蝠首老僧凝视扶贺,扶贺朝他深深鞠躬,道:“多有得罪,是我们不好。”蝠首老僧脸色缓和了些,道:“扶贺施主,你来做什么?倒不像是来洗清罪孽的。”
形骸道:“洗清罪孽?说得好听!你们分明是堕入邪道,手段残忍得令人发指。”
扶贺一手掩住他的嘴,道:“行海哥哥,你就别添乱啦。”
蝠首老僧离开那佛像机关,道:“罪佛慈悲,原来如此。我罪兽派仪式看似险恶,这才令施主误解。”
形骸“呜呜”几声,推开扶贺小手,扬眉道:“那好,你到来说说实情如何?”
蝠首老僧道:“老衲名为‘陈尸’,乃是这罪兽派的掌门人。我们罪兽一派,习练秦桑夫人所传的泣灵经,遵奉的罪佛,乃是亡神将首堕落前的分身。将首曾为仁爱慈悲的巨巫,降临阴间之后,本质逆转,其魂魄中染了无尽的邪念,我等为了守护将首过往的善意,这才隐居在此,建造寺庙佛像。”
形骸道:“但你们所作所为,哪算得上‘善意’二字?”
陈尸道:“施主有所不知。在万夜国内,百姓因‘将首迷宫’怨念所惑,有一些不知不觉间将变作一类鬼怪,唤作‘夜尸妖’。”
形骸想起利歌所言,道:“我听说过这等妖魔。”
陈尸又道:“而本门宗匠习练泣灵经后,感念罪佛的‘善’,终于创出了这‘罪兽心诀’。凭借此心诀,我等可将夜尸妖之咒,通过体内鲜血释出,而我等令中咒者经受酷刑,也是为了逼迫那诅咒速速离体。”
形骸吃了一惊,道:“那你们为何要将这诅咒吸入自己体内?”
陈尸道:“那咒血决不可倾倒在外,故而我等建造罪佛像,将咒血封在佛像里。但佛像材质难得,我等救人又多,时日一长,造的便赶不上救的。我等便用自身为容器,将余下的咒血一点点除灭,久而久之,便成了这仪式。
本门中功力低微者,决不可吸此中咒之血。我等长老功的‘罪兽心诀’已有火候,便可用这咒血增强自身功力,以求守衞罪佛圣殿。今日恰巧为一月一度的‘消罪法事’,我等吸了咒血之后,将化作兽首佛身,理智衰弱,任何闯入者皆格杀勿论。本来今日戒备森严,加上此地偏僻,绝不会有外人前来,却不知两位施主恰好至此,真是失算,失算。”
形骸仍将信将疑,道:“真的么?”
扶贺道:“我觉得这位大师信得过。但有一件事,还请大师指点迷津。”遂说了海梁派灭门惨案。
有弟子扶着陈尸,在一旁坐下,送来鲜血,再将其余长老抬下去治疗。形骸有些愧疚,但众僧受的并非致命伤,以他们泣灵经的造诣,料来不久便可複原。
陈尸道:“本门中也算有些高手,但除了老衲之外,绝无一人能孤身杀尽这许多武勇之人。而老衲兽变之形,则是蝠首,并非狮虎。”
扶贺察言观色,知道陈尸有难言之隐,道:“大师,难道你就放任那凶徒在外,滥杀无辜么?那人若当真出自罪兽门,便如同你们亲手铸造杀人之刀,交到滥杀无辜的屠夫手里。”
陈尸叹道:“老衲有一师弟,法号‘陈骨’,他多年前叛离本门,不知去向,我只听外出云游的弟子说,他似乎成了朝廷杀手,造就无数杀孽。他擅长狮虎之态,当是你们要找的人。”
形骸终于全盘相信,心下懊悔,跪地说道:“大师,我做事莽撞,重伤了你与其余前辈,还请大师责罚。”
陈尸摇头道:“世事多有凑巧,再说是我等出手在先,你起来吧,莫要自责。”
形骸起身后,已然想的明白,握住扶贺手掌,又道:“此事当真巧得不能再巧,若说是巧合,委实匪夷所思。”
扶贺低下目光,道:“你又扯到大人身上。”
形骸道:“灭门案是在昨夜,消罪法事是在今晨,时机算得几乎分毫不差。我们若在另一时候潜入佛殿,大师们神智清晰,双方把话说清楚了,怎能打得起来?而若不是你出言阻止,我或许已将大师们全数杀死,又或者大师启动机关,与你我同时丧命。沈水她告诉我们要‘悄然潜入’,正是为了最初不让大师察觉,又让我们目睹罪兽门的罪行,令我激愤之下,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