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柏颈喊道:“你服不服?”
沉折勉力点了点头,裴柏颈一松手,沉折落地后,犹豫再三,跪地磕头道:“师父。”
裴柏颈微笑道:“你这小子太倔,要你叫我师父。可委实不太容易。”沉折闷声道:“徒儿知错了。”
形骸不料这裴先生拳法高明至斯,可回想他先前与马炽烈相斗,数十招内竟能占据上风,沉折虽然是罕见的奇才,但眼下仍与裴柏颈相差太远。
裴柏颈其实找到传人,又能报恩,心下甚喜,他道:“起来吧,我今天就传你我苦心所创的‘海魔拳’。”随后将口诀心得、招式法门娓娓道来。
这海魔拳正是由藏东山所传的“铁莲拳”蜕变而成。
裴柏颈本是裴家的小少爷,因意外收获阳火神功而遭龙国追杀,他孤身一人,年纪幼小,无依无靠,却被追兵逼迫得东躲西藏,途中藏东山所赠长剑又丢失了,唯一的倚仗只有这套铁莲拳法。他屡遭磨难,倍感心酸,一日来到沧海之畔,见惊涛骇浪,水天分界,不知边境何处,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坐在一朵小小莲花上,却要渡过这凶险的汪洋大海。
但这幻想却未令他沮丧,反而令他振奋。他想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自己将功夫练的精强高深,令那小舟牢不可破,这大海能将他带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他有感而发,苦思冥想十天十夜,终于创出这海魔拳来。
藏东山的铁莲拳驱使龙火功阴阳五行的“水行之力”,这海魔拳则需得用阳火神功来使,方能威力尽显。水与风不同,本就在自然之中,屯于海洋河流之间,大可浮起陆地,沉没国度,小可雨从天降,滋润农田,故而绝无定型,可大可小,又不似风般无形无踪,难以掌控。而阳火功神圣光辉,饱含除魔降妖的正气,融入拳法,威力实是凌厉无俦。
沉折武学天分旷世罕有,只听了两遍,已将这海魔拳铭记在心,只觉其道理深奥,钻研下去,似永无止境一般。他虽一开始对学拳之事颇不情愿,到此地步,却对裴柏颈佩服得无以复加,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裴柏颈见沉折一学就会,更是欢喜。他本来只想着报恩,此刻才体会到初为人师的自豪与喜悦。
两人探讨武学,大有不眠不休之意,形骸、安佳、缘会支持不住,各自回屋休息去了。第二天形骸来到院子,见沉折盘膝而坐,而裴柏颈已然不见。
形骸奇道:“裴先生走了?”
沉折道:“师父他要去见那位北牛先生,不及向你们告辞。”
形骸笑道:“师兄,你这师父叫的可真欢,你是来真的么?”
沉折道:“他教我功夫,就是我师父。”
形骸一听,心裏大不是滋味儿:“你也教过我功夫,难道也想做我师父么?这便宜可万不能让你占了。”隐隐提防,生怕沉折提起,好在他也没提。
这时,安佳领着缘会走来,形骸见两人打扮颇美,衣衫秀丽,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安佳嘻嘻一笑,转了个圈,道:“我这身怎么样?是银二爷送的。我与缘会要去逛街啦,你来不来?”
形骸知红爪性子死板,不喜徒儿穿的花枝招展,是以安佳虽然美貌,却一直打扮得甚是朴素,此时这般穿着,多半是想着不久就要离开,不愿再束缚自己天性。
他低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安佳道:“我自己有一艘船,但眼下被送去修了,须得再过三天。”
形骸叹了口气,道:“咱们今后若有机缘,可得向红爪大师好好道歉了。”
安佳笑道:“师父对我最好,纵然一时生气,只要我眼泪汪汪的来看他,他立时就会原谅我。”
形骸又问道:“他近期不来管你么?”
安佳道:“他繁忙得很,忙着对付那些活尸。”
形骸吃了一惊,道:“活尸?你是说咱们曾遇上的那些?”
安佳道:“是啊,正是从普修岛逃出来的那些怪物。它们好像从海上跑到岛上来了,杀了好几个人,红爪正调高手,围剿堵截呢。”
形骸自告奋勇道:“需不需我去帮忙?我对付活尸也算是一把好手。”
安佳道:“你要去也可以,不过切莫露出马脚来,咱们三天之后就要走了。”说罢带着缘会离去。
形骸想:“咱们将安佳拐带跑,红爪爷爷准得发火,我帮他对付活尸,也算是稍稍弥补。”
但此事追根溯源,是安佳死粘强嫁,盯上形骸,形骸自己可做不了主。他有时会想:“我与安佳都是小孩,安佳异想天开,我也跟着胡闹。咱们当真要结为夫妻么?这与当初父母帮我定娃娃亲又有何不同了?安佳对我真的有情么?我对她呢?咱们什么都不懂,男女到底要如何才算结婚?如何才能养小娃娃?我跑回家后,又该如何跟父母交代?”
他脑子越想越乱,想着还不如让马炽烈将自己捉走,以免被这扯不完的琐事淹没。他又想起了那噩梦,那大海,那阴影,那海中怪兽,那左臂,那雕像,那歌声,那放浪形骸功,那血淋淋的丝线,那血色的太阳。
忽然间,他打了个冷颤,心中涌起寒意。他似乎觉得自己至今所经历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其中或许有意外,但他长久以来听到的歌声,宛如召唤的咒语一般,冥冥中将他引向大海,指往宿命。
这真的都是巧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