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同时,我也怨责着他,怪他为何从不在皇上面前为我争取;当皇上以我出嫁那日的种种“天象异兆”作为我命带不祥的证据时,他为何从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我,是他亲口指名的妻子呵!即使皇上佞佛,也许听不进旁人任何微辞;但他是皇上最锺爱的儿子,难道说出来的言语,在皇上心目里,也没有丝毫份量么?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提起了笔,重新抄写着“佛说园生树经”。“……又复非久彼园生树,满树开华,其华清净,异香殊妙;微风吹动,其香馥郁……”
窗外,满庭月色。窗内,一灯如豆。萧绎就这样静静站在我的身后,我不知道他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我所抄写的经文。也许他根本看不清我抄了些什么,然而只要他站在我身后,即使什么事也不做,我也莫名地感觉到自己心底,是一片澄明与宁静。
夜已深了。但是我仍继续在一笔一笔写着。萧绎也仍旧在我身后静静伫立。室内是那么安静,静得听不到他的呼吸,只有我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
我快要完成那二十卷经文的抄写,停了笔,正待展开最后那卷“佛说法华三昧经”时,身后一直静默伫立的萧绎,却忽然迈上一步,抢先为我展开那卷经文,摊在我面前。
我一怔,仰首看着他。他也同时垂首望着我,我们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我脸上倏然一红,仓促转开视线,低声道:“谢谢。”
萧绎仿佛也有片刻的怔忡,却很快回过神来,温声说道:“谢什么呢?我还本该罚你的,这么短短一篇经文,也记不下来,还要找来看!”
我一惊,脱口叫道:“你……你不能罚我!我……我记得这篇经文的内容,只是遵旨抄经,不容有失;以防万一,才拿来以备随时查考对照!”
萧绎闻言讶然,似笑非笑地睨视着我道:“哦?那你倒是背两句来听听,也好证明你自己的解释。”
这下我当真是有点词穷了,只得硬着头皮在脑海中搜寻有限的记忆,却零零落落只记得几句。
“无痛无思想,不生不死灭;有念为劳苦,不复着因缘……万物如幻化,入出无形住。爱习自拘限,坏本起末欲……”
萧绎的脸色忽然阴郁下来,我不由停下了背诵的声音,愕然地望着他的容颜,小心翼翼地试探唤他:“……世诚?”
他听见那个称呼,却蓦然倒退了一步。在我还没来得及疑问之前,他已经猝然转身往外走去,一边匆匆说道:“我在这裏也没有用,我……我不打扰你抄写了!”
我震愕不解地呆在原地,作声不得。我想叫住他,可是我看着他那样仓皇逃离的背影,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挤拥在我胸口的,除了被仓卒遗弃的痛,还有更多的疑问和不解;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抛下我?为什么他要疏远我?为什么他对我的每个微笑,都像一种无可奈何的容忍?为什么他凝视我的每道眼神,都含着一丝犹疑为难的不确定?
太多的为什么呵……然而,我却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