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第一医院门口,李梅拿着出院手续回到病房,徐菁正在房内逗小宝玩。
“麻烦你了。”李梅背起一个大包,将小宝引到身边后对他道,“快说个谢谢。”
小宝身体扭了几下,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反身抱住妈妈,瓮声瓮气说了句“谢谢”。
此时张一杨推门进来,在徐菁诧异的目光中递给了李梅一个信封,道:“再攒点儿钱,,去个更大的医院吧。”
前几天警察过来,将追回的一万元还给了李梅,那笔钱让近日的开销有了保障,可这场祸事也让母子俩捉襟见肘。
与其说这次是顺利出院,倒不如说是又一次看病失败。
这样赚钱、看病、再赚钱的往复已经是这位母亲习以为常的事了,老乡们知道她这儿子是个无底洞,都不愿意借钱给她了。面对这个信封,李梅又红了眼睛,使劲往回推。
“拿着吧,为了小宝。等小宝好了再还我们就是了。”张一杨无所谓地把信封塞到小宝的口袋里。
李梅终于不再推脱。她抹了抹眼泪,按着小宝的头给两人鞠了一个躬。
徐菁闪身要躲,但他们已经转身走了。
张一杨伸了个懒腰:“这事可算是了结了,咱俩也没暴露,这次运气不错。”
徐菁敛了眼中忧伤的神色,与他返回大厅,问道:“你这钱是哪儿来的?”
张一杨道:“把几个不喜欢的手办变现了。”
“你舍得?”徐菁有些惊讶。
他一开始受她雇傭就是因为不肯放弃手办。
“此一时彼一时,我皈依武道了。”张一杨神秘一笑,“再说了,那几个确实不是最喜欢的,卖了也没事。”
徐菁斜了他一眼:“那你是不是可以自己解决生活费了?”
“哎呀,那还是没有这个能力的,还得倚仗徐老板您。”
想到他刚才递出信封时说的是“我们”,徐菁翘了翘嘴角,不再和他计较。而后,两人在大厅分开,继续各自的爱好和事业。
得空的时候,徐菁和张一杨分享了从江涛那儿得到的信息,依着那个“人群避难”的方法,小霉常倒,大的却没有遭过。此后,她又将这个方法告诉了邹和平。
因为邹叶纹要安分备考,邹和平没再用过超能力,听完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便嚷嚷着指点徒弟去了,这让徐菁深深感到了骄傲、严谨的“匠人精神”。
而听闻江波那边竟然聚集了那么多超能力者,张一杨也说了下那天好像在江波眼中看到东西的事,于是两人商量着,打算找时间再去一趟郊区,回研究所看看,顺便查查这个江波。
站桩愈多,那玄之又玄的感觉也像对上了焦一样,越来越清晰,令张一杨心中充满了期待。
梦里,江涛注视着徐菁朝自己走来。
她一身白衣,面带微笑,步履翩跹,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清新明媚的气息,连带着江涛也温暖了起来。
那一刻,不仅是江涛的梦境被照亮,他二十四岁的人生仿佛也被点亮了。
“仙女,仙女……这就是我心裏的女孩。”江涛躺在床上喃喃说着梦话。
同屋的工友坐在另一张床上,无语地看着他,忧心忡忡:这江涛,不知道又爱上哪一家的女孩了,可别是前几天来工地探望的自家妹妹。
“江涛,起来了。”几分钟后,门外传来油腻腻的声音,江波来喊自家弟弟上工了。
他们两人虽是兄弟,却没住在一间房。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工作性质不一样,一是因为使用超能力后他们需要沾正常人的“光”。
江波走进屋里,与江涛同屋的工友识趣地拿起毛巾出去洗漱。江波便坐到弟弟床上,伸手推了推他。
江涛猛然惊醒,睁开眼后弹坐起来,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哥,我要追她!”
“追谁?”江波问。
江涛说:“徐大夫,天使,仙女。”
江波闻言略微吃惊,但看见弟弟一脸幸福的神色,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随后,江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拉着哥哥做起追求徐菁的计划。江波边认真听着,边拿毛巾给弟弟擦脸。
求爱计划很快定了下来,实施的这一天,江家两兄弟还专门请了“婚假”。
婚假?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工地上的人事主管一头雾水。
这天的天气略微有些阴沉,天气预报说可能有雨,徐菁穿着件薄外套,匆匆走在去医院的路上。
眼下是早高峰时间,路上人来人往,各自行色匆匆。江涛一大早就拉着哥哥守在医院对面的巷子口。
相比周围人目不斜视的赶路状态,江波兄弟俩那出众的守望状,显得有些可疑。
看到徐菁的身影在街边出现,江涛立刻站直身体。
他理了理用发胶定型过的头发,扭头见自家大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又赶忙推了推他。
江波打起精神,动了动因为久站而僵硬的腿,脸上带着一个角度恰到好处的微笑,上前拦住徐菁,道:“嘿,美女,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徐菁刚才一直在走神,直到眼前冷不丁多出一个人,才拉回神游的思绪。
她打量着江波,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说:“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哎呀,美女还记得我呀,太荣幸了。来,江涛,再跟美女介绍一下你自己。”江波侧身一让,一身西装的江涛,手持一束鲜花从巷子口走了过来。
江涛颇为结巴地道:“你……你好,我叫江涛。徐大夫,不,徐菁,早上好。”
“瞧瞧,我弟弟,帅呆了。”江波笑道。
徐菁则皱着眉头,手已经伸进口袋,握住了手机。
她警惕地问:“大马路上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交个朋友嘛,我弟弟对你魂牵梦绕,现在有话对你说。”江波做了个“请”的手势,江涛立刻上前一步,站到徐菁正对面。
江涛深情款款道:“徐菁,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吗?那是在H市郊区的中医研究所,你和一群大老爷们儿站在一起,而我在人群的角落。
“那个时候我一直在偷偷看你,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又这么特别的女孩子。我嫉妒跟你站在一起的大老爷们儿,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们撕碎!而我后来确实这样做了。
“我冲上去与为首的那个人拼斗,每一拳都用尽全力。当时你脸上的焦急和担忧,我都看在眼里,那个时候我的心就为你融化了。我确信你就是我今生所爱。你知不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
这一大段词,江涛毫无滞碍地说出口,也不知道他背了多久。而且他越说越感动,几乎不能自已。
最后,江涛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举起玫瑰花束。
他单膝跪地,紧张得汗水直流,眼睛也睁得很大,紧紧盯着对方道:“徐菁,我喜欢你,嫁给我吧!”
徐菁在江涛开口说话时思维就已经有点儿跟不上了,现在眼前尽是玫瑰花束的红色,更觉得不真实。
“瞧瞧,这就是缘分,妙不可言!”江波在边上“啪啪”地拍着手,满脸欣慰的表情。
这边的动静早就招来了周围人的瞩目,一个看似不像正经人的男人拦住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怎么看怎么有问题。不过那男人说了两句话后,另一个憨厚高大的男人又捧着花出来了。
部分赶路的行人停了下来,尤其见到高大男人手中捧的是一大束红色玫瑰,个个眼睛发光。
有几个好事的索性将电动车,停在离徐菁他们两米远的位置,占据了看热闹的前排。
表白结束,江涛单膝跪地的画面定了格。随着江波的带头鼓掌,周围也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各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响起——
“美女快接受啊!”
“小伙子好样的!”
“追寻真爱棒棒的,为小哥加油打气!”
听到这些声音,徐菁眉头皱了起来。
她尝试去扶江涛,但江涛却稳如磐石。
徐菁说:“这位先生,请你冷静一下,再说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们。”她和这两兄弟只见过一面。
话说完,徐菁脚步一转就要绕开江涛。江波却一步上前拦住了她,道:“美女,你听他把话说完嘛,不要这么冷漠。”
江涛趁此再次跑到徐菁面前跪下。他目光灼灼,额头上还挂着紧张的汗水:“见面的次数不是问题。你知道‘一见锺情’吗?这就是我们的写照。”
听闻此言,周围人又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徐菁此时脸色异常难看,而江波拦在她身前,一副蛮横的样子,江涛则在说完话后,起身捧着玫瑰站在一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徐菁看了一眼手机,距离上班时间只有五分钟了,她内心又添了一丝焦急。
看热闹的人也越聚越多,吵得她脑子嗡嗡作响。余光中,她似乎看见有人拿着手机正在拍摄。徐菁眼神一暗。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像是一种无形的胁迫。凭什么对方闹得兴师动众,看起来真诚可靠,她就得答应?这样下去,肯定会有人指责她,甚至过分揣度。
徐菁表情一冷,伸手就要打落挡在眼前的玫瑰花束,可就在她伸出手的瞬间,一直注意着她表情的江波突然发出一声叫喊。徐菁不由得看向他。
在徐菁的视线里,江波那双并不好看的眼睛突然生出些不同,似乎有光从裏面溢出来,而那光迅速吸引住徐菁的注意力。
徐菁一阵恍惚,瞬间忘记了刚才要做的事。随着那光的扩散,她不仅没了迟到的焦虑感,原本气愤的情绪也犹如被喷上糖浆,变成甜丝丝的喜悦之情。
在她逐渐舒适安宁起来的脑海中,有个声音在说“接受吧,这个捧着花的就是你的爱人”。
于是徐菁的动作一顿,而后缓慢且郑重地接过了江涛手中的花束,并对江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周围响起掌声和口哨声,江涛一跃而起,原地蹦了三尺高,激动地向路人们挥动着双手。此后,许多“红点”朝空中飞去,原来是江波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喜糖撒向了天空。
红色包装的糖果落在围观人群手中,他们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都是一脸高兴。
江家兄弟一左一右,把还看着玫瑰微笑的徐菁夹在中间,在路人的欢送中大步离开。
在他们离开后,若有似无的光点缓缓飘落在人们脚下,随着街道再度恢复忙碌,这些光点犹如玩捉迷藏的调皮孩子,混迹在扬尘中,最终消散……
张一杨今天起得晚了些。
最近站桩颇有成效,他感觉自己像是有了另一种超能力似的。
这天夜里的时候,天气开始变得阴沉憋闷,他晚上醒后把窗户打开了,结果早上起来头痛欲裂,似是受了风。他挣扎了很久,才凭借着意志力起床,没有请假。
主要也是请假太麻烦,不但要跟志愿者负责人说,还有可能接到徐菁的夺命连环Call,甚至被对方找到宿舍来。
受雇于人真的是苦啊,他真的很同情自己爸妈手底那些的员工,想来他们应该比他更惨才是。
一路揉着头走到医院,因为天气的缘故,大厅里挂号的人比平时要少一些,张一杨乐得清闲,跑到自己的专属柱子旁边,准备“带病修行”。
王主任带着几个医生从大厅里走过,身后竟然没有跟着徐菁。
“小张,徐菁今天怎么没来?”路过张一杨的时候,王主任停了脚步问道。
张一杨一愣:“她没有来吗?”
“对,也没有请假,刚才打电话没人接,她昨天有没有和你说今天有事儿不能来?”
“没有。我再给她打电话试试。”
“嗯,那我们先去住院部了,你联系到人后告诉我一声。”
王主任走后,张一杨从角落里站了出来。
他揉了揉额头,心想徐菁真是太过分了吧,他都带病来上岗了,她竟然旷工?早知道他也休息一天了。
张一杨掏出手机准备联系徐菁,却又觉得有些奇怪。
他俩初次相遇的时候徐菁就是带病上岗,护士催她回去休息她都不愿意,让她撇下工作实在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
至于张一杨联系徐菁的结果,果然跟王主任说的一样,没有人接电话。
难道徐菁病得很严重?张一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禁想。
外头,乌云压城,空气里都是山雨欲来的味道,隐隐还有闷响从远处传来。
给志愿者负责人发了条消息,张一杨把马甲脱到前台,拉起兜帽出了医院大门。
在风中一阵急行,张一杨终于来到徐菁租住的筒子楼下。他才走到徐菁家门口,狂风忽地袭来,楼梯旁的树一阵摇晃,叶片翻飞,噼里啪啦地打在楼外的墙上。
隔壁一户人家的门“吱呀”一下开了,一个老奶奶走了出来,她探头朝楼下看了看,似是被这声音吓到了似的。而张一杨已经敲起了徐菁家的门。
“咚咚咚,咚咚咚。”里头没任何反应,张一杨再拨电话过去,仍旧没人接,他将耳朵贴到门上也没听到手机铃声响。
老奶奶在发现刚才的响声只是树叶造成的后,正准备回屋,看到张一杨的举动,又停住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老奶奶很有些威仪,板着脸质问。
张一杨赶忙站直身体,问道:“这屋里的姑娘去哪儿了?”
“你找她什么事?”老奶奶上下打量张一杨几眼,脸色略微放松了一些,不过仍警惕地没有回答。
“我是徐菁的朋友,她今天没去医院上班,电话也打不通,她老师让我过来看看。”张一杨随口把主任拖了出来。
可惜老奶奶一眼就看破了。
“我看是你来找她的吧。缘分这种事不能强求的,小徐既然做了决定,你就该干吗干吗去,有个男人样儿,别看不开、放不下。”
张一杨反应了一下,抓住“缘分”“决定”两个关键词。
他不动声色,又问:“那要是看不开又放不下怎么办?”
老奶奶叹口气:“那也没有办法啊,人家都要领证了,你还有什么机会?”
领证?张一杨蓦地按住了额角。
张一杨吹风后头痛正发作,脸色有点儿发白,老奶奶看着他道:“进我屋里,坐坐吧。我看小徐老带你回来,她可就带过你一个人来家里。我也纳闷她怎么会突然要和别人结婚呢。”
张一杨按着额头进到老奶奶家,老奶奶家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盒子,裏面是红色包装且上面印着“双喜”的糖。
“就你来之前没多久,小徐和她未婚夫兄弟俩过来拿户口本,给邻里发了点儿喜糖。”老奶奶给张一杨倒了杯热水,热腾腾的水汽缓缓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