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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东
王菲的冷,她媚惑的歌声,让一个时代突然发觉内心的伤痛,原来可以是莫名其妙,毫无理由的。吃得太饱是一种受伤,无所事事也是一种受伤,赏花落泪,清风惊心,被蚊子叮了一口也是惊天动地的爱情。生活变成了一种形式,一种主义,正如时尚喜欢的是过程一样,目的反而被人们忽略了。西篱的《废墟之痛》(原名《东方极限主义或皮鞋尖尖》),从王菲的歌声开始,到女主人公只偶然邂逅王菲,小说基本上完成了她对小说生活的部分解释。
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故事,现实中比比皆是。就其故事而言,斯坦尼已经把这些故事所包含的人生戏剧,从开头到结束全部预设周全。但是,现代就是现代,故事和情节已不重要,提供一种生活方式或文本形式,或者干脆就叫,把生活内容当作一种形式来彰显,这种形式就是某一类人梦寐以求追逐着的生活内容和人生目标,也即对时尚的理解同时努力成为时尚。上一代人过于实用功利和粗鄙,而下一代人自然有理由哪怕是“作秀”也争取“风雅”一回。这是一种子女对父辈的惩罚,也是一个时代对另一个时代的指控,用这样的方式,牺牲自我的方式。
我从西篱的小说中,读出了这种欲哭无泪的苦涩。
这是一个民族,以其子孙后代的荒凉为代价,去偿还曾经的失智与疯狂。这种文化链条上的反动,是始作俑者始料未及的。
难道不是吗?我们的伤痛,不是来自于外面,而是源自于我们曾经种植的芒刺、来自于无情的荒唐的砍伐内心茂密的森林,而造成的千年不遇的洪峰、难以收拾的精神后果,如今只能是无言的吞咽,这才是真正的伤痛。
不要去责备罗滋、shyly,包括李琳和琼等等。他们才真是历史与时代文化真实的受害者,不管他们在小说中,表达了高尚还是低贱,他们都不配有更好的命运。他们都生活在一种叫“形式”的生活中,让形式牵引着,漂浮着。他们成为一个时代的形式。
小说第二十六章:靠这样的幻象决定前途,西篱写到琼和他的上司,一个近60岁的医生,在西餐厅的小聚。首先是对一群“小资”的描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小资”,而是这是一个扮小资的地方,当浅薄和可怜凝结为一种灿目的形式时,浅薄和可怜就退遁到幕后,而剩下了灿目的外壳,这就提供了作秀的舞台,“要的就是形式,要的就是给别人想象的空间,要的就是在酒吧这个作秀场作秀……”。小资作秀像霉菌,在都市的空气中弥漫。真诚质朴与智慧反而被扫到了街角。当生活已经完全蜕化为黑白的言情西片时,形式就成为了生活中的首要标志。
西篱对现代生活的诗性体察是迫近的。接着她写到西餐厅里,临近退休的医生李仁能的哀叹。他代表了一个时代生活和一个时代的挣扎。他在西餐厅里窘迫的心态和局促的举止是显而易见的,他像文物一样被摆在现代橱窗里。他说:“和他们坐在一起,我真有些不好意思”。继而他嗟叹:“我们这种人,大小也是个文化人,但是生活得太粗糙了”。这是一种背反的词语。应该精致华采的,但是粗糙,可惜现在50岁以上的人,非得到了他们从台上退下来或老之将至之后,才发觉大江东去,一切已无可收拾。李仁能这个人物虽然落笔不多,但他在整部小说中,以一个可怜虫的面貌出现,令人心酸也同时警戒。他是代表一个时代的无可奈何的人生状况和难以言说的况味的。“你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啦?整一个知识分子。”后来,他们又去了蒙地卡罗,又一个西餐厅,一个小资作秀的地方。到了60岁了,他始知爱是什么滋味,他爱琼了,爱一个年轻的女孩了,但还是犹豫、羡慕,但还是克制,只剩下了悲哀和自叹,“琼因为这个男人的悲哀而悲哀,也明白他的悲哀是无法安慰的。”“年长的男人竟发生了轻微的抽泣。”琼和这个男人此刻的描述,是撼人肺腑的。
关于生活的多种反思,西篱的小说都有很精致的表述,这种表述渗透着人性的隐曲,同时融合着人生的苍凉,有一种体恤在里面,这是很令人感怀的。
至此,西篱就不仅仅是提供一种形式,她同时诗话了一种生活,即把外部世界主观化,自然也就把她的小说人物诗话为一种现代的生存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