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一听顿时急了,紧追着李闵道:“这是张举的缓兵之策,武德王仔细,休要中计。”
李闵闻言有些犹豫,踌躇之间,对面如水分波,一群人从中而出,正中一人面目清癯,斯文儒雅,正是张举。张举骑在马上,马前五花大绑着一人,却是张遇。
“罢了。张举在此,他们走不掉的。”看到张遇,李闵打消了追击家眷的主意,催马赶了过去。石青无奈跟上,距离对方五十步时停了下来。
“张太尉。你这是什么意思?意欲如何?”李闵按捺着性子,独自向前行了一程后,扬声向对面喊话。
张举并不慌乱,施施然上前几步,道:“张举年事已高,体力不支,有心为朝廷效力,却不可得,此番西归,意欲回庄中修养,悠悠山泉,安度晚年。怎么,武德王不许么?张举倒向问问,武德王带兵追来,到底意欲何为?”
一席话说得不仅李闵哑口无言,便是石青也是一愣。
这是一个较为自由、松散的年代,辞官归隐、拒绝朝廷征召之事在所多有,而且大多被传为美谈。张举辞官不做,按成例习俗来说,谁也不能勉强。
至于连夜西遁,带走许多文官武将及其亲信禁军,也可以不愿打扰他人等等托辞解释;至于和新义军接战,更可以此指责新义军横蛮无礼,意图不轨,乃强盗行径。
毕竟,张举没有直接与李闵、朝廷对敌,也没露出什么谋逆把柄。李闵对张氏一族的监控提防也是暗中进行,却是不能拿出来公开说事的。
张举不愿为官,意欲归隐,行径堂堂皇皇,没有任何可供指摘之处,反倒是李闵带兵追赶,杀气腾腾,倒显得更为理亏。
李闵皱起眉头,思忖着怎么给张举按个罪名,看见张遇,他眼光一闪,已然有了主意,遂沉声责问张举道:“太尉既然归隐,为何擒拿张刺史?张刺史乃朝廷重臣,没有旨意,岂可任人折辱?”
“呵呵。”张举轻笑,从容道:“张遇虽被逐出张家,可还姓张。他以张氏子弟之名劝我,我自可以张氏之主之名拿他。如此说,武德王可否明白。张举拿得不是豫州刺史,而是废黜的张氏子弟。”
石青听得暗暗着急,刀出见血之时,怎么婆婆妈妈扯起嘴皮官司了。李闵那里理会的石青心思,他只想在缉拿朝廷重臣这点上坐实张举的罪名,继续辨道:“既已废黜,张刺史便不再是张氏子弟。太尉轻慢了。”
“嗯,是吗?以张某看来,此事关键在于张刺史,他若承认是张氏子弟,张举拿他乃张氏家事,勿须旁人置掾;他若不承认是张氏子弟,张某擅自缉拿朝臣,便是有罪。是否如此?武德王。”
张举话语轻轻一带,便将决定张举是否有罪的权力从李闵手中引到张遇身上。而且,合情合理,不容辩驳。
石青一惊,这个张举带兵打仗不行,勾心斗角的本事当真不小,他将张遇推出来,无论李闵是否答应,都很为难;张遇同样如此,若说不是张氏子弟,自己的父母兄弟可能因此入罪,怎么忍心。若说是张氏子弟,等于和李闵作对,两人弄不好会因此决裂。
张举随口一着,便稳坐了钓鱼台,等着收渔翁之利。
李闵似乎也想到了这些;沉吟半响,他还是点点头,问张遇道:“张刺史怎么说?”
此时的张遇行容惨淡,整个脸皱成一团,看起来极其痛苦。他不知所措地望望李闵,又望望张举,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迟迟拿不定主意似的。
石青抬头望去,只见对方家眷车队越去越远,车队前端以接近坝下坞堡,不由得心急如焚。
又过了好一阵,张遇才慢慢走到张举马前,双膝跪倒,绑缚的身子艰难地向下叩了三叩。随后说道:“从这一刻起,张遇再不是张氏子弟,从此与张氏恩断义绝。父亲大人,善自珍重。”
张举干瘦的脸颊露出三分笑意,什么也没有说,一摆手,几个护卫上去,替张遇松开束缚。
恢复自由后,张遇再次下拜,又是三叩首,随后,他来到李闵马前,扑通跪倒,匍匐下拜之际,已是泣不成声;伤拗之中,张遇悲声说道:“自此时起,遇已是无家之人,愿随武德王姓李,以子之身伺奉武德王,请武德王收留赐姓。”
石青头脑嗡地一响,张遇一再强调‘自此时起’,这是隐晦说明,之前张举拿他,是以家主身份拿得。也就是说,张举无罪。
管你有罪无罪,还是先杀了再说。石青恶狠狠地瞪向张举,耳中听李闵说道:“本王原姓冉,姓李是一时权宜,迟早还要回归祖姓的;你就随本王姓冉吧。”
李闵言辞恳请,对张遇甚是怜惜。石青听在耳中,却是一震,蓦然有一种不祥之感。
冉遇!冉遇。原来是这么来得,张遇不仅变成了冉遇,还成了武德王的义子。历史一点没变,还在按照原定的轨迹运行,那么,张举呢?武德王会不会因为张遇而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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