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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性之力并非能作所有事情,
正是短暂者更快地到达了深渊。
于是转变与之并存,时光漫长,
但是真实进入自身。
——荷尔多林《记忆》)
八十八
琼一直保留着罗滋发给她的那条信息——
“翻过那座山,再翻过那座山,
爱人啊,我是否离你近些了?
我曾受着这阳光的宠爱,这遍野的阳光,
爱人啊,它能否证明我的纯洁?”
这是来自遥远山峦的声音,像一股不息的轻风,整日在她的灵魂中回荡。字里行间,那两个小小的问号,让她感受到他微妙的歉疚与忏悔,以及祈求,祈求她的宽恕。没错,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是纯洁的——他的男人之心,爱人之情,生来如此,坦白透明。
但是,女人的痛,恋爱中的女子的伤,是不会很快愈合的。
所以,琼没有做任何的回应。
她反复思忖他的歉疚,咀嚼他那种微妙的表达:“爱人,我们永远在翻越那些山峰。那既是我们的消遣,也是爱情旅途的命运。每翻过一座山峰,我们就有了一次超越;每翻过一座山峰,我们又多了一分远离现实的能力——它同时也是爱的能力。这是我们共同的追求,不是吗?我们曾经盼望着,在周末,在所有悠闲的时光,在那些风和日丽的天气里,远离尘嚣,去到郊外山野,去登高,去吹风,去享受阳光,享受爱情。我曾经享受着阳光的宠爱,也享受着你的宠爱,你的爱和温情无边无际,正如同遍野阳光,如水,纯洁,透明。这阳光,它温暖,包容,不留阴影。它对我张开了怀抱,因为它知道我的纯洁。那么,你呢?爱人,难道,你还不能够将我宽恕吗?”
她再次深深感受到,他是在忏悔。
他为什么要忏悔?
难道,他放弃了自己对女人、对性的态度,决心和她保持一致,即使是在男女之爱当中,也像对待艺术和灵魂那样,追求永恒和唯一?
对此,琼给予了肯定。
但是,一如她这种骨子里无比清高的女性通常的做法,她即使明白了他的心迹,也不作回应,而是选择了沉默。
几天之后,她终于意识到沉默的危险:男人往往会将沉默视为拒绝和轻蔑,因此,他们往往会放弃,迅速转移自己的目标,重新调整自己的方向和追求。他们不会很快开始新的恋爱,但他们会找到很多别的可乐的事情,比如说游戏、美食、运动、艺术等等,投入自己的精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甚至很快就将他先前做过的事情、把他的经历和愿望忘掉。
在她保持沉默的日子里,罗滋也没有找她。
琼忍不住了,给他打电话。
“你在做什么?”她问。
“我在听喜多郎。你呢?”
听电话中的声音,他们好像离得很近,没有距离,没有她担心的那种因时间和距离而产生的陌生,近得就在同一栋房子里,只不过她在天井里发愣而他在阁楼里梦吟。
“我当然是每天上班。”她说。他的平和和平静,他对音乐的享受,都让她有一种被轻慢和失宠的感觉,所以她的声音真是没好气。
终于,他说:“小姑娘,你不想见我吗?”
“小姑娘”听见这样的询问,等于是他的召唤,立刻像得到了糖果一般,所有的幽怨消失得一干二净,甚至有些激动:“我——”
她迟疑着,不知道如何抛开自己复杂的情绪而对他畅所欲言、投入他的怀抱——事实上,小姑娘时刻都在等待和期待着,投入爱人的怀抱。
“我什么?不要绕来绕去,怎么想的,直接告诉我!”
这就是他的风格,是他制服她的法宝之一:她是他的爱人,又是他的女儿。在他那里,她永远都不能隐藏自己,不能犹豫和迟疑。
“罗滋,执著了这么多年后,”她终于敞开心怀,“我突然发现自己在孤独寂寞当中困得太久。我没有出路,没有,罗滋,我没有!”
“对不起,亲爱的,对不起。无论如何,我都是爱你的,永远爱你!”
“罗滋,除了你,我没有爱过谁。”琼语声哽咽。女人,爱是她唯一的出路。
“我知道。亲爱的,小姑娘!要不,我开车来接你,我们到大海边上去?”
“哦……”
显然,这样的提议她十分喜欢。他多么好,多么体贴!
但是她突然想起孩子的事来:“今天是周末,我下了班要去接孩子,他这个周末在家过。”
“那好吧。你开心点,别再难过了,好不好?你知道,你难过我会感到痛苦的。我们重庆男人,如果自己的女人在流泪,他就要流血才行!所以,你要答应我,不要悲伤。有一个男人死死的爱着你,好吗?你永远记住,地老天荒的爱!”
他这样说,又挑动了她的痛处。她真想跟他哭闹一番——她宁愿像每一个普通的人家,每一对平俗的夫妇,他们互相唠叨,他们手牵手去菜市场,他们……但是,他却没有给她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