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2.灵与肉的分离和上升(1 / 2)

废墟之痛 西篱 2035 字 2022-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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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罗滋被自己的声音感染,微微眯上眼睛,仿佛正在时光隧道之中,聆听远方自己的声音。有那么片刻的时间,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离开此地,到达宇宙,或者是彼岸,或者是永恒,总之,就是那个超越当下,超越庸常,甚至超越肉身的地方。

阿叩轻轻叫他,他听不见。阿叩就在旁边的条凳上坐下来,等他。

阿叩太熟悉他的这种状况了,这种艺术家的灵魂出窍,和和尚的打坐一样圣洁,不可叨扰。只能等他,等他的灵魂、灵感,等它们重新回到他的肉身之中。

罗滋眯着眼,他看见一个地方,离他不远的草地上,一张孤零零的椅子上晒满了阳光。一位老人,安详地坐在那椅子上。他看见的,是那老人的侧面。老人身躯高大,面色白里透红,鼻子大而挺拔。看上去,他应该是欧洲人种,并且,经过阳光的照射,他显得很健康。

某一瞬间,这个老人给罗滋的幻觉增添了新的幻觉,以至于,他已经不能判断,这是不是那个和他住同一个病区的那个康复期的老人。好像在不久前,老人还用有些忧郁而又安静的神情,专注地望他们。

罗滋真的被幻觉镊住了。他找不到阿叩(其实阿叩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不停地发短信),他猜想阿叩是在身后的什么地方,但是他无法转身,无法扭头,他的身体已经无法跟随他的意志行动。

他真的感到他的灵魂和肉体分离了。

在他漫长又短暂的前半生中,这种灵魂和肉体分离的时间极其罕见,往往是灵魂在上升的同时,也带领着他的肉体,激情澎湃地飞升……

“阿叩?”

他轻轻叫。

其实他并没有叫,是他的灵魂在叫,而灵魂发出的声音,只有灵魂才能够听见,现实世界中的人们是听不见的。他自己听见了,但他知道他的肉体和这声音无关——他的嘴唇没有动,他的舌面上没有气息,他的喉咙没有抖动。他的肉体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是他的灵魂在发声:“阿叩,你注意到吗?那个老人,他从何而来?他为什么,静静地,坐在那阳光里?阳光把他和我们,和这个医院的后花园,和今天,和阳光之外的一切,分隔开来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歇着,听阿叩的回应。

但空气中没有任何声音。

“阿叩,”他的灵魂继续发声,“我怎么觉得,那老人,就是我呢?不是现在的我,但可能是过去的我……或许是将来的我……难道不是吗?我们身处当下,却不知道,我们早被抛弃了。而过去和未来,正在它们认为恰当的地方,做它们自己的沟通。哈哈!我看见了,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它们在协商,在沟通,它们正在交易。至于它们为什么而交易,我认为,这根本不用猜测——当然是为了我。因为,对于过去,它只有我;而对于未来,它也只有我。我是它们唯一的焦点,是它们全部的意义所在。阿叩,你听到了吗?你听不见,但我听见了。未来在指责过去,因为过去并不想完全把我交出来。同时,他还认为,就是因为过去,所以,我不够好,只有它,未来,它才可以让我变得更好,带我到达理想的境界。但是,过去怎么说呢?过去说:你那么急于带他走,你实在过于功利和唐突。他已经很好,你不可能把他变得更好。相反,你只会把他变糟——因为,你会把他变成一个老头,一个荷尔蒙不再分泌、皮肤松弛起皱、牙齿脱落、骨质疏松、关节僵硬、大脑枯萎的家伙。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将来啊!”

像戏剧的演出,罗滋在灵魂出窍的时间里,就他自己,他的生命和未来,作漫长的对话,直到手机铃声把他惊醒。

罗滋的手机铃声,是医院的护士帮他设置的,来电铃声是“空气”,短信铃声是“心悸”,两段铃声他都很喜欢。久而久之,当“空气”鸣响的时候,他仿佛感觉到头顶上虚空里的电流在欢快起舞;而“心悸”振动的时候,他总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事实上,他一直在等待,当他给琼发出一条短信后,在等待她的回信的时间里,他一直不安。就这一点来说,恋爱中的他,永远都只是一个少年。

阿叩也发现,那位神情忧郁的老人已不知什么时候离去了。罗滋抓过手机查阅短信,却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收到的,只是一条某楼盘的促销广告而已。

阿叩注意到,他的目光中,一时显得空茫。

这是一个好天,天空中连一丝云彩都没有。远方的树,在阳光里寂寞又明亮。这四面八方的风是不是都吹到那里去了呢?

那个青草地上,阳光里的条凳,那上面安坐的老人,是不是真的就是一个幻觉呢?

他声音迟疑地问:“阿叩,我想问问,我们,一直是我们俩,在这里,对吗?”

“哦?”

阿叩显然没有注意这个。他说:“是啊,一直就是我们俩。我不是在采访你吗?你听,我刚才的录音,多安静,一点嘈杂的声音都没有!”

阿叩把录音放给他听,他挥挥手制止了:“我就是听这声音,不,是听我自己的声音,才走神的。”

“你不知道,你走神的时候是多么可爱!”

“但是,你确定,刚才这里,真的没有第三者?我是说,一个老头……”

“哦,你说那个老头啊,我还以为他是你朋友呢,他好像很关心、很关注你。他刚才是在这里,但是后来他走了,悄悄走了。”

罗滋沉默着。

他们有许久没说话。

阿叩回味了一下罗滋说的所有的话,又检查一下他的记录本。然后,他将采访机的微型麦克风收了起来,结束采访。

“罗老师,文章会在我们的报纸上发表。另外,我会把录音提供给电台的朋友,在他们的艺术吧里播出。”

“现在还有人听广播吗?”

“有。他们的这个节目是在晚上九点,听众反映很好,特别是抵触电视和网络文化的知识分子,最喜欢这个节目。”

“谢谢。”

“另外,罗老师,如果有境外的媒体想要,你看可以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