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焉与西门若水步行南上,一路上西门若水是益来益加敬佩这个年轻人了,他的智计拔萃国举,天下无双,其勇更能一剑而撼千军,一怒而诸侯惧,一出而震动天下,这木丸津何等厉害,却终于到武功被废也不知打败他的是谁。
两人走了半晌,一路西门若水问东问西,把慕容焉搞得头都大了,见前面有座小镇,年轻人看西门若水也饿了,就提议休息一日再走,西门若水正求之不得,当下嫣然一笑地爽快答应了不说。翌日,两人早早上路,到了午后却已行至好城境内,尚未行到十里城郊,遥遥见前面竟然有不少人,颇为一惊,西门若水美容一敛,两眼圆睁地看了一回,道:“焉大哥,你看前面的人会不会是找我们打架的,这么多人可不好对付呢。”
慕容焉笑道:“西门姑娘不用担心,试想天下哪有大白天在官府辖地内敢如此公然大打群架的,我好歹也算是慕容的一个官,若是这时被人大白天群殴一顿,还真会立刻成名,名扬天下呢。”言毕不禁轻笑。
西门若水闻言释然,不禁赧然垂首,暗怪自己最近怎么老是如此愚笨,皱眉细细一想,立刻找到了答案,那就是她和慕容焉相处太久,自己被关怀得无微不至,几乎事事不用自己去想,以前的本能几乎忘记了,人就自然有些笨了起来。一想到此,他芳心暗暗莫名地踏实,妙目暗暗瞟了慕容焉一眼,不再多说,跟着他就走。片刻行到十里亭畔,发现这群人有老有少,那亭下的却是好城的守将慕容朔,众人见到慕容焉二人,都不禁一怔,那慕容朔急忙快步走下来,恭身拜下,道:“属下好城暂职守将慕容朔,不知投鹿侯大功归来,有失远迎,实在是罪甚!罪甚!”
慕容焉还未说话,西门若水却首先忍耐不住,妙目一霎,道:“你们都接到十里亭了,还说有失远迎,莫非接到宇文的紫蒙川才算有礼么?”
慕容朔闻言不禁一窘,嗫嚅半晌,道:“我等今日听说有两位少年英侠一剑挑了木丸津,令好城大患一日而除,所以才一早过来恭迎大驾,好请至城中饮些水酒,却不知……不知那两位侠士就是投鹿侯与这位兄弟,实在失礼——”他一言甫毕,那群男女老少轰然跪倒了一地,顿时吓了慕容焉与西门若水一跳。
慕容焉大为慌乱,不知所措地连忙将慕容朔搀起,惶恐地命众人起身。
众人扣过三拜,方一起起身,一问方知,他们都是身受木丸津之害的百姓,听说今日有两为侠士行经此地,纷纷与慕容朔前来拜谢,却不料那人就是慕容的大英雄,大名鼎鼎的投鹿侯慕容焉。很多人一涌而上,纷纷再拜,慕容焉慨然长叹,忙得不亦乐乎,最后还是慕容朔将众人劝回,一行人簇拥着慕容焉与西门若水到了好城,接到将军府为他们设宴接风洗尘。慕容焉两人实在是盛情难却,只好在此留了几日。其间,慕容焉一剑废木丸津的事立刻哄传了燕代,拜访者不在少数,弄得慕容焉见也不是,不见也觉不妥。最后,二人实在不堪忍受,相携留笺出城,直奔京城。结果行到半路,突然遇到一对人马,浩浩荡荡地迎面过来。但见旌旗飘展,袖带飘扬,马踢声骤然而至,为首之人乃是一位魁梧不凡、浩气无御的中年人,此人一见到慕容焉二人,登时挥手止住后面大对人马,自己甩镫下马,哈哈大笑迎了上来。慕容焉一见此人,急忙拉西门若水下拜,口称王爷。原来此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慕容的右贤王兼鹰扬大将军慕容翰。
慕容翰急忙将他扶起,道:“贤弟何必如此多礼,父王听说贤弟已安然归国,更为我慕容除一大患,心中不胜欢喜,特命我前来看望。”
慕容焉道:“王爷今日前来,是否是京师内出了什么大事?”
慕容翰豪爽一笑,道:“京城却有大事发生,而最大的莫过与宇文遣使与我国议和了……”一言及此,慕容翰亲援其手,拉他到一边,亲切地道:“贤弟,实不相瞒,自从你离京前去出使宇文,你元真三哥为了丧妻之事日日哀痛,病体恹恹,睡不安寝,食不甘味,身体日渐消瘦,父王实在目不忍睹,有意为他再续良配……”
慕容焉道:“大哥的意思莫非是……”
慕容翰知他已猜到几分,默然点了点头,道:“三弟已经猜到了。不错,父王有意要焉弟能者多劳,到段国为元登门真求亲,一来可以为三弟得一良配,二来也能趁此机会与段国议和,一举两得。只是父王怕焉弟一路劳累,特派我前来送上百年人参十枚,以供路上进补身体,更有母后亲手烹制的灵芝汤一盅,父王的貂裘一件以御秋寒,贤弟快些将母后的汤吃了,现在还热着呢。”
当下他挥了挥手,早有三名将军捧了三样东西出来,慕容翰亲自为他斟了一盅汤来,递将过来。慕容焉顿时感激涕零,遥遥对京师拜了三拜,连道谢恩,急忙将那盅汤喝了,慕容翰又为他斟,慕容焉实在不敢劳动兄长,自己取来亲自为西门若水斟了一盅,敬她一回。
西门若水局促无似,见推脱不掉,只好依言喝了几盅。慕容焉又拉她为慕容翰介绍,那慕容翰闻言,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回,笑道:“西门姑娘真是天仙化人,我贤弟一路能不能得姑娘的照顾,我这个作大哥的省心多了,看来母后也不用担心了。”言毕大笑。
西门若水闻言不禁大为羞赧,垂了螓首躲到一边不敢回头,慕容焉亦闻言大窘,看得慕容翰不禁捻须又笑,半晌方神色一庄,道:“慕容投鹿侯慕容焉听谕。”
慕容焉伏身拜下,扣头候命。
慕容翰宣谕道:“国君有谕:投鹿侯慕容焉远赴宇文议和,有大功于国,特加折冲大将军,命善珍身体,即赴段国京师令支求婚议和,下聘议定婚礼,此事乃慕容西望十载之要,重而重者,段国、慕容若能接秦晋之好,两国百姓共蒙其泽,享安乐太平。则鲜卑三国共成一体,百姓安泰,投鹿侯之功为世之大者。焉侯可尽力图之,所需礼贡皆已备齐,并已照会令支,焉侯尽行无碍,吾期候京城,敬待佳音。”
慕容焉闻言再拜,扣首领谕。
慕容翰急忙将他扶起,道:“贤弟,这件事就拜托你了,父王实在不忍见你如此辛劳,但国中惟有贤弟受三国百姓厚爱,而为兄我又身负军国之重,只是如此一来,贤弟连个歇息的功夫也没有,实在是委屈你了,父王捎话说贤弟可在好城多休息几人,再启程不迟!”
慕容焉笑道:“大哥,小弟我的身体何时变得如此不济了,须知我怎么说也是有武功在身的,这点劳顿还挺得住,况且议和乃慕容大事,刻不容缓,不容有迟,迟则生变,小弟我这就启程西上,或成或败,小弟定当尽力图之,不日即有消息。”
慕容翰拊掌大笑道:“如此甚好,只是为兄不能随行,贤弟要擅自珍重身体,一路小心,段国百姓虽然视贤弟为英雄,但那段王却未必如此啊。”
慕容焉道:“大哥尽放宽心,小弟理会得。”
慕容翰点了点头,当下命人奉过礼物,大对人马顿时一分为二,十几个随大公子慕容翰回京,其他的带齐礼物,一并随慕容焉启程西上。当下兄弟二人上了坐骑,依依不舍地挥袖告别。慕容焉念及此行可能会有凶险,要西门若水不必随行。西门若水闻言,圆睁妙目,委屈地道:“焉大哥,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当了将军就不认我了,你要赶我走么?”
慕容焉没想到她有如此大的反应,顿时不知如何回答,如此一来,那西门若水更加笃定了他要赶自己走,绷紧了娇靥,妙目微红,泫然欲泣,紧咬贝齿玉唇地望着慕容焉。慕容焉几时见过她如此柔弱的一面,不禁心中疼惜,他何尝不知西门若水的心思。当下叹了一声,上前拉住她如春笋般的纤纤柔荑,发现她手掌中竟然浸了一层细汗,不禁道歉地道:“若水,你……你莫要如此,我是怕你有个三长两短,那段王与我们都势不两立……”一言及此,他突然想起当日段末杯追杀自己,在好城之外遇到西门若水的事,不禁立刻止声,脸色发烫。西门若水双眸渐渐变得迷蒙,不禁赧然垂首,娇靥上现出一种少有的绝尘的美。
这也难怪,当日段末杯装扮‘踏雪银枪’马求成差点将西门若水侮辱,慕容焉那时重疴缠身,在好城外的山洞救过了她,但在那种尴尬情况之下,她一个女子几乎赤身露体,实在不雅得很。这件事提了不雅,说了难听,是以两人无意提起,都不禁心中一震而已。
慕容焉不好再赶她走,但也实在不想如此拖着她,当初在宇文他是怕西门若水身受重伤,孤身一人恐有危险,但如今她伤已痊愈,再无危险,但这少女依然不舍得离开,自己岂能不知她的心。慕容焉是个不会拒绝的人,尤其是他始终感觉对西门若水有愧,心中不忍。如今看她近日性格渐渐开朗,更不忍就此让她到处飘泊。
一念及此,当下遂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一同上路吧。”
西门若水闻言,顿时转悲为喜,倏地扬起一阵格格娇笑,道:“焉大哥,这就对了么,刚才你大哥都说我能照顾你了,我要是走了,怕是你都不一定能到得了令支城呢。那我们就赶快上路吧。”
慕容焉当下一笑,这时早有人为他们准备骏马,西门若水率先上了坐骑,提马与慕容焉执缰上路,一众人马随着二人一起浩浩荡荡,迳向西去。一路上畅行无阻,顺利得很。一日,一众人等行到一镇,慕容焉见天渐转凉,在镇上为西门若水买了件上好的貂裘,回来途中突然见一膘人马当面迎来,为首之人一见到慕容焉,纷纷下马行礼。慕容焉抬头一看,却是玄武六宿及堂下众位首脑二三十人,当下众人到了一家饭馆,众位堂主伺守在外,六位宿主入内要了一席上好的酒菜。
慕容焉道:“诸位,你们怎么能找到这裏?”
盛大用道:“主上,这还不是容易得很,天下有哪个宗派的实力能与我们这看不见的摩利国相比,我们最近听说主上在好城一剑就废了木丸津,又要出使段国,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慕容焉闻言,向乐伍元与陶牧振道:“上次多亏两位先生将宇文的使者赶了回去,否则,怕是绝难逃出生天。”
乐、陶二人急忙抱拳,道:“主上这是哪里话来,我们能为主上的宏图大志尽一份微薄之力,已经荣幸无地,主上千万不要再如此说话,折杀了属下。”
慕容焉感激地点了点头,转问步尘道:“玄危宿主,不知当日龙涉山百宗论剑的境况如何,我屈云兄弟与顾无名大哥还好了么?”
步尘闻言精神大震,道:“主上尽管放心,屈云兄弟与顾无名大侠在龙涉山声名大震啊,主上的一帮兄弟武功个个飞速精进,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慕容焉虽然早已料到此事,但依然好奇之心大起,问了究竟。
李玉寒面上泛起敬佩之容,说道:“主上果然是所料不差,这次百宗齐集龙涉山论剑,确实有不少有心人出来……”当下,李玉寒绘声绘色地将百宗论剑的事简单说了。
原来,十三柄剑中的‘孤青流隗震’五人将天下邀集到龙涉山中,天下各宗的江湖高人到此不说,崔海的主人崔毖更亲自率领流霞渚的许多潜伏高手赴会,崔毖这次倾巢而出,确有网络天下群雄之心,在论剑台上威挫群雄,但却遭到了屈云等一帮兄弟与玄武门下的阻挠,结果屈云、顾无名两柄剑连败流霞渚十几位顶尖高手,将崔海的实力消减了大半,不想这时半路突然杀出个木丸津,剑术超绝,十剑就废了江淮几十位名剑,震慑天下。后来,屈云打败了崔毖,而慕容焉的‘五子炫天阵’更是大展威力,将那木丸津活活困住,双方坚持不下,竟然也没有选出个什么剑首。而木丸津却自此号称‘百宗剑首’,结果只风光了没几天,就被慕容焉给废了。
说到此事,李玉寒瞪大了眼睛,道:“主上,你那个‘五子炫天阵’真是厉害得很,几乎与我们的‘天街七襄转’不相上下,若非主上有先见之明,这此龙涉山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呢。”
慕容焉心中暗自为屈云一帮兄弟高兴,他们能名扬江湖,各有所成,自己也算了了一件心事。当下问道:“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韩广陵抱拳道:“主上放心,他们被天下群雄羁留了几日,我们得到主上的消息,立刻派人去通知他们。想来不日内屈云大侠与顾大侠都会赶来。”
慕容焉笑道:“难得兄弟们如此挂心,但我此行西出慕容,乃是议和,若是兄弟们都去了,怕被江湖中人笑我们以多欺少,到时段末杯心中不服,我该如何是好。”
众人闻言,都不禁大笑。
乐伍元见主上虽然谈笑风生,但眉宇间却始终凝着一股目之难见的忧郁,心中暗暗叹息,不待他问,道:“至于主上交代寻找赵馥雪姑娘一事,宗中弟子找几乎找遍了燕代,但……但却始终没有赵姑娘的下落,或许赵姑娘到了中原也说不定,属下已经通知摩利国的苍龙、朱雀、白虎三大宗派,不日内天下各国就会有消息传到。”
慕容焉早欲问及此事,但他怕听到不能预期的结果,因为他的心实在不能承受任何打击,赵馥雪被劫之事已令他的心碎了。如今乍然听到‘赵馥雪’这三个字,心中不期然地一阵悲凄,一股孤寂的惆怅让他坐立难安,不禁怅然一声太息,良久无语。
李玉寒急忙瞪了那乐伍元一眼,盛大用急忙转了话题,道:“主上,最近宗中弟子打听到慕容境内来了个剑中高手,他这个时候在主上出使时来到此地,怕会对主上不利,此次出使还是让属下们在鞍前马后伺候如何?”
慕容焉摆了摆手,道:“既然是剑中高手,会上一会又有何妨。诸位尽管放心,我此行不日即归,断无大碍,你们可回去通知屈云、顾无名兄弟,要他们自回东川,待我回归之日,再回故里与荻花洲,和诸位共谋一醉。”
盛大用还是不放心,道:“主上,但段王末杯枪术倾国,早对主上不怀好意,我怕……”
慕容焉一笑,道:“我虽然与段末杯有私仇,但此行我是以慕容的使节前去,杀一人而结一国之怨的事,谅他段末杯也不会作,况且他未必能杀得了我。”
众人见他坚持独去,不好再说,当下只好躬身应命。众人食毕,纷纷向慕容焉道了保重,上马告辞。慕容焉目睹众人绝尘而去,方自上马出镇,直奔大对驻扎之地。回来之后,西门若水见他亲自为自己买了貂裘御寒,高兴得穿在身上,一天看得毫不厌烦,少有得轻盈灵妙,巧笑嫣然。慕容焉看她变得天真烂漫,心中倏地一震,猛然想起了赵馥雪,这时的她真的好象赵馥雪。
翌日,大对人马渐渐行近边关,铁骑绕关道出山谷,过溪林,堪堪转过一片枫林,前面视野一阔,平坦无碍。但就在此时,林中突然快如奔雷一般掠出四匹健骑,马上骑士个个身着青衣,背束长剑,纵马越溪而出,挡在了众骑之前。众人一见都不仅一惊,纷纷弓上弦,刀出鞘,不待慕容焉吩咐,霍地闪成雁行阵势列在了慕容焉与西门若水身后。
慕容焉挥了挥手,令众人勿惊。
西门若水一双秀眉也自微微一剔,娇躯一夹胯|下白马,催马提剑而出,慕容焉道:“若水小心!”
西门若水妙目霎了一霎,回头娇媚一笑,提马到了前面,妙目瞪住四个青衣人,扬眉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拦我慕容大哥的使骑,你们不想活了。”
那四个青衣人闻言俱是冷冷一笑,其中一个上下瞟了西门若水一眼,道:“我们是谁阁下显然管不着,我们要找的是慕容焉,你闪开——”
西门若水勃然大怒,秀眉一挑,沉声说道:“我焉大哥就在后面,但也非你说见就要见得,只是看你口气倒是不小,或许你的师尊来了,我还能给他个面子让他拜见我大哥!”
慕容焉听得好笑,但他对西门若水的功夫还是稍微放心,这四人若想伤她还真不易,是以他一直端坐雕鞍地看着西门若水。那四个青衣汉子嘴功如何能比得上西门若水,说不几句顿时被激得勃然大怒,其中一个冷冷顾了她一眼,道:“我们今日只来了四兄弟,你们虽然人多,我们却也不怕。只是我们就仰慕容焉剑术超凡入圣,今日一见,却原来如此!”
西门若水闻言,圆睁妙目,黛眉双剔地道:“你这是说我们不讲江湖规矩,欺负你们了。哈,就凭你们就个也值得我们这么多人欺负么?你也未免太将自己当人了。”
那人闻言不禁气得满面通红,又见慕容焉止住诸人不许妄动,当下断喝一声,纵骑而出,同时“锵!”地一声自背上抽出了青钢长剑,张眉瞪目地道:“你既然一味寻死,我若不成全了你,连我自己都觉的过不去,那我就先杀了你再说!”一言及此,那人铁骑乘风,剑卷斜云,猛地兜头冲了过来。
“若水不可大意!”慕容焉生怕西门若水马上骑术不精,急忙提醒。
西门若水道了声“大哥放心”,不敢大意,登时也提马而上,抽出长剑,但见两骑如风一般遇到一处,手中长剑翻江倒海,“锵!锵!”接在一处,只两个照面,双剑连交十数下,待各自驳马回头,顿时又战在一处,两匹骏马并排飞掠,西门若水与那人相隔不足五尺,是以手中长剑倏忽交击,且行且战,驳马如飞,煞是精彩。这场比试非同寻常,不但要人有精湛的剑术,而且更要有高明的骑术,两者匹配恰当,方能深造此境。而这一点也正是西门若水的弱点,她剑术曾得慕容焉暗中指点,但骑术却是最近才练出来的,这一点那个青衣汉子也看得清楚。
当他发现了这个秘密,立刻改变了策略,将自己精湛的骑术发挥到了极至,闪跃腾翻,如鱼在水,任那西门若水剑术高妙,却总是缚手缚脚,不得要领。十几招下来,累得她香汗吁吁,娇喘不已,心中既窝火又生气,黛眉双剔地咬牙狠声说道:“你这个剑术九流的大贼,方才还吹得好象是个上天入地天下无敌的极品,却是个只会翻上翻下的杂耍猴戏,我看不如叫天下第一猴的好!”
慕容一行铁骑闻言,纷纷大笑。
慕容焉却心中微凛,宏声道:“若水妹妹,敌强敌固强,我高我自高。”
西门若水被他一声“若水妹妹”叫得心花怒放,将他那句‘敌强敌固强,我高我自高’微微一想,却已恍然大悟,慕容焉的意思是说,敌人有敌人的强处,我有我的高明,我若是主动去攻击他,我的高明便不再是高明了。这时敌方是主动挑衅,我若以静待动,让敌方老攻击我,纵在高明的骑术也要绕着我转,那他的强势就不再是强势了。西门若水何其聪明机灵,一听不禁芳心大悟,当即羁缰驻马,执剑待敌。如此一来,那青衣大汉顿时大急,不得已只好旋缰驳马而回,瞪眼赶回来一边骂道:“七嘴八舌,不如索性一起上好了!”一面绕着西门若水挥剑,如此一来,他的精湛骑术再派不上用场,顿时又被西门若水压了下去。结果不足十招,那青衣汉子顿时手忙脚乱。
西门若水轻盈灵妙地挥剑,嫣然一笑说道:“看来阁下的剑术也不过如此,不知现在能不能报上阁下如雷贯耳的大名?”
青衣剑客勃然大怒,道:“你要是有本事,打败了我们四兄弟,再知道不晚。”
西门若水妙目一膘,不屑一顾地道:“那就叫那三个松包一起上好了,本姑娘一起照单全收,非要知道你们的名字不可!”
那三个青衣人闻言,正求之不得,当下相互看了一眼,立刻又有一骑纵横而出,挥剑御上,顿时形成了两个打一个的局面。慕容众骑衞见状,欲待纵骑上前援手,却被慕容焉挥手拦住,道:“你们不用担心,若水姑娘暂时不会有任何差迟,我们且请稍待。”
众人各自退下,但慕容焉却并无丝毫松懈,一直紧紧地盯着场中。
西门若水娇叱一声,施展开长剑,纵横驰骋,与那二人斗了二十来招,虽然剑术高强,但短在内力不济,渐渐有所不支,那二人在马上相互看了一眼,冷冷一笑,加快了攻势,不足五招,但见双剑翻飞,将西门若水完全罩住,西门若水心中一急,顿时招数慌乱,长剑偏颇地欲破坚而出,结果她越想突破,就愈加不能突破。又过了七招,其中一个青衣剑客终于和另一个同伙分别绕在了西门若水的两头,就此一晃眼的功夫,其中前面那个右手疾点她胸前几路大穴,左手袖筒之中突然闪电般飞出一个桃子大小的链子锤,直取西门若水眉心。背后那人手中长剑颤出五朵剑花,疾点她的背上五穴。
如今他们一前一后,最难防备,令人瞻前顾尾,更何况前面那人左手突然飞出一枚暗器,顿时令西门若水芳心大震,猛然沁出一身冷汗。急忙侧身欲躲过后面一剑,自己的长剑却轮出一轮剑幕,欲将那人的锤、剑挥格出去,但她一时如何能躲得过去,那人的剑是格开了,链子锤“当!”地一声重重重地正好扣在西门若水的剑脊之上,顿时震得她手腕发麻,几欲脱手飞出。但后面的一剑也在此时闪电递到,西门若水听到声音,霍地转过脸来,骇然一顾,那剑及身不足两寸,心中暗叫休矣。
正在这时,空气中无影无形,陡地响起了一声锐啸,眼看就要击中西门若水的那柄剑突然“锵”地一声,奇怪地被什么一撞,嘶地一声一剑偏飞走空,人随骏马侧向前纵隙掠出,西门若水先是一怔,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然无事,心知是慕容焉出手,急忙驳马正好冲出,那两个青衣剑客折马而回,西门若水却已到了丈许之外了。
这时,慕容焉对旁边的一位副将耳语几句,匆匆提马而出,将西门若水换下,笑望四人,道:“你们的剑术很高明,暗器也很奇特,我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四人惊奇地望这个少年,其中一人道:“看刚才阁下弹手一指,竟然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将我三弟的剑震开,想来必然是慕容焉了。”
慕容焉未置可否,道:“阁下几人剑马娴熟,看来必非寻常江湖剑客。”
其中一个青衣剑客暗自一愕,道:“我们是什么人还需要看阁下的本事够不够知道,我们等你拔剑了……”一言及此,他们四人纷纷出剑,纵正一排,气势骇人。
慕容焉淡然一笑,取了一截竹枝,抖缰迎上,顿时但见四个青衣客化成了四轮剑幕,轰然挥骑翕围而上,慕容焉挥竹当面突至,众人但闻叮当交击之声,五道破金裂石、沛然莫御的剑气混到一起,一时间但见尘头大起,剑式飞扬,五匹良马纵横驰骋,煞是好看。
双方过了十余招,那四人渐渐不支,心中骇然震慑,当下相互看了一眼,使个眼色,一起纵马便走,慕容焉挥缰追上,五骑纵横而去。西门若水见状,芳心大惊,急忙要追上去,却蓦地被那副将拦住,对她说了几句,西门若水望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只好撅嘴做罢了。
却说苍山依依,湛空高远,广袤无垠的大地上驰骋着五匹骏骑,但见四青一白五位骑士纵意掠驰,舒剑交击,不觉林疏山远,五骑行到一林,那四人突然驻马,纵身掠下,潜了林中。慕容焉微微一笑,也掠身下马,迳自摆着那截竹枝进了林内,但那四人却已停到了一片空地。
慕容焉扫了他们一眼,缓缓振衣而至,悠闲自在地挥了挥手中竹枝,负手遥空道:“阁下既然有意引我前来,我如今来了,却为何避而不见,此有失君子之道啊。”
慕容焉一言甫毕,林中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声若大河奔越,高雷远震,倏忽之间一道人影飘然而至,正好落在四名青衣剑客之前,正背对着慕容焉。只能看见他魁梧雄壮的背影,此人身着一身蓝衣,负手而立,将长发向后轻轻一撩,操着一口爽朗的声音,道:“天下人都说慕容焉见识超拔,卓然于世,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壮哉。”
慕容焉道:“阁下既然来了,却不肯正面相见,莫非要我猜猜阁下的来历么?”
那蓝衣人洒然地道:“愿闻高见。”
慕容焉道:“最近我慕容来了一个武功奇高的剑客,若是在下猜得不错的话,恐怕就是阁下了。”
蓝衣人淡淡一笑,道:“你猜得没错,但太肤浅。我确是那个剑客,来到此地只是为了会一会这百宗论剑的剑中魁首,听说此地有个剑客叫木丸津,正想一剑伏之,但却被阁下先我出手,那我只好来找阁下了。”
慕容焉道:“阁下只是为了前来与百宗论剑的剑中魁首一决高下?我看绝不止此吧,阁下龙行虎步,气魄凌人,王者之气不知比剑者之气多出许多,若是说不远千里只是为了区区一介草莽,请恕在下不能相信。”
蓝衣人微微颔首,道:“那阁下以为呢?”
慕容焉踱了两步,道:“你的四位手下剑术超凡脱俗,骑术更远非江湖中人能比,若是没有十载马上生涯,深难造此,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几位乃是军伍出身的高手,而在慕容境内敢直挡国使大驾的,恐怕还没有。综合这两点,你们应该是某一国家的王族……”
蓝衣人微微一凛,那四名青衣剑客神色骇然惊顾。
蓝衣人仰天而笑,缓缓转过身来,顿时现出一张威严的脸,一张慕容焉在梦中都无法忘记的脸,就是这个人,使段国发生了天翻地覆地巨变,使千里国土江山易主,而他也凭着雄略与智计取得了一国的王位。他一心谋划的灭燕大计也在绸缪之中——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以枪法闻名冠盖的段国国君段末杯。
段末杯庄容地扫了他一眼,道:“慕容焉就是慕容焉,自你当年来到我段国,已知你非池中之物,将来必是诸侯坐上客,定有大成,这也是我犹豫而不敢重用你的原因,结果却反而被我王兄捷足先登,慧眼识人。今日你能有此成就,实属罕见,连我这个一国之主也自叹不如。”
慕容焉闻言,毫不为意地轻舒眉锋,道:“大王实在是太抬举在下了,我哪里能及得上大王雄才伟略,意气千秋啊,复掌之间段国易主,国立新君。大王之功怕是千古亘有,他年必然垂名清史,为后世景仰。”
“大胆狂徒,你不过区区一介外臣,敢面斥国君,实在该死!”一个青衣客道。
段末杯摆了摆手,面色平和地转谓慕容焉道:“慕容焉,我不怪你有妇人之仁。但天下事大,岂是一言能断。这王位我确是得之有愧,但当日我段国内忧外患,国君不足驰骋,四面强敌环伺,国中能决大事者只有我的外兄段匹磾与我二人而已。但我外兄他中正有余,权略不足,在国泰民安之世继承王位我必不如他,但如今身逢乱世,他不及我多矣,事关一国之重、祖宗基业,我自当当仁不让,敢为天下之先,甘受万世之骂。”
慕容焉闻言微凛,垂首片晌,沉默无语。
段末杯转首一顿,缓缓续道:“我段国不比慕容,占尽了山川河流地理之要,环顾我国疆土,北有宇文、代国,南有汉国,东有慕容,我不灭别国,他国必要灭我,这就是乱世生存的法则,不存即亡。”
慕容焉点了点头,默然道:“你说得固然不假,今日前来定然是阻止我出使贵国了。”
段末杯嘴边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道:“你说对了,段国和慕容素来不能共存,将来也必然只能留下来一个。我今日来正是劝你不要再赴令支了。”
慕容焉庄容道:“你说错了,将来的结果慕容和宇文都不会留下……”
段末杯闻言一怔,讶异地轻“哦”一声。
慕容焉道:“浩浩天地,正气长存。莽莽江湖,惟苍生为大,惟仁则之。慕容和段国都不过是百姓的一个影子,不管哪个灭了另一个,王室虽然复灭,百姓却依然存在,国与国之间的杀伐不过是你们在挥霍百姓对你们的期望,当期望用尽了,你们的王国也就不再存在了。”
段末杯暗自愕然,似乎有些悚然惊醒,但他的立场与身份又使他将信将疑,终于,王者的气魄又遮掩了真实,他又回到了自己的真实——王位、荣誉、食色。
他淡淡地道:“慕容焉,你的见识远远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但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我今日既然来了,还是应该做完该做的事。”
慕容焉叹了口气,道:“大王指的是先调虎离山将我引到此地,再派人去劫贡礼是么?”
五人闻言俱是神情猛震,霍地抽出长剑,他们的心事终于被说中了。正在这时,林外突然马蹄之声又起,待至行到近前,顿闻羁缰之声,骏马骤然停下来的嘶鸣声,紧接着脚步声杂沓,突然有十几个手提长剑,衣衫不整地奔了进来,一见到慕容焉都不禁为之一怔,绕到段末杯身前拜倒,狠狠瞪了慕容焉一眼,其中一个为首的道:“主上,属下等无能,未能将东西拿到手,请主上赐我等死罪。”
段末杯看他们的模样,心中已知个大概,遂道:“怎么回事?”
那为首之人惭愧地垂首,道:“我们见慕容焉策马离开,待他走远就一涌而出,想杀那群武士个措手不及,结果刚到近前,那群武士似乎早有准备,突然围成一圆形阵势,四周一阵强弩尽矢,兄弟们顿时死伤了一半,我们虽有杀敌之心,但却全然派不上用场,结果实在坚持不下,就退到此地……”一言及此,那人伏拜道:“我等有辱主上重托,实在罪不容诛,请主上任意发落。”言毕,纷纷捧跪了一地。
段末杯闻言,心中暗震,面上声色不动地摆了摆手,命诸人退到一旁,将目光垂落到慕容焉身上,道:“慕容焉,你的确很聪明,我虽然已经很重视你了,但结果还是低估了你,看来你的确是个深不可测的对手,在智慧与武功上都是。”
慕容焉的表情似乎段末杯在说一个和他完全无关的外人,听过之后,道:“大王言过其实了,在下区区一介小吏,如何敢与一国之君相提并论,而且我也永远不想与大王为敌。”
段末杯闻言笑道:“你说的永远不与我为敌,怕是指的希望段国永远不要与慕容为敌吧,但今日段末杯却希望作慕容焉的敌人。”
慕容焉心中一凛,喟然一叹,道:“既然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那恕我不能答应阁下,我还有要事要赴令支城。”
段末杯道:“但我既然来到了慕容,自然不能就此回去。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今日你若是能不输给我,我可以保证段王会在令支等你,但你若是就此输了,我劝你还是打道回府的好,因为段王不会见一个不值得一见的人。”
慕容焉略一凝神,旋即说道:“大王所言当真么?”
段末杯道:“本王做事虽然喜欢任意纵横、率性为之,但向来一言九鼎,绝无虚言。”
慕容焉从容地微一点头,关于段末杯这一点他还是略有耳闻的,当下遂道:“不知大王今日想如何?”
段末杯道:“江湖上都说你的剑术已然超凡,但世人也常谓我的枪法倾国无人,今日不妨让它们比上一比,看看枪剑哪个更佳。”
慕容焉心中一动,道:“既然大王今日要比,外臣自然不好拒绝,那就请大王出枪吧。”
段末杯看了他手中的竹枝一眼,当下一笑,“啪”地一声折断了旁边一茎修竹,顺竿一捋,将那旁边的枝叶尽都去下,只剩下一截丈许长的竹竿,舒手成枪,微微一笑道:“既然比试,当然要公允,否则岂不索然无味……”他扫了众人一眼,那群剑客纷纷退到远处围观,段末杯道:“剑乃凶危兵器,乃是挟短入长,枪槊则以长打短,纵横捭阖,今日我们都以竹为兵器,尚算公允,投鹿侯就尽施所长吧。”
慕容焉一抱拳,道:“大王远来是客,你先请。”
段末杯纵声一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言迄,手中竹竿陡然一挥一颤,突然如一道青龙,倏忽而至,直取慕容焉胸前要害。其势甚速,那群旁观的剑客只见枪花一现,人踪一杳,再看时耳中已听到辟啪的击节之声,两道矫健无比,迅猛绝伦的身影已然战在一起,但见一个枪花乱点,纵横有余,一个手舒长剑,挟短入长,两人相距丈余,但两截青竹却将两人的灵魂带到一处,素手挥处,青影叠叠,啪啪声响连成一线。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但对于修为高明的武者来说,这句话不一定对。有道是法无定则,因人而宜,在慕容焉,短就是他的长处,对段末杯来说,长才是他的长处。二人内功修为相差无几,如今唯一能分出胜负的就在招数的巧妙运用之上,慕容焉的招数精妙绝伦自不待言,但段末杯的枪术也深不可测,他在这种兵器上浸染了数十年的功力,自然是得心应手,顺手拈来。但慕容焉当日在好城之外曾见过段末杯与‘丹阳沐竹点青剑’陆承天之间的比试,当日他只醉心于陆承天前辈的剑法,对于段末杯的枪术当时只是略作一观,并未记住许多,但饶是如此,他已占了不少好处。
段末杯的修为果然厉害,一但取得优势,立刻将那微不可言的优势扩大发挥,顿时枪走如苍龙搅海,步如飞尘,倏忽之间将慕容焉逼得连连后退,两道人影一进一退,一攻一守,啪啪声中迅若奔雷,在竹林中纵横交错,尘叶惊起。其骇人的速度与声势都令那群剑客耸然动容。
慕容焉虽然一直是守势,但其接招准确精妙,无论段末杯的招数多么骇人,多么精湛,在他只是素手三尺青竹,消打自如。这一点令段末杯既惊有惧。须知在寻常比武时,获得先机的人常常能一鼓作气将对方打败,就是因为主动的进攻要比被动的防守厉害得多,一个人若非武功到了化境,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会千方百计地寻找机会反击,但如今的慕容焉却安常若素,不急不徐,将一段处在被动的防守打得不沾不脱,轻松自如,这一点是段末杯自己也未必能做得到的。
当然,这些高妙的情况又不是那群剑客所能看得懂的,众人只知自己的主子占尽了优势,却不知这种优势一如空中的飞鸟,虽然高妙,但却暗暗酝酿这要落下来的趋势,而这只是迟早的事。而慕容焉的挥洒自如,却如地上的虎豹,时常潜藏着跃起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