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承认,这件古尸谜案是我遇到的形形色|色的怪案中最令人挠头的一个,因为它几乎无法串联起合理的证据链条,那个躲在幕后的人给出了一大堆看似重要的线索,但关键的一环却总是不可思议的缺失,让人无法用科学的手段来串联,他似乎有种超乎常人的手段,避免自己留下任何常人必定会留下的痕迹。
为了让缓解一下头脑的紧张,放松并开拓自己的思绪,我遵照我与雪伊的约定,如约来到少年儿童康复中心,和孩子们度过了很愉快的一段时光。
“辰源先生,”当我暂时与孩子们分别,走出活动室的大门,一名医生突然迎了上来,将一件东西递给了我,并说:“这是林小姐上次落下的,请你帮忙还给她吧!”
她手中的东西是一串钥匙,医生告诉我,上次我跟雪伊来到这裏的时候,她曾亲眼看到钥匙从雪伊的口袋里掉出来,她捡起它准备物归原主,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不,您一定是看错了,我从来不带钥匙,它不会是我的。”
“辰源先生,我想了很长时间,我确定我没有看错,它一定是林小姐掉的,而且她的话很奇怪,谁会从来不带钥匙呢?”女医生一脸迷惑的对我说,说完她自己又笑起来,补充一句:“除非是像孩子们说的那样,是位会魔法的仙人!”
会魔法的仙人?凝望着医生手中的那串闪亮的钥匙,我的脑海中突然犹如划过了一道闪电,我不敢相信这个奇异的念头,但那座海图上找不到的开满鲜花的诡异岛屿,还有环绕在岛屿周围犹如屏障的暴风雨,以及那两具神秘消失的古尸,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我收下了那串钥匙,带着它匆匆回到家中。在林雪伊的家门口,我的脚步停了下来,我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试探着将钥匙插|进钥匙孔中,在尝试了两三次之后,轻轻的“咔嚓”声传来,门开了一条缝。
怀着一份好奇与忐忑,我小心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干净而整洁,依然保持着雪伊离去时的样子。我一边思索着她留给我这把钥匙的用意,一边察看各个房间,当我推开房门的时候,床头上墙壁上悬挂的一副巨大的全家福油画将我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银发白袍的男子站在最后排的中间位置,背上背着一柄镶嵌蓝宝石的长剑,和一把闪亮的银色长弓,两只尖锐而修长的耳朵穿透了银色的长发凸现出来,绿色的眼眸闪烁着犀利果敢的光芒。
在他的左边一个黑衣黑发的男子用左手搭着他的肩膀,口中叼着一支寒光凛冽的精致短剑,他的右手亲昵的搂住自己右侧军官模样的健壮男子的脖子,后者背后三支标枪锐利的锋芒与威严狰狞的巨龙的眼眸相映生辉。
白发男子的右边站着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威严男人,手中攥着一柄杖头镶嵌着紫水晶的长拐杖,与他不怒自威的表情不同,他右手边那个金袍男子脸上流露出温和从容的微笑,目光转向站在最右边金甲白袍的英武军人,腰间圣剑的金色剑柄在阳光下放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在他们前面,一群年轻男子散发出无尽的青春朝气,我一眼便从中发现了站在人群中间那个金棕色头发的黑袍男子,他那桀骜不驯的眼神和站姿,以及腰间一长一短两把剑,令我瞬间便确认了自己先前对墓中遗体身份的猜测。
他的左侧站着一个身穿蓝色长袍,脸上有一道疤痕的男子,眼中与嘴角流露出的睿智与自信丝毫不亚于他背后紫衣与金袍的两位父辈,而右侧那个手持血红长矛的年轻将军表现出的英武气质更是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除此以外,我也认出了他们身边那腰悬刺剑与手枪的王室英杰,以及头戴礼帽、身披燕尾服的传奇魔术师,还有怀抱着那个害怕受伤的稚嫩少女的年轻执法官。
当然,也不会缺少那银甲白袍的年轻剑士,头发如火般赤红的执鞭盗墓首领,黑暗镰刀护从左右的矫健雇佣兵,还有那双眼如炬、洞悉人心的英俊少年。
在他们面前,端坐着一群如花似玉的女子,我能够清楚的辨认出她们每一个人。
那对失散多年血统不同的大魔法师姐妹,和她们那不幸却坚强的小公主;那个柔弱而又坚毅的先知女孩儿,和她美丽睿智的死灵法师姐姐;那勇敢坚毅的圣骑士公爵小姐,那活泼善良的矮人公主,那爱开玩笑却遇事镇定非凡灰精灵的女王,当然,那位拥有吸血鬼和灰精灵血统的双剑女刺客也不会缺少一席之地。
但有一个人,我不得不着重提到,那个披散着绿色长发、摇动着薄如蝉翼的轻盈翅膀的娇小女子,她那迷离妩媚的神态,即使是在画中依然有摄人心魄之力,仿佛她轻轻的勾一勾手指,我的灵魂便会飞入画中去一样。
在她的臂弯里,倚靠着那个我们早已熟悉的倾国倾城的白衣女子,金色的披肩长发仿佛夺去了太阳的光彩,蓝色的水晶玉笛辉映着她娇美的姿容,仿佛她随时都会张开一双雪白的羽翼,向你展示天使完美无瑕的美丽。
但她却只是紧闭着双眸,仿佛在用行动告诉你,什么才是传说中静若处|子的美。与之不同的是,她身旁那个手扶长柄火枪的长辫少女,骄傲的昂着头,冰冷的枪管直冲天空,仿佛轻轻的移动手指,就会将天上的繁星一一射落。
而最令我惊愕的,是亲昵的坐在她们怀中的两个少女,那个抬头望着母亲吹笛的少女,长发在周围划出一个圆圈,仿佛要将她和母亲永远的包围在一起,生死不离。
一只白色的隼伫立在她的膝头,锐利的鹰眼在注视它的主人时却流露出丝丝柔情,一如趴伏在少女面前的黑豹一样温柔恭顺。
在她身旁面带温和微笑望着她的金色人鱼少女,鱼尾弯曲出的温柔轮廓同样令人心醉,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所看到的一切并不是梦,而是心底铭刻的回忆。
整齐的床铺上,放着一个朴实无华的小箱子,我一边尽力迫使自己将视线从油画上移开,一边走到床边,低头望着面前的箱子,小心翼翼的将它打开。
一片绿色的叶子闪着夺目的光辉呈现在我面前,一个椭圆形的绿色光环在箱子上生成,盈盈绿光与阳台窗口照进来的阳光交相辉映,让我如坠梦里。
我亲爱的朋友,我不知道若你看到面前这超自然的景象,你会作何选择?
我的选择是向它伸出了我的手,同时抬头仰望油画中那张熟悉的面孔,那个在黑豹与白隼簇拥之下,挽着人鱼少女的手,微笑倾听母亲吹笛的少女,那张温暖了无数孩子心灵的笑脸,那个长发过膝的女孩儿,我相信,我能够追寻到她的下落,还有她背后的故事。
当我的手指触碰光环的一霎那,绿光一闪,我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当我的视觉恢复了清晰,我已身处于五彩缤纷的花丛中。醉人的芳香萦绕在我的身边,一阵海风用清凉的腥味将浓郁的花气暂时吹散,送来一阵清爽的感觉。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座岛上,周围广阔无垠的碧海蓝天让我意识到,这就是船长说起过的那座岛屿。
我很快在岛屿北部的山崖下找到了她,但她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打扮,身穿白色的古代长袍,肩上披着一件银色的斗篷,斗篷的后心上绣着一朵美丽动人的白玫瑰,长长的马尾辫从先前的黑色变成了深棕色,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荡。
“欢迎来到我父母的家。”她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存在,转身用一双清澈透明的蓝眼睛看着我,深深的酒窝里泛出一丝温婉的浅笑。
“真的是你……”尽管我已有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她本人,我心中的惊异依然不言而喻。她却好像一切正常,平静的反问:“你难道不是在来到这裏以前就已经知道了吗?”
说完,她走上前亲昵挽着我的手臂邀请我拜祭她的先辈们。我和她一起来到两座墓碑前。她告诉我,左边的是她的父亲和母亲,而右边的则是她的外祖父母,我恭敬的向这些传奇的先辈们行礼,而她则站在一旁,开心地看着。
“我想我也不必介绍自己了。至于你看到的那几本书,裏面的故事都曾发生在我和我的父辈们身上,我曾是部分内容的亲历者,也是它们的记录者。”当我完成了祭拜后,她不等我发问抢先开口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这样算来,你至少有一千六百岁了!”
她笑了,仿佛听到一个无知的孩子发出的惊叹。她随手将一片叶子丢在地上,叶片一接触到泥土便渗入其中,化作一棵幼苗破土而出,很快生长成一棵小树,几只彩蝶环绕在其周围翩翩飞舞,我吃惊的看着这超乎自然规律的景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传说中的精灵、魔法师,还有德鲁伊们,其实就在现代人身边。长老们住在郊外和森林山谷,过着平静的隐居生活。”
“少部分年轻人穿着和现代人一样的衣服,行走在他们中间,像他们一样去交朋友和恋爱,但却不允许显露身份,更不许随便使用魔法——但你知道,禁令有时候还是会偷偷被违反。事实上,世界上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都源于我们。”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就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淘气顽童,不禁让我想起了书中对她顽皮性格的描述。她继续说:“至于我,的确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但正如我的恩师法瑞斯那样,我并非永生不死的,也许某一天早上当我醒来,会发现自己变得如同老树枯藤,生命之灵即将魂归故土。”
她扫了一眼我额角渗出的汗珠,口中念念轻吟,手指上金色的指环上翠绿色的宝石光芒四射,面前的小树快速的生长起来,蔓延开来的树阴遮挡住了太阳。
与此同时,一缕海风从我们的身边吹过,送来阵阵凉意,也让我清醒了一点儿。我定了定神,与她一起在树下坐下来,向她询问起她在这件案子中扮演的角色。
“你应该猜得到,这座岛屿正是帕兰丁大陆的妖精谷,现在它已只剩下了这么一丁点儿土地,而且长年淹没在深海之中,只有每年四月我母亲的祭日时,我才会动用全部的法力将岛屿从海中升起,拜祭埋葬在这裏的亲人。”
“为了防止被现代人撞见,我会用暴风雨驱赶周围的船只,但我没有想到,那艘货轮却意外的冲入了暴风雨的中心,并且靠近了这座岛屿。”
“当我发现他们登岛时,已来不及阻止他们,我只用魔法隐藏了两座墓碑中的一个,他们就已经来到了附近,我只好躲在悬崖上悄悄观察他们。”
“此后,我追随货船回到Q市,并连夜潜入船舱盗回了父母的遗体。他们不能暴露在空气中太久,即使在冷库中也会很快灰飞烟灭,我必须尽快将他们送回岛屿上重新安葬。”
“我变成一只小家鼠,从船长室偷出了备用钥匙,用魔力隐藏形迹,从而躲过监控设备潜入冷库,利用预先遗留在岛上的魔法符咒开启传送门,将父母的遗体送回原处。”
“所以你才会在冷库中留下蕴含花香的泥土和一片橡树叶子?”我突然情不自禁的插嘴打断了她,她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继而恢复了微笑。
“我想应该是我无意中留下的。在那之后,我回到了Q市,我想知道人们对于此事会做何反应,我发现船长找到了你,而你也开始努力的追查真相,这无形中激发了我的好奇心,我很想看看你究竟能否揭开真相,于是我故意扮作快递员,将三本我亲手写成的古书的副本寄给你,来做一场猫鼠游戏。”
“原来,整个事情都是你导演的一场游戏?!”我啼笑皆非的看着她脸上淘气的表情,越来越相信她就是最后一部书中那个活泼淘气的小女孩儿。
而她却对我的评断不以为然,用一种古怪的微笑看着我,语气郑重的说:“最初的确是这样,但当我与你交往日深,我的情感与心理渐渐产生了变化,我知道如果我不故意留下一些破绽,凭你凡人的力量不可能探明这超出现代科学力量的真相。”
“所以,我在康复院留下了一些线索,我相信那会对你有帮助,而你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也许,这也是这个埋藏了千年的秘密,真的该揭开面纱的时候了。”
她感慨万千的叹息让我脸上轻浮的笑容渐渐归于深沉,从她写满惆怅的脸上,我读出了莫名的遗憾与悲伤,我忽然意识到,我将要听到的,可能是一个悲壮的故事。
“如你所看到的,最后一本书记载了我开启德鲁伊时代的经历。而后面的故事,恐怕是你所意想不到的。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当年的妖精谷,我的父亲烽冥侠在年老去世后,与我母亲紫月合葬在一起,而我的外祖母昕儿和外祖父史古奈勒·青龙,也分别被安葬在旁边的墓中,与我第一位外祖母莫妮卡葬在一起。”
“除了他们以外,其他几位长辈相继去世后,也都被与他们先行离世的爱人合葬,最后离开人世的是樱夫人,我亲自护送她到海音斯特姆皇家墓地,并和当时的皇帝陛下一起主持了她与枫翎陛下的合葬仪式。”
她的话让我心生欣慰,想想书中记载的关于他们的坎坷与苦难,经历的生死离别,能在死后永不分离,应该是告慰这些英灵最好的办法吧!出于对那些前辈英雄们的怀念,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有海浪不断地冲刷着崖下的石壁,发出阵阵涛声。
“你能否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过去了一千多年,你的亲人们依然不曾有丝毫腐坏?我听掘开墓穴的船员们过,他们在搬运你母亲的遗体时,感觉她的身体柔软的就像从未失去过生命,皮肤光滑细腻,即使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也罕见这样娇嫩的肌肤,而她却已经入土上千年了。”
对于我语气中的赞叹,她似乎十分开心,脸上又浮现出了往日亲和愉悦的笑容,她欣慰地说:“那是因为,妖精谷是一块充满生命魔力的土地,从妖精们被神贬到此地开始,数千年的时间,这裏的每一块泥土都浸透了自然的魔力。”
“你看这周围生机勃勃的花海,它并非我利用魔法刻意营造的,而是当岛屿从海底升起之后,蕴含魔力的泥土自然而然的促使沉睡的种子萌发。”
“妖精谷的花海从来都是终年不谢的,与它们一样,埋葬在裏面的遗体也受到魔力的滋养和保护,人虽然死去,灵魂升归天国,但遗留下来的肉体仍能保持生命的活力,不会变成腐坏的尸骨,正因如此,才会引出你我的相见。”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力量!”我摇头赞叹,一个大胆的念头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若是将这裏的泥土运回大陆,加以提炼和运用,也许会对人类的延年益寿产生巨大作用吧!”她沉吟片刻,回头微笑着问:“你真的这样想吗?”我因她的提问变得局促不安起来,仿佛一个无知的学生在面对老师的质疑。
“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如同花儿被摘下以后,很快便会枯萎;植物脱离了故土,就会改变生长的性状。妖精谷的泥土如果脱离了根基,很快就会丧失原有的力量,变得与普通泥土无二。”
她的话如同山崖下冰冷的海水,浇灭了我心头的热情之火,而她的心事似乎更加沉重,目光远眺着空旷无垠的太平洋一声叹息,意味深长的问:“况且,即使这件事真的可能,你认为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我诧异的回头看着她,不太明白她话里的含义,她显然无意跟我卖关子,表情凝重而严肃的说:“我相信,你对于人类对自然的索取并非一无所知,不论是矿山、河流、森林还是海洋,只要能被人类所利用的东西,都被无休止的索取和掠夺。”
“这些年来,疯狂采矿导致的地面塌陷,滥采河沙对河道造成的破坏和引发的洪灾,砍伐森林导致的风沙漫天和土地沙漠化,以及排入海洋的垃圾污水和对海洋生物的过度捕捞,几乎从未离开人们的视线。”
“如果,妖精谷的泥土真如你所说,一定会有大量生物技术企业的技术人员来到此地,他们会疯狂开采这裏的泥土,回去提炼后高价卖给人们来赚取利润,最终这座美丽的岛屿将永远从地球上消失,而被开采出的泥土真正能够帮助多少人呢?”
“普通人不可能买得起这些稀缺资源,受益的恐怕只有少数腰缠万贯的阔佬儿,这座岛屿不仅会延续他们的生命,更将成为他们堆积财富金山的工具,然后继续将贪婪的目光落向下一个地方,将无休止的对自然的破坏进行下去,直到末日的那一天。”
她肃穆的表情和沉重话语让我的心仿佛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似乎像是一句毋庸置疑的预言,预示着一种可怕的未来。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有如此之深的感慨,也很想知道我所生活的大陆最后为什么会消失。”她的目光直射向远处的天际,暴风雨的阴云正在那里徘徊往复,不时发出隆隆雷声,仿佛她浓重的愁眉,“那要从公元七世纪说起,也就是《蜕变的心灵》所记载历史的三百年后。”
“那时的帕兰丁大陆,已经与记载中完全不同。火器在人类国度大量运用,并且出现了许多先进武器,除了各种威力强大的火炮,坚不可摧的战车,人们还研制出了可以携带大量炸弹的飞艇和飞机,但那时我们并不叫它们飞机,而是称呼它们火枭。”
“与此同时,象牙塔和游侠们的力量开始削弱,魔法师们的魔法已经无法与快速射击的火枪和威力强、范围广的火炮、火枭相提并论,象牙塔已逐渐沦为学术研究机构,年轻人们也不再苦苦钻研魔法,而是将精力放在简单快捷的火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