的对手,更不是慕容焉的对手,无论在才智与武功方面都是。”
崔毖满面俱是痛苦之色,恨声道:“你赢了,你赢了,今日我能死在我当初的一个属下手里,也总算死得其所,你杀了我吧。”
随止何再不看他一眼,道:“你不用拿坚强的语气来求我,我当日是受过你的恩惠,所以不会杀你,你走吧。”
崔毖面上掠过一丝舒缓的神色,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随止何道:“因为你永远不是我的对手,况且,卑鄙的人应该死于卑鄙!”
崔毖心中暗恨,但口中却不敢再多说许多,掷剑而去。他走后不久,随止何仰天叹了一回,转首望那山洞一回,久久无语,他的脑海中尽是一个女人的身影,而这个女人如今正躺在另外一个男人怀里。
“他们这时无媒野合,况且慕容焉乃是臣子,怎么能对世子妃无礼!”
他痛苦地寻找着进去杀了慕容焉的理由,但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猛然出现了慕容元真的影子——这个人曾经信誓耽耽地保证了崔韵儿的将来,但结果自己一生最爱的人却还是为他而死,一个真正的男人就不应该用女人的死来换取其它……
一念及此,他仰天惨淡地望了那飘零的落叶,泪如雨下,一直静静地守在洞口,直到裏面声息俱无。裏面的少女虽然不是他心裏那个影子,但他早将赵馥雪和韵儿一样看待,如今她既然选择了慕容焉,自己为什么要从中阻挠?
“我为什么不让她选择,就象当初让韵儿选择慕容元真一样……”他眼中蕴泪,不停颤抖地问着自己,他一直心如刀绞般地守着洞口,他怕那个禽兽再折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洞内又恢复了万籁俱寂,地下遗下一片梅子红铅。
随止何掷剑消失了……
※※※
赵馥雪静静地望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轻轻起身整理衣饰,将秀发梳理整齐,然后又去外面取了些水,回来安静地望着他神姿高彻的面颊,等着他的醒来。过了许久,慕容焉悠悠醒来,堪堪睁开眼睛,突然发现自己在山洞之中,猛然一惊,但他看到赵馥雪后,立刻复转平静,放心地吁了口气,但觉浑身无力,突然猛地想起自己方才的一个春梦,不觉脸上热得难受,再不敢看赵馥雪一眼,转过身去,道:“郡主,你……你没事吧?”
赵馥雪闻言,心中莫名一酸,沉吟了一会,叹口气道:“焉哥哥,如今这山洞里只有你我两人,你……你还要伤我的心么?”
慕容焉心中颤抖,痛苦地转回了头,那赵馥雪千种柔情、万般幽凄地深望着他,妙目之中清泪将涌,令人悴不忍睹。
慕容焉心中倏地似被铅块塞住,眼中一酸,不忍再看她一眼,因为他只要看她一眼,自己的心就沉痛一分,但他更不忍看着她痛苦,赵馥雪却早已不顾一切地扑过来,紧紧地抱在他的怀中,将泪淌在他的胸膛。慕容焉但觉浑身猛地一霎,方才梦中的感觉倏地如风吹云开,他猛地将赵馥雪推了开去,惊惶地道:“馥……郡主,方才我……我是不是和你……”
赵馥雪呻|吟一声,美眸中涌出泪珠,道:“焉,你和我如何?”
慕容焉神情痛苦地颤抖着,哺喃念道:“我……我是不是……”但那句话他终于说不出口,突然将头抬起,望着赵馥雪的眼睛。
赵馥雪心中泣泪,语气故意平静地道:“焉哥哥,你……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作了什么恶梦,我方才看你精神萎靡,还以为你受了重伤,所有就出去找了些水来,你……你怎么一醒就来问我?”
“雪……,你……你方才出去找水了,是么?”
“是啊,怎么了,是不是我出去时那恶人又来了?”
慕容焉闻言,稍稍一定,这时再看自己与赵馥雪衣服头发整齐,不禁暗怪自己多疑,但这件事他依然不能释怀,踌躇良久,终于不再多说。这时天色大暗,夜色沉沉,慕容焉看赵馥雪又些饥饿,就出去找了些野果,又在洞内燃起了一堆火给她取暖。这是他见到自己心爱的人第一次和她独处,不禁倏忽想起在霁霖幽谷时,自己与她还有和尚道士围火的情景,不觉黯然失色。
“焉,你……你想起了霁霖幽谷么?”
慕容焉倏地一惊,急忙道:“不是,我是想知道你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我……我一直想问你,但……”
赵馥雪娇靥泛起一丝苦笑,面上毫无怨容地说了昔日的事。
原来,当日南飞鸿虽然挟持了她,但一路上竟然没有半点轻薄,此人是真的深爱赵馥雪,但又怕慕容焉在慕容的实力太大,就一路和她到了段国,赵馥雪一路上花容惨淡,痛心疾首,多日下来令南飞鸿心急如焚,最后,他痛苦地决定让她离开去寻找慕容焉。但就在这一天,他们突然遇到了一群狩猎的人,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段国国君段末杯。段末杯乍见到赵馥雪,惊为天人,顿时一声胡哨,数十名铁骑将赵馥雪二人围在中间,最后南飞鸿出手杀了几个剑客,那段末杯大喝一声,亲自出手,将南飞鸿打成重伤,劫了赵馥雪就走。
南飞鸿双目火赤,目眦欲裂,在段末杯要走时,突然说了一句:“她是慕容投鹿侯慕容焉的女人,你们要是敢碰她一根毫发,你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实际上,他这句话令段末杯更决心要得到这个女人,当下将她掠到宫中,欲图奸淫,赵馥雪只抱着那柄‘雪焉剑’,并扬言只要段末杯敢靠近自己一丈之内,或是在饭菜中动手脚,自己就横剑自杀。段末杯心中怒火上冲,但又不忍心让如此一个绝色女子就此死掉,绸缪多日,这日实在忍受不住,下定了决心要霸王硬上弓,正在这时,宫外突然传来慕容的飞报,慕容的国君慕容廆照会慕容焉出使之事,段末杯心中忖量许久,但终于还是忍受不住赵馥雪那绝世容姿的诱惑,决定先将慕容焉击回,但可惜的是,他的计划失败了,慕容焉在比试中赢了他,结果,段末杯回到令支,突然心生毒计,决定不再碰这个女人,而是让慕容焉将自己最爱的人亲自送到他的主上怀里,这样立刻就能让慕容的两大支柱相互拼斗,以求瓦解慕容的实力。
但结果是,他太不了解慕容焉了,也更小看了赵馥雪对慕容焉的爱,这个少女为了他,甘愿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因为她一向知道慕容焉的理想抱负,如今听说段末杯有意将自己嫁给慕容元真,她竟然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