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众人被她震慑,皆不敢出声。祖仙再转衣袖,阵风吹过,砰砰声中,那吕老五的尸首落入海里,她又道:“用来喂狗,倒也正好。”
形骸见缘会目不转睛的看这情景,当即遮她双眼,怒道:“你为何下此毒手?你是怎么做到的?”
祖仙神色轻蔑,下巴朝他一点,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形骸回思她上船后举动,她似曾装作顽皮少女,在众降兵间跑过,偶尔在他们身上一碰,众降兵只是哈哈一笑,并未察觉异样,此刻想来,那定是极阴狠的功夫,待得大船行过这十舌海狗海域,她催动阴毒,才将众人杀死。
他茫然四顾,看降兵脏臭污秽的尸骸,心中大乱:“我答应过要放他们一条生路,可他们如今却死了。我违背誓言,该替他们报仇么?”
忽又听扑通扑通几声,他转头一瞧,见沉折运掌风,也将降兵尸首抛下海去。他心想:“师兄他并不在意么?他曾许诺要收他们入藏家军,如今如今。”
刹那间,他恍然大悟:“祖仙是替我们二人杀这些海盗的,唯独他们曾目睹我们功夫,如此最为妥当,一干二净,断绝后患。我俩突飞猛进的功夫才不会惹来猜疑。”
但这些死者帮了咱们,不惜杀了自己同胞,他们替咱们染了血。
形骸想:“他们手上也杀了龙国的人,他们并非无辜,而是罪犯。”
他们为国杀敌,何错之有?
形骸想:“祖仙姑娘又未答应饶他们性命,她为国杀敌,何错之有?”
这些死者帮咱们度过海怪难关,如今过河拆桥,未免不义。
形骸想:“他们本就是反覆无常、懦弱善变之辈,若回到墨从,他们也会受审,存活之望不大,我们确实与他们定约,可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多半也会死在墨从军中。他们若遭受刑罚,为了自保逃命,为了报复受骗,定会将我与沉折之事如实说来,我错了,我错了,我该自己杀了他们,而不该由祖仙姐姐动手。”
你为一己之私,竟有这等言而无信的念头,你这贪生怕死之辈。
形骸想:“贪生怕死?我不怕死,但不可无畏而死,也不愿优柔寡断。我早该下定决心,狠下心肠,就像我刺安佳那一剑。我的手上早沾满鲜血,岂能再顾虑这些杀人越货之徒?是的,是的,我刺安佳一剑,替安佳洗脱了猜疑。祖仙姐姐杀了这些降兵,替我们解除了忧患,我当时做了对的事,祖先姐姐也是对的,我该好好谢谢她才是。”
如此一来,你岂不是成了是非不分,阴险狠辣之辈?君子大侠,一诺千金,永世不悔,哪怕是对大奸大恶之徒也不违誓,你偏离了侠义之道,居然还诸多借口?
形骸想:“对大奸大恶之徒守诺,对滥杀无辜之辈怜悯,这就是侠义正道么?这也算高风亮节么?如此说来,我们为麒麟海海民出生入死,立下大功,却反遭迫害,这就是行侠仗义、急危救难的好处?对友当守诺,对敌当狠心,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何谓友?何谓敌?何谓侠?何谓义?
形骸断绝念头,不再自问,他走了几步,打出棕熊拳法,拳风所及,剩余几具尸首翻下了船。
遥遥可见有海狗朝此游来,扑向尸体。这些尸首的主人原本杀活人以喂狗,此刻自己也有相同下场。
祖仙笑看着他,形骸也向她回眸,道:“多谢祖仙姐姐。”
祖仙微微颔首,抬头对众人道:“大家听着,这两位公子福缘深厚,机智勇敢,武功也颇为了得,在岛上与这群海盗斡旋,竟劝得众海盗自相残杀,一举瓦解,立下了天大的功劳。然则他们毕竟年幼,身手有限,这些投降贼人又甚是奸恶,若事情有变,大伙儿都要遭殃。因此,本姑娘防患于未然,下手将他们毒杀,此乃功德,诸位有何异议,尽管当面说出来。”
众人见海盗惨样,心惊肉跳,岂敢质疑她?加上他们不知形骸、沉折武功到底如何,身在贼船,心裏没底,此刻贼人尽灭,心中反而安定,于是都说道:“姑娘妙手除恶,咱们都感激不尽。”
也有人想:“我还奇怪这两个孩子如何能杀得海盗服服帖帖?原来是用计策。这祖仙姑娘神神秘秘,不知是何来头,我看其中定有她一份功劳。”如此对形骸与沉折敬畏骤减,可感激之情却分毫不少。
俘虏中有不少是墨从将士,过了那乱石林后,认得回去方位,又行了四天,墨从港口已清晰可见。船上不少人喜极而泣,鼓掌欢庆。
祖仙突然悄声道:“行海,咱们今后再见。”
形骸一惊,却见祖仙跳下船,海中升起一翡翠莲花小舟,托住祖仙。她回眸一笑,美丽得难描难述,旋即消失在滚滚水烟中。
形骸心想:“她随手召唤渡船,独行江海,这似是极高深的道法仙法,这祖仙姐姐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