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难民呼喊道:“杀!”忽而如人潮般扑向形骸。孤鸣骇然道:“爹爹,快跑!”
形骸挥剑杀人,劈开条血路,人死之后,血液中孵化出蟑妖,有些是幼虫,有些是成虫。形骸道:“看哪!看这裏!这就是铁证!”
他再用心灵剑诀发声,但众人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继续围堵追击。形骸斩杀数人,更多的人立即跟上,鲜血染红了剑,尸体仿佛连成了一条长蛇。
孤鸣喊道:“小心,小娃娃!”
形骸闪身避开那追来的孩童,那孩童双目瞪得大大的,眼中竟有小蟑妖爬过。形骸心中一悲,知道这孩子已经完了。
你在怜惜什么?你在吝惜什么?他已非生,何不赐死?你就算饶过了他,他也已沦为蟑妖的宿主,这辈子已无希望。
形骸跳到高处,感到自己紧紧攥着青阳剑,竟无法将其放开。他喝道:“青阳,你在操纵我?”
操纵?我在铸造你,铸造我心目中的英雄,我理想的代言人。杀戮非恶,宽容非善,嗜血却理智,狂热却冷静。当人被恶念感染,用炽热将恶人烧尽。当城被恶念腐化,用火焰将城池净化。当世界被恶念吞噬,用阳光将世界重塑。若自身被恶念侵蚀,就用这宝剑去重铸自身,从头到脚,重新来过。
形骸低着头,咬着牙,听孤鸣尖叫道:“爹爹!他们爬上来啦!”
形骸跳得更远,青阳剑继续说道:“你在怕什么?害怕屠杀?你认为他们还有救吗?别惹我笑了,就算有救,又值得你大兜圈子去找法子吗?你杀一人能救百人,救一人却害了百人。这算什么?自我满足?自我陶醉?还是自我珍惜,自私自利?你不想脏了你的手?持青阳剑者,尊魔神之道,岂能以圣者自居?你洁净的几近虚伪,刑天当真看错了人。”
形骸忽然清醒,他道:“你从一开始就想引我堕落。”
青阳道:“正是!我想造就强大的剑客,但我也想见证英雄的堕落,那将是一场盛大辉煌,百年难遇的好戏,谁能耐得住诱惑?你还不够格,你还不够强,让你堕落更现实,更简单,更有趣。你仔细想想,那又何尝不是一条捷径?当你接受了青阳剑的信条,与青阳剑融为一体,你便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就算那暗流也奈何不了你。你将成为我塑世的兵器,我审判的使者,我神罚的剑刃,我青阳的化身。你称之为堕落,我称之为升华。”
形骸道:“当年的伍斧也是,但他放弃了青阳剑,皈依了刑天,由此才得了解脱。”
青阳道:“这游戏已持续了很久,持续了一代又一代,无论输赢,都能令我快活。”
你们都只不过是棋子而已。
三清、巨巫、亡神、仙灵的棋子罢了。
一个大汉抱住了形骸的脚,形骸神智大乱,身子失衡,朝山下跌去,孤鸣死死抱住形骸,不愿离他而去,似乎想保护形骸,助他从青阳剑的咒术中摆脱出来。山下的难民蜂拥而至,他们张开嘴,形骸甚至能看见他们脏腑与脑中的虫豸。那些老弱妇孺也全是这般。
他们想杀了形骸。
他们想杀了孤鸣。
形骸向天长啸,青阳剑化作一道光柱,绿色惊雷从天而降,扫荡过雪山,无人在其中能不灰飞烟灭,山被光柱夷平,烈焰如被释放的魔鬼般倾巢而出,疯狂淹没能触及的一切。一轮宏伟至极的青阳出现在群山之上。
青阳大声笑道:“对!对!这才对!杀戮堕落者,肃清污秽者,重构这早已分崩离析的干坤!”
形骸杀尽了平民,杀尽了无辜,杀尽了凡俗,杀尽了幼小,但就像碾碎一颗颗沙砾般毫无知觉。这感觉很不对劲,但又感觉恰恰妙极了。
形骸持剑浮空,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活化了的鸿钧阵,一具灭世的神兵。生莲女皇活不过他剑下十招,这满世界的污秽又能如何?他的光辉将照耀至世上的每一个角落。在半年之内,形骸便能将这世上的秽物一扫而空。
何谓秽物?
形骸认为是的,那就是了。
忽然间,孤鸣的小手抵住了形骸的太阳穴,她喊道:“爹爹!伍斧!回来!回来!”
她的关切之情浸没了形骸的灵魂,像是他脑中的一小朵雪花,冰冷却永远不会融化。
冥虎剑传来痛苦,与孤鸣的亲情融合在一块儿,形骸看到天在旋转,地在扩大,他一松手,青阳剑落入雪地,人也摔入了焦黑的峡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