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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杨东相谈之后, 他那边便久久没有答复。
沈西泠知道这是一场有关耐性的较量,这次她已经当了先坐下讲和的人,倘若下一步又是她急于催促, 那便显得急迫和软弱, 而这往往会引来更不利的局面, 行会很可能会借势相逼, 届时她三年来在织造行当所有的累积都会毁于一旦。
她必须咬牙扛过去。
她和行会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博弈:她持续在私底下同其他布庄的掌柜接触, 而行会则持续给投靠沈西泠的布庄施压, 双方都陷入焦灼。
这事儿并非一天两天就能耗出结果,只是沈西泠虽早有预计,但一个月过去还是压力颇大。
她本不想表露出来让齐婴担心, 但他实在太了解她了,即便她一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还是很快就被他发现异样。
有一回晚膳后两人在园子里散步,他便问她:“最近你生意上遇到了为难之处?”
沈西泠听言一愣, 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 想了想, 问:“……公子找人问了?”
“何须问人?”齐婴淡笑着睨了她一眼,“你这么沉默。”
沈西泠抿了抿嘴。
的确, 她心里没装着事儿的时候在他身边话总是会多一些, 最近是话少了。
她不想让他担忧,此时便佯作轻松之态,调侃了一句:“公子是嫌弃我以前聒噪了。”
齐婴却没有被她的玩笑话糊弄过去, 神情颇为认真, 看着她问:“要不要我帮你?”
沈西泠又是一愣, 瞧见他眼中的关怀之色。
前段日子的疏远好像果真是她的幻觉, 他依然是那样关心她, 甚至会因为她的沉默而担忧。沈西泠觉得心中温暖,同时又有点丧气,心想他似乎只有在自己遇到麻烦的时候才会尤其疼她,可这样又跟小时候有什么分别呢……
这样一想,她更坚定了要让他感到她已经长大的念头,此时便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不要。”
齐婴挑了挑眉,问:“真的不要?”
她瞅了他一眼,更加笃定地摇了摇头。
她生了一副潋滟的容貌,但此时摇头的样子却显得稚气可爱,将齐婴眼中淡淡的怜爱之色又给勾了出来。
他退让了,点了点头,说:“好,那听你的意思吧。”
齐婴没再坚持,也有另外的考虑。
他如今虽顺着小姑娘之前的意思没再继续暗暗护着她的生意,但他此前毕竟已然照顾了她三年,但凡是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他是她的靠山,就算真有些生意上的摩擦,大抵也不至于会豁出去触霉头。
他担忧她主要是怕她烦恼劳累,实则倒不担心会出什么大事,是以现在她说不要他帮忙,那他也就并未拂她的意,只是想了想还是又忍不住说了她一句:“有事就来找我,别自己欺负自己。”
这个“欺负”是个很微妙的词,隐隐透露出他心里对她的偏袒,在他眼里谁跟她有点争执便都是在“欺负”她,甚至她让自己稍微劳累一些,也是在“欺负”自己。
他总是怕她受欺负。
沈西泠是很明白他的,大约因为她喜欢他的日子很久了,是以对他的一言一行都更熟悉,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理解意思。她于是又有种被他偏爱了的感觉,一时心中泛起了丝丝的甜,轻轻应了一声,又带了点娇气对他说:“那公子也一样,有事也来找我,别欺负自己。”
这话是半真半假的。
她当然自知管不了他的那些事情、说这话无非是逗个趣儿,可后半句是真的:她希望他也能过得轻松一些。
齐婴瞧了她一眼,见小姑娘又用她小时候就有的那种隐隐心疼的眼神瞧着他,心里便又柔软起来。
她小时候便罢了,如今长大了、还出落得如此美丽,再露出这样的神情便很难不让看的人心生涟漪。
即便是冷硬心肠的小齐大人也不能例外。
他甚至是颇有点狼狈地别开了眼没再继续看她,但面上的工夫却做得很足,看起来是一副古井无波的平静神情,还淡淡答了一句:“那是自然。”
齐婴虽对沈西泠这么说了,可实则那段日子他过得并不轻松。
一来是枢密院内的事儿。
今年南北之间虽无战事,但大梁内部却先后有几场动乱起义,这也归在枢密院的职责之内,是要过齐婴的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