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脸上变色,转眼一瞧,无妄却已经不见了。
她急忙冲了出去,见形骸就在前方不远处,他神情有些困顿,脸上似有瘀伤,应当是遭遇鬼烈后经过一番苦战得胜,此时,他双目凝视着无妄,对木菀心,对自己都仿佛未见。
无妄坐在形骸与玫瑰之间,像是一堆干枯的木柴,一块古怪的石头,身上没半分活气。但形骸静立在原地,双足似生了根一般不动。
过了半晌,形骸抬头望向玫瑰,道:“师妹,我只想避免避免这场战争。”
他语气颇为困倦,玫瑰觉得他也很无奈。
玫瑰大声道:“自从孟轻呓害死远征军团之后,这场仇恨已非杀戮不能化解!”
形骸道:“轻呓殿下也是迫于无奈!当时若藏家战胜了灵阳仙,壮大了声势,占领了离落、树海两国,兵强马壮,后顾无忧,下一步就会对付她,到时藏家会放过我孟家么?”
玫瑰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形骸道:“好,多说无益!”倏然间手一抓,一缩,一打,玫瑰只觉自己被一张大网罩住,不由自主的朝形骸飞去,她想拔出紫星玫,但却无法如此。
一时间,她心中骇然:“这才是他的真功夫?”
忽然,形骸掌力中断,玫瑰脱困,足尖一点,急忙退出十丈。她望向无妄,感到这老僧如茫茫夜空,隔断了自己与形骸,那夜空漆黑一片,真正的空无一物,无法逾越。
形骸心中一凛,倒持冥虎剑,朝无妄鞠了一躬。无妄站起身来,道:“你曾经来过,你的剑意有空无之境。”
玫瑰满腔悲愤,心想:“他夺走了我爹爹的剑道,无妄认得我爹爹,却误以为是他。”
形骸苦笑道:“我倒是想脑袋空空,没有烦恼,醉酒睡觉,醒酒玩乐,无事一身轻,奈何总没法如愿。很抱歉,在下不曾见过阁下。”
无妄道:“我三百年前,为了窥视虚无,将自己眼睛挖出,从此以后,人的形貌便难以辨认。但人的气息、意念、本质,在我心中,一清二楚。”
形骸叹道:“你只怕无法看清在下本质,那本质连我都不甚明白。”
无妄沉吟半晌,道:“你似受过断翼鹤诀洗礼,常见幻觉,陷入迷障而无法解脱。”
形骸道:“阁下高见,还请让路,在下欲一举解决争端,消弭战事,拯救亿万人性命。”
无妄摇头道:“亿万性命,何足道哉?茫茫宇宙,万年也不过一瞬,生死之别,微不足道。”
形骸道:“高谈阔论,又有何用?对你而言,那些将士、百姓的性命无足轻重,但对他们而言却重要的很。”
两人皆不再言语,无妄抬起头,空洞的双眼不知看着何处。随后,他走上一步,形骸身形宛如雕塑般凝固不移。
倏然,玫瑰见形骸化作一道剑芒,一闪而逝,再也看不真切。无妄的木剑缓慢圈转,一道模模糊糊的黑色光芒随着木剑流淌,好似彗星破空,留下尾迹。
偶然间,她见到形骸现形,朝无妄斩出一剑,无妄的木剑尚在右侧,按理而言,绝无法挡住这左侧一击。但他那黑色尾迹却恰好流至,格挡在前,令形骸这一招无功而返。而两人的剑气威力不知怎地,似被挪转到百丈之外,远处喀喀作响,山倒树塌,好似地震了一样,这儿的花园茅屋却安然无恙。
形骸退开,身形分散,变作七十二个人影,每个人影皆刺出凌厉剑芒。玫瑰看得眼花缭乱,心惊肉跳,暗忖:“无妄前辈的剑太慢,如何挡得。”
那七十二道剑芒递到无妄身前,倏然间烟消云散,不复存在。玫瑰如释重负,心下叫好。形骸咬紧牙关,浑身闪烁彩色光芒,一剑在空中破开口子,那口中梦海真气沸腾满溢,朝外涌出,但无妄那黑色尾迹如洪涛巨浪般撞向梦海,弹指间将那口子缝合起来。
形骸稍一停顿,全速一剑,刺向无妄,速度胜似惊雷,但霍然间,他一招虚晃,方向一转,扑向玫瑰。玫瑰连他人影都看不清楚,待察觉时,已万难应对。
就在紧要关头,形骸惨叫一声,跳向一旁。玫瑰赶紧跑向无妄,在他背后躲了起来,这才看清形骸胸口处中了一剑,留下黑色的血来。
形骸气喘吁吁,脸色惨白,他道:“我我为何会败?”
无妄道:“因为死亡无处不在,就像人跳上空,总会掉落在地,死亡吸引着每个人,寻找着每个人身心的空隙。以剑法而论,你不在我之下,但你不愿伤这女孩儿,缩手缩脚,心中有愧,在我面前,正是破绽百出。”
形骸喃喃道:“万物终有一死,我若虚弱,便难逃死亡。我若动摇,剑意便消。”
无妄点头道:“你走吧。”
形骸黯然摇头,不在逗留,骤然腾空消失,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