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相思夜不眠(1 / 2)

芳树吟 飞樱 2190 字 1个月前

我想见萧绎。

然而他已经许久不踏入我房门。

我本以为在这种特别的时刻,他会暂且把我们之间的一切误会或鸿沟都放在一旁。但是我等了两天,他却并没有来。于是我猜测他或许是为了处理太子遽而薨逝带来的许多事情而脱不开身。

我也只能这样想。我也只能这样希望。因为这样的话,我便有十足借口告诉自己,他仍是他,在尔虞我诈的夺储倾轧之中仍然没有忘记了手足之情。

有时候,我真恨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流之辈。我并不想在朝政上施加什么影响,但我已经被“湘东王妃”的头衔拘束在宫中、府中太久,我无法任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打听自己想知道的事,在某些自己明明想要哭泣的时候,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即使如此,关于我的偏见和流言也已经成为加诸我身上的另一道无形的枷锁。

“寸心无以因,愿附归飞翼。”

我久久注视着萧统信上的那两句诗。虽然并不是萧统的笔迹,但这是他对我最后的祝福。他知道我的渴望。但愿胁下生双翼——

但这府中,却并无清风送我至天尽头。

浅儿为我铺好了床上衾被,正待轻手轻脚退下,被我阻止。

“浅儿,若没有事的话,过来与我聊聊罢。”

浅儿吃一惊,但也只能走过来站到我面前,一眼看到我拿在手中的酒杯,不禁大惊小怪起来。“娘娘!你怎么又……”

我笑了一笑,指着她身旁一张椅子。“坐。不必拘礼。”看着浅儿有丝局促地坐下,我重又拿起案上的酒壶,斟满手中的玉杯。

“真是好酒。气味芳醇,足以令人熏然欲醉——”我看着浅儿瞪大了眼的模样,不禁失笑。“何事如此惊慌?”

浅儿结结巴巴道:“娘娘,自从你怀了小世子,已有许久未曾饮酒了……奴婢还以为,娘娘已戒了饮酒的嗜好……”

我浅啜一口杯中的桂花酒。“我曾经戒了,为小世子。但我如今才发现,有些时候,有些事,不是心裏为着小世子,就能完全寄托得了的……”

浅儿唯唯诺诺,但她毕竟跟随我多年,也算我的心腹亲信,在我面前没有旁人那么多畏惧和顾忌。她偷眼瞟着我的神情,吞吞吐吐说道:“娘娘,恕奴婢逾越,奴婢多嘴要恳请娘娘,还是戒掉这个嗜好罢。就算不为着小世子,娘娘也要看在王爷一片关心的情分上啊……奴婢还记得当年在宫中,王爷亲自吩咐了奴婢,要奴婢看紧娘娘不要饮酒,说饮酒伤身,多饮无益……”

我一怔,没想到浅儿提起当年之事,愣了片刻,才慢慢放下手中酒杯。

“王爷?事到如今,还提他做什么?”我抿唇一笑,语气很轻。

“只怕他如今所关心之人,也不是我了。”

浅儿微愕,大约是没料到我在她面前如此坦白。但她毕竟善解人意,立刻道:“娘娘这又说哪里话来?王爷与娘娘乃是结发夫妻,多年恩义情分,又怎是旁人说夺便夺了去的?”

我大出意料之外,“哈!浅儿,我却没想到如今竟然是你来安慰我。”我感叹,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

浅儿见我脸上微有笑意,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奴婢还担心娘娘觉得奴婢多嘴多舌,恼了奴婢哩!”

我瞟她一眼,“恼了你?也只有你,如今还是个和我说得上话儿的了!我再恼了你,却又和谁说话去?这些年来,你跟着我,也一道遭了冷落,这都是我这做主子的无能,在王爷面前不讨喜,也连累你没脸,委屈你了!”

浅儿却被我这几句话说得有些感动,连忙离座施礼道:“娘娘这是说哪里话来?只要娘娘不恼王爷这些年来冷落娘娘乃是身不由己,也就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福分了!”

我闻言却心裏一动,重复道:“身不由己?”

萧绎,他为什么会身不由己?

他已贵为湘东王,虽然这些年来兄弟之间并不那么和睦,互有毁谤,但他毕竟是皇上爱子,即使不能随心所欲,也足够荣华富贵、如花美眷;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呢?

“浅儿,你不必为他疏远我而找借口。我并不需要这些空泛的安慰。”我淡淡一笑,暗自惊讶自己此刻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并且,这样云淡风轻。

“有时候,我们可以毫无理由地将自己全部的爱与期待,都托付给一个人。但我们总要经过了太多挫折和失望之后,才明白我们的期待,原来是送错了地方,让他不堪重负……我想我的希冀,其实他根本就承受不起。所以他要逃开,不管是心甘情愿也好,身不由己也好,他都不敢再留在我的身边,不敢再背负起我寄予的期望,与我付托的一生……”我轻轻说着,心平气和,然而语调里逐渐浮起了某种透彻的苦涩。

“其实,他只是没有勇气而已。我对他的期望也并没有别的错,只是,不切实际……”

我忽然哽住。

我想起萧绎那双静如深海的眼眸。那深不见底的注视。他唯一完好的眼睛里,原来蕴含着那样多的内容,可惜我从没有看清楚。或许,我心底已经了解了,只是,我怕面对那个事实。于是我躲藏了起来,沉溺于贺徽的陪伴中,在贺徽的注视里纵情大笑。我以为将自己放逐到另一个人身边,就可以忽略掉萧绎的凝视,可以无视他的疏离所带给我的伤痛。

然而,在那些流逝了的飘零光阴里,我早已将自己的一颗心捧了给他,我不怕他看,只怕他不懂。

只怕他不肯看,不肯懂。

“王爷今夜在哪里歇息?”我忽然问浅儿道。

浅儿吃了一惊,想了一想回道:“只怕是在书房罢。”

我闻言有点讶异,“什么?”他居然舍得把李桃儿或王家姊妹抛在一旁?

浅儿恭谨道:“太子殿下新近薨逝,王爷署理的事务骤然增多,加上如今太子大位虚悬……”

哦,我想,我明白了。

“为了前途,也只好暂时抛开那些儿女情长了。”我笑了起来,“那首童谣,说得好啊。‘当开复未开,使我心徘徊。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

我穿上外衣,把长发在两鬓边向后略微拢了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