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见,是命里的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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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袭桑经常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低洼潮湿的土地,还有大片大片的藤林,空气里飘浮着白色的日光。

藤林深处有一个村子,木瓦灰墙,还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桑树,宛如活了几千年。有人站在树下,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海岸线的海螺鸣响,他问:“晚饭吃什么?”

他是谁?叶袭桑看不清,只能看见村里炊烟袅袅,然后梦就到这裏结束了。

叶袭桑睁开眼,周围是漆黑冰凉的一片,只剩点风吹来流动的空气让她确定自己还可以呼吸。

“醒了?”一道冰冷的男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叶袭桑睁着眼,宛如有第二层眼睑遮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她问:“他呢?”

没有回应,她又问:“葛……不对,那个叫作顾时溯的,死了没?”

长久的沉默之后是简短的两个字:“没死。”

叶袭桑没什么反应,准确地说,根本没有办法从她的表情判断出她所希冀的答案是怎样的,哪怕有光也不会有人看出来。

叶袭桑这种人冷惯了,不会表达也不想表达,能叫人看出来的情绪都是她想让人看见的。而她真正在想什么,没人会看透。

过了半晌,男声又响起来,说:“叶袭桑,你也太乱来了。”

呵呵,一声冷笑,是叶袭桑发出的。

叶袭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所以也不知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就算当时是上了新闻,也早被雨后春笋般的大事小事一层一层地覆盖成了过去。

只是还能在某个论坛一个不起眼的小帖子上看见——“科大研究院物理学博士顾时溯,在發表重要学术论文的路上惨遭车祸,究竟是意外还是谋害”,还有什么“顾时溯神秘豪门未婚妻曝光,濒死之下不离不弃见真爱”。

这些叶袭桑都不关心,她关心的是,顾时溯死了没?

没死就行。

毕竟她找到他的时候,顾时溯已经连人带车翻到了悬崖边上,整个人被车子压得血肉模糊,车头燃起来的火焰吞噬了他半边身子。

没人会想着要救他的。哪怕送到医院需要面对的也是医生的束手无策或者摇头叹息,除非是什么华佗再世或者神仙显灵。

叶袭桑翻着手机上的帖子,黑夜里一点点幽暗的光照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她觉得有点好笑,她才不是什么华佗再世也不是什么神仙显灵,她就是很久以前被顾时溯救过。一命还一命,因为她没有死,所以他也不会死。

屏幕暗下去,黑暗来得猝不及防。

叶袭桑没说话。半晌过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站起来开了灯,汗湿的长发粘在额角和脖颈,黏腻得难受。

她回头看了窗边那人一眼,对这个深更半夜出现在自己家里的男人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仿佛习以为常了。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男人再度开口:“为什么要救他?你差点死了。”

“差点?”叶袭桑语气有些失望,靠在墙上叹气,“差一点是差多少?”完了又说,“活腻了,觉得好玩,就顺手救了他,怎么了?”

男人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叶袭桑笑,回身打开柜子,说:“这段时间一直看着我吧,辛苦了,回去该怎么交差就怎么交差,不必替我瞒着什么。”

她说完拿了衣服出来,见人还没走,看着他的眼睛,风情万种:“怎么,想看完我洗澡再走?”

男人没再说话,迈开步子往门口走去,关门前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一次带着深深的无奈,他说:“叶袭桑……你别乱来。”

轻悄悄的关门声,锁舌落下。

随即又是令人窒息的寂静。别乱来?不就是救了个人嘛,怎么就乱来了?

叶袭桑忽然又想起刚刚那个梦来,还有梦里低沉的声音,晚饭吃什么?

晚饭吃什么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饿。

叶袭桑洗了个澡出来,冰箱里还有一盒一盒的牛奶,三角形的纸盒,草莓味儿的,好像还过期了。她戳开那一层锡箔纸,然后咬着吸管趿着拖鞋走到窗边。

拉开遮光帘后可以看见远处几盏破碎的灯光,像是潜藏在森林里的野兽的眼睛。

楼下放置垃圾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安了一盏路灯,照着几个黑色的塑料袋,在风里猎猎作响。

真丑,叶袭桑想,有时间得找小区的园艺设计师谈谈心,这裏规划得实在是太丑了。

除了门口那棵巨大的树,它有多大呢,得四五个人手拉手才能抱住吧,和梦里的那棵树一模一样。

叶袭桑看着在宛如一张黑色幕布的夜里,那道更深更黑的轮廓,心想,如果真是同一棵树,那它已经活了多少年了?

手里的牛奶盒传来吸空的声音,显得有些空荡荡。她眯起一只眼睛,对准那盏幽暗的路灯,然后将空盒子准确无误地扔进下面的垃圾堆里。

应该和她差不多大吧。

叶袭桑忽然想起那个男人走之前说的话,有一句她听漏了,他说,叶袭桑,你别乱来。

他说,他是人,而你不是。

对于自己不是人的事实,叶袭桑当然知道。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妖?也对,不然也不会活这么久了,不老不死,不沉不灭。

仿佛有那棵树在,她就是一直在的。

所以,她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

唯一记得的就是在遇见顾时溯之前,她是被埋在地下的。

周身都是腐烂潮湿的味道和尸体分解的腥臭,睁眼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却能清晰感觉到蠕动在自己身体每一寸皮肤上的虫子,以及啃噬着自己肉体的声音。

无法呼吸,无法动弹,疼痛绝望压抑窒息,想死却死不了,就这么活着,揽尽世上所有的痛苦地活着。

直到顾时溯把她挖出来,哦,不对,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顾时溯,他叫葛生,是个采药人。

粗布青衫,五官清隽,背着竹篓,手上是叶袭桑几乎快忘记的属于人的温度,他轻轻拍她的脸,喊姑娘,姑娘?

那是叶袭桑在那段几百年的时光,听到的第一声呼唤,姑娘。

叶袭桑真正醒过来之后,葛生已经死了,据说是采药的时候被毒草汁沾上了。不过,叶袭桑就这么活了下来。

是真的活着,可以呼吸可以看见光。偶尔还会觉得饿,也不是真的饿,而是看见村子的炊烟袅袅,会想加餐饭。

只不过见证了太多的世代,叶袭桑总是没有办法在一个地方待很久的,毕竟身边的人都是自然衰老死亡,只有她永远是那个模样。

哪怕相信妖魔鬼怪也没有人会接受自己身边真有个妖魔鬼怪,所以叶袭桑后来去了深山里的寺庙。

寺庙里只有一个老僧,世世代代只有两个弟子。这么传承下来,叶袭桑的存在也在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

而刚刚那个男人,就是这一代的一个弟子。

不过,叶袭桑始终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会被埋在地下,以及那棵大树,还有梦里那个消失的村子。

她总觉得,尘归尘,土归土。而她活到现在,一定是有缘由的,哪怕是报恩这样烂俗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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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时溯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医学奇迹。

听护士说,当时医生在手术室里又叹气又摇头的,他们都给蒙上白布正往太平间推的时候,他却动了。

于是手术推车又立马掉头将他送回了手术室。

顾时溯作为一个崇尚科学与真理的物理学教授自然是不相信“奇迹”这两个字的,他觉得万事都有科学依据,而他能活下来,归功于现在医学的发展。

护士偷笑,觉得科学家大概都是这样耿直得有些笨拙。

毕竟没有人大难不死之后像顾时溯这样的,躺在病床上手里还抱着医学书,有事没事还非要找自己的主治医生,探讨自己当时的受伤程度以及痊愈时自己身体裏面的系统运转。

医生忙,并且觉得烦,说:“虽然有点快,不过你确实可以出院了。”又说,“你要不要出院?”

最后,医生对护士说:“你给他办个出院手续吧,医院资源不多,床位得留给其他人。”

顾时溯觉得自己确实也没什么毛病了。

不对。

有毛病。

在那群西装革履戴上墨镜就可以当保镖的人找到他并且质问他材料在哪里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可能还是出问题了。

比如说,很狗血的两个字,失忆。

顾时溯想了很久,依旧是一头雾水,他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材料,也不记得自己那个时候要揭露的重大发现是什么。只记得车祸时大火烧到自己身体的那一刻,他好像是看到了一个人,很模糊的身影,甚至还能记得当时浓烈的机油味中属于她的一丝味道,淡淡的清香,是个女孩子。

至于女人和女孩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就选择了后者,很奇怪。

其余的事情,顾时溯一点也想不起来,并且越想头越痛。

最后他只能假装镇定,一本正经地说:“不好意思,我觉得我需要医生再给我做一次脑部检查。你们说的材料,重要程度不会让我说出不知道这三个不负责任的字,所以我得确定我是不是脑部受损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情。”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确认过眼神,又格外冷酷地看着顾时溯,说:“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顾时溯可不喜欢耍花样,他喜欢装坚强。

所以在他们走后,顾时溯觉得刚刚一直在背后支撑着自己的脊梁瞬间坍塌了,后背泛起一层冷汗,风吹来凉凉的,他深吸几口气,心裏默念,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所以,顾时溯是很怕死的,那么那个时候究竟是什么资料,让他甘愿冒这么大的危险?

又或者是……那个女孩子……将材料拿走了。

不过一切只是猜测而已,万事都要有根据的,没有根据的话哪怕是他自己的结论也不可信。

顾时溯又做了一番检查,并且继续在医院赖完一个多星期才终于出院了。而车祸的事情忘了就是忘了,他暂时也不想想起来。

走的时候医生前所未有地豁然开朗,说:“没问题的,记不起来也好,对你活着没太大影响。”

顾时溯觉得医生说的话很有道理。

可他回到家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

屋子里很明显被人翻过,宛如进过强盗,家具东倒西歪,地上是铺了一层又一层的书啊文献资料什么的。

也不知道应该庆幸他没有值钱的东西,还是没有重要的东西。

总之作案现场很直白地体现了作案者有多么狂躁。

顾时溯胆子小,这几天睡在这屋子里总觉得那群人会再来,甚至觉得他们一气之下很有可能会拿着刀子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问他材料在哪儿。

看那群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再杀了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他有点想回医院了,好歹被砍一刀能立马送到抢救室抢救一下,不过想想又觉得还是不好,要是对方一不小心砍中要害,一秒毙命也不是不可能。

而研究院那边,大概是因为他的事件敏感,他回去报备上班的时候却被研究院的院长给叫住了。

院长支支吾吾说了半天,顾时溯才明白其意思,大概是说鉴于他受伤比较重,给他放了个长假。

也是,哪一个出了这种车祸的人不到一个月就能活蹦乱跳的?关键是身上一点车祸后遗的症状都找不出来。

顾时溯一度觉得自己的自愈能力很值得研究。可是现在,很明显研究院是怕顾时溯的事情牵连到他们。说是放长假,可是双方都知道,这个长假,大概抵得上人家好几个产假。

归期无可预计,索性后会无期。

于是顾时溯一夜之间从一个研究院的科学家沦落成一个无所事事的高素质游民。

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吗?

顾时溯可没有后福,后顾之忧倒是不少。之前还嫌自己住的地方太危险,现在可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毕竟那屋子是研究院给分的房子,现在差不多被辞退了,房子人家也得收回去了。

至于民间流传的有关他家世惊人的说法,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当年为了自己的科学事业毅然决然地放弃了继承家业,现在回去却是怎么都拉不下脸来的。

思来想去,他觉得唯一的出路是爷爷。

顾家在城北城郊相接的地方有一个私人小区。几十年前建起来的,到现在裏面也没多少住户。他爷爷当年和人合伙买下来一块地,本来想留下来修一个山庄养老来着,结果合伙人不同意,说人多热闹,硬是建了一片小区出来。

后来赔得裤子都没了,他爷爷差点气死,而合伙人那边单方面弥补了所有的损失,还分了好几栋楼给他们家,他爷爷大悲大喜之下就中风了,现在还是医院的常驻人员。

顾时溯一般每周都会去探望一次,这下一个月没去,老爷子也没找他,估计也是不知道他出车祸这事,不然得送急救了。

顾时溯到医院的时候,老人家坐在轮椅上精神矍铄,唐装的扣子扣得规规矩矩的,跟要搞个金婚似的。看见顾时溯的时候有些震惊,他说:“小石头你没死啊?”

顾时溯莫名其妙,有这样咒自己孙子的吗?!他说:“彼此彼此。”

顾老爷子叹了口气,说:“我不久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死了,出车祸,吓得我差点背过气去,后来抢救了一阵才醒过来。”

顾时溯听得心一颤一颤的,可是之前也问了护士,爷爷的确是不知道他车祸的事情的。大概是平时看新闻听广播,多多少少提及了一些,于是就在脑海里产生了瞬时概念,爷爷才会夜有所梦了。

可他可没听说过老爷子差点背过去这事,他皱着眉,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能怎样,你又不是神仙,我要真死了你能救过来?”老爷子倒是通情达理,觉得顾时溯最近忙学术研究,估计是给忘了,也懒得告诉他让他分心了。

可顾时溯却觉得人老了就这点不好,总是神神叨叨的。

总之爷孙俩现在还能面对面站着,就没打算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东拉西扯扯了半天才把话题引到正路上。

顾时溯说:“爷爷,我辞职了。”

顾老爷子挑起了半边眉毛表达自己的诧异,问:“怎么,想通了要回去帮你爸爸做生意了?”

“不是。”顾时溯说,“我就回你的那处房子,自己弄个研究室,做自己的事情就成。”

顾老爷子好半天没说话,心裏却想着现在的年轻人真会来事,做自己的事情,他们之所以能做自己的事情还不是因为老一辈们当年死命打下来的经济基础。这会儿小崽子们就只会理所当然地享受了,完全不懂饮水思源,还把他就放在这个破医院,动不动几个星期不来看看他。

顾老爷子要是有胡子的话恐怕真得吹胡子瞪眼了,他说:“去吧去吧,别管我。”

谁能管得住你呢,你可是老大。不过这话顾时溯没说。

走的时候,顾时溯跟医生们交代了一些事情,完了还跟老爷子承诺自己以后可能做不到一周来一次,但一个月来一次还是可以的。

老爷子很不乐意了,说你别来了,你一来我就觉得瘆得慌。

说完这句话后,老爷子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顾时溯走远的背影瘆得慌,可为什么会瘆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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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袭桑是在买完草莓牛奶回来的路上看到顾时溯的,他站在小区门口的那棵树下,手里拿着一张纸,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

来得倒挺快的。

叶袭桑不否认,他家里的确是她作妖干的好事,其余的事也是调查好了顺理成章地走下来的。比如说研究院里的危言耸听,还有他爷爷的地产。

总之,能把他弄到这裏来很不容易。

叶袭桑也有想过去找他,可是她离不开这裏,准确地说,是离不开那棵树。

就像人没法离开氧气一样,那棵树大概就是她的氧气,隔远了不会死,就是挺难受的,特别难受。

而顾时溯也是不能离开她的,他本来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生生的顾时溯,是叶袭桑续的命。

叶袭桑站在那里看了他半天,最后想都没想,径直走过去,问:“买房?”

顾时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抬眼看着对面的女孩子,愣了一下,内心忽然涌出一股……认祖归宗的感觉?实在是莫名其妙。

不过眼前这女孩子,怎么说呢?太好看了。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各种好看的女孩子,可是眼前的姑娘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走进了博物馆,琳琅满目的艺术品让人应接不暇,而她是那个被放在正中间,用透明的特制玻璃罩子和红外线隔开的镇馆之宝,淡淡的、静静的,却让人挪不开视线,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叶袭桑问他:“好看吗?”

顾时溯缓过神来,轻咳了两声以掩尴尬,说:“对不起啊。”忽然又看到她手里拎着的袋子,是……草莓牛奶?他又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叶袭桑回:“小区售楼部经理。”

胡诌!顾时溯还没那么傻,笑了笑,说:“你好,我是新搬过来的,但是找不到这栋楼在哪儿,能麻烦你帮忙认一下路?”

可能是智商高的人在某方面都有些缺陷,谁能想到智商超过身高的顾时溯居然是个路痴,更何况这裏的楼栋居然都没有标识牌。

叶袭桑接过他手里的纸,也不知道看清楚没有,就这么抬眼,顺手一指,说:“就那儿。”

“哪里?”

“路灯照着的那个垃圾回收点的地方,挺亮眼的。”叶袭桑完全是用下巴尖儿给指的路。

顾时溯也没怀疑,说:“谢谢了。”

叶袭桑看着顾时溯一本正经毫不犹豫的背影,心想,也太好骗了。她一直等顾时溯进去了,才跟着他一路往那边走去。

顾老爷子给顾时溯的房号是3104,估计是新房,连门锁都没装。顾时溯轻轻一推就开了,门上的灰簌簌地往下掉。

不过裏面东西还算齐全,好歹有床有窗,不至于铁门铁窗铁锁链。

顾时溯把车上的东西搬进来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随即又联系了研究院那边把自己的东西让搬家公司送过来。

一番下来又觉得饿,他索性又点了外卖。

而一墙之隔的另一套房,叶袭桑就坐在一张老藤椅上,吸着牛奶晃着椅子,把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去研究院里搬个东西还要找搬家公司,他是研究了一座图书馆出来吗?

叶袭桑盯着眼前这堵墙,觉得挺碍事的。这么一想就想找个机会找人来把它给砸了。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隔壁门铃响了,应该是他点的外卖。

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了,以前她就一个人住这一栋楼,像是一个坟冢。

再往前一点就是住在寺庙里的那段时间,只有小和尚日复一日敲木鱼诵经的声音,回过神来小和尚已经变成了老和尚。

再久一点……再久一点她就记不清了。

叶袭桑听着纸盒里空空的声音,好像从头到尾就是她一个人活着,有些事情都快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了。

像现在,如果要报恩的话该怎么做呢?没有人教她。

在她以前住的地方,就是那个村子。但凡报恩,村里人都得拿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她思来想去,那些流传千古的报恩故事裏边,都是以身相许的女孩子。

也是,谁最珍贵的不是自己?于是那些陌上谁家少年郎,朱门半掩小绣娘,一句你顶好看,我中意你,便能许下一生了。

叶袭桑想,她这漫长的一生,可以说是支离破碎的一生了,就算如此,也是她最好的东西。她只剩这个了。

搬家公司的人是第二天来的,似乎还在小区迷了路,给顾时溯打电话的时候说找不着了。顾时溯觉得奇怪,作为搬家公司居然比他还不认路,后来还指导了半天才把人给引导过来。而且他东西也确实挺多的,光是一些书和文献资料都快占满他房间了,连客厅都临时买了书架给装上。

全部弄完已经是深夜两三点,他站在门口拍了拍手,这么一看房子一下子就小了许多,走进来有一种手脚都伸展不开的感觉。

不过也好,本来就没谁来找他,也不需要施展什么拳脚。

他从冰箱里找了昨天买的面包。白天忘记吃饭,这会儿才觉得饿,可是现在也只能靠这个快过期的面包填肚子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