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皇一生受世家钳制,如同三岁小儿一般无法做到政由己出,无非是因为这个朝堂为世家之人把持,寒门庶族无法占有一席之地。他是君主,反而无法言行随心,做不到肆无忌惮地提携扶持庶族,便不得不以自己的三子为马前之卒,让他冲锋陷阵。
萧子桓注定是一个弃子。
他的出身不佳,这些年又在朝堂之上得罪了太多贵胄门阀,即便他登上大位,世家也不会让他长久,他不过是个被立起来的靶子,要为未来真正的君王挡箭罢了。
而萧子桓的作用远远不止于此。
只要同时有两位待选的储君,三姓就要从中做出选择。韩家是萧子桁母族,位置当然已经注定了,而傅家也是趋利避害的家族,归附于萧子桁也不足为怪。
唯一的变数就是齐家。
那是一个太过端正也太过高傲的家族,这一代主君齐璋又是个眼高于顶的人,他早已不看重所谓从龙之功。但也正因此,他会使得齐家与另外两姓渐渐走远。
与此同时,梁皇也不断在给予齐家越来越多的荣宠:一门之内三位二品以上的高官,已经是古往今来之所未见;他在齐家人面前刻意地低头,甚至客气得不像一位君主;他让齐婴年纪轻轻就主考春闱,让齐家的势力膨胀到极点……
其他两姓会怎么想?
世家之间并非铁板一块,他们之间也在相互制约平衡,而齐家已经打破了这种平衡,那么就难免会受到他人的攻讦。
这就是朝堂,这就是人心。
大梁的朝堂已经被世家把持得太久了,而现在,一切就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四年前梁皇便借由世家之间的争端顺势扳倒了沈家,如今,便要轮到齐家了。
这些庞大而贪婪的家族,他们会相互啃咬相互厮杀,直到一方倒下,所有的血液都被幸存者吸干,连尸骸都不会留下——这是何等的大快人心?
梁皇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拉住萧子桁的手,努力地克制着颤抖,一字一句对他说:“不要着急,也不要心软……让他们一个个,都给朕陪葬……!”
萧子桁沉沉地看着他的父皇,那双一贯显得风流放浪的桃花眼此时已然全是冷酷锋锐之色。
他一字一顿地答:“父皇放心,儿臣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梁皇更紧地攥住他,说:“不仅是齐家!也不要相信你的母族和你的姻亲……他们全都是、全都是……咳咳……吸人血的蛭虫……”
梁皇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越发青黑,已是将死之兆。
萧子桁看着他父皇已经溃烂到血肉模糊的双手,眼中的哀色和冷芒更甚,他轻轻拍打着梁皇的后背帮他顺气,同时应答:“儿臣明白……”
大殿森冷,穷奢极欲,死亡的气息与那个冬天刺骨的寒意一样来势汹汹。
而那个时候梁皇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譬如他想告诉自己的儿子,齐家作为三姓之首虽然非杀不可,但齐婴那个人却可以留着。那是个心有丘壑且不贪不争的人,当初梁皇给他春闱座师之位本只想增进齐家的权势、令他们行高于人为世家所不容,却没料到齐婴最终会做出那样的决断。
他虽是世家之后,但品行之端、谋略之远,也实在令人衷心敬服。
就让他与子榆成婚吧,这样就算齐家灰飞烟灭,他也可以保全性命……大梁,终归还是需要那样的人的……
然而彼时梁皇气数已尽,这些话便没有来得及再说出口,他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住萧子桁,死命地盯着他,气喘吁吁地说:“你三哥……”
别杀你三哥。
他的确与你相争了,但他同样为你扶植了寒门庶族,那些人将是往后你重塑大梁朝局的有力臂膀。
朕已经在这场争斗中失去过一个儿子了,不想再失去一个……所以四儿,算父皇求你,别杀你三哥。
后面这些话梁皇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口,但他的意思那样分明,萧子桁又怎么会看不懂?
他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缓缓地扶着梁皇躺下,随后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呼吸越发困难起来的父皇,极富深意地说:“父皇,皇兄不杀伯仁。”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他继位以后,即便端王不会主动起事,却也难保不会有人借端王之名祸乱朝纲。
朝局已经万分凶险,他绝不能容许任何一点意外发生。
梁皇听懂了他四儿的意思,那双老目于是再次浑浊起来。
他的气息越发浅淡了,眼中哀伤更浓,最后却化成一抹无奈的轻笑。
这位帝王此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也好……或许正因如此,你才能比朕走得更远……”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庆华十七年十一月十七夜,梁皇驾崩。
同月十九,皇四子萧子桁继位,改次年为嘉合元年。
庆华末年腊月初一,端王萧子桓与友人夜宴,醉后坠马,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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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爆发还有一段距离,抓紧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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