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军队和北朝军队一个在阳关城内,一个在阳关城外,形成了对峙局面。
姬凤离依照花着雨的计策,派一队精兵断了阳关的暗河,切断了阳关城内唯一的水源。三日后,萧胤的军队撤出阳关城。
南朝不费一兵一卒收服了阳关,这令南朝兵士士气高涨。然而,花着雨心中却有一丝隐忧,隐隐觉得,以萧胤的为人,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南朝军队进驻阳关,在阳关以北十裡外安营扎寨。
姬凤离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可以出帐走动了。花着雨这些日子完全成了他的贴身护衞,照料他吃药敷药。
但是,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收到了探子暗报,说西凉有异动。
瞬间,肃杀和紧张的气氛好似阴云一般密布在军营上空。
花着雨早就知悉,萧胤绝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果然啊,他原来在等西凉。前段日子,她率军大败西凉,使西凉军元气大伤。西凉才被迫和南朝签订了臣服合约,如此被压制,西凉必定不服气的。
或许,西凉早就有了和北朝合作的念头。当日她还是以卓雅的身份在北朝时,西凉的新国君曾经去求亲,不过,当时她选择了东燕的斗千金。如今,西凉和北朝终于合作,南朝因此陷入两难境地。
西疆梁州虽然也有守军,但已没有花家军的实力,而且,西凉是臣服于南朝的,所以梁州如今的守军只有两万,恐怕无法抵挡西凉的攻势。京师禹都倒有十万军队,却远水解不了近渴,根本无法援助。
北疆距离梁州最近,但他们若是率大军前去援助,阳关这边势必会被北朝攻破,中原门户大开。同样,若是不去援助梁州,梁州被西凉攻破,南朝的西大门就算开了,南朝同样危矣。届时天下大乱,大战将在南朝境内打响,南朝百姓必要遭受战乱之苦。
姬凤离再顾不得身上伤势,召集军中千户以上的将领全部到中军帐议事。花着雨只是一个侍衞,但是姬凤离却特准她也去中军帐。
帐篷内,姬凤离和王煜坐在大椅上,一众将领讨论得热火朝天。
“必须去援助,不然西凉势必会攻破梁州!”
“可是,我们这裏和北朝的兵力、实力相当,一旦抽调了兵力,这边马上就会失守!”
“我们可以在这裏先和北军开战,将他们打败后,再去援助梁州。”
“你说得轻巧,我们能这么容易击败北军的话,就不用在这裏讨论了!”
“这一次恐怕梁州和阳关难以两全了!”
不管是主张去援助的,还是主张不援助的,底气都略有不足,因为他们兵力不够。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援助,但是,在派出多少兵力的问题上又开始了争执。
南朝兵士二十万,北朝兵士二十万,西凉兵士十万。
若要成功击败西凉军,大军势必要向西疆抽调十万大军。如此一来,阳关驻军就只剩下十万兵力对抗萧胤的二十万大军,这样阳关能否守住就难说了。但若是抽调的兵力少了,西疆那边也危险。
这真是一个难题。
面对众人热火朝天的争议,姬凤离一直坐在大椅上不动声色。他单手支着下颌,神色慵懒。都到了这个时候,一个决策错误,南朝将全军覆没,或许就灭亡了,姬凤离竟然还如此闲散淡定,这让花着雨有些想不通。
莫非,他已经有了良策?
花着雨心头微微一凝,忽然觉得这一次的事情有些古怪。
西凉真的有十万兵马吗?以她多年镇守西疆的经验来看,西凉和花家军征战,损失的兵力极大,尤其是年前那一战,损失的兵力近半。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会聚集起十万兵士这么庞大的军队。即便有十万之数,那大部分也是新兵,新兵是没上过战场的,纵然人多,也只不过是一群没有见过血腥的绵羊而已。
如此一来,西凉那边就不足为惧了,梁州的守军总能抵挡一阵,不用急着去驰援。但是,西凉放出十万大军即将袭击梁州的风声,却是为了什么?
莫非?花着雨心头忽然一凛,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战场上,计谋是最重要的,凭着这些年指挥战争的经验,她断定,北朝这一次是要趁机削弱南朝的实力。
“你们都下去,王将军留下!”姬凤离忽然淡淡说道。
众位将领闻言退了下去,花着雨见状,也快步向外走去。
“元宝,你也留下!”姬凤离的眸光静静地落在花着雨身上,悠悠说道。
花着雨只得顿住了脚步,慢慢走了回去。
王煜看到姬凤离留下了这个小侍衞,微微有些惊诧。姬凤离却不以为然地挑眉道:“王将军,您觉得抽调多少兵将到西疆比较合适?”
“相爷,这真是为难啊。恐怕梁州和阳关难以两全了。本将觉得,不如抽调八万兵力,如此梁州和阳关都不至于马上失陷,可以抵挡一阵。本将飞鸽传书,启奏圣上,再从禹都发兵前来援助。”王煜振振有词地说道。
姬凤离凤眸微眯,淡淡说道:“圣上不会再发兵的,京师不能有失。就算发兵,到了北疆,恐怕就是一月之后了,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援兵身上。”
“元宝,你说,要抽调多少兵力呢?”眸光一转,姬凤离将目光放在了花着雨身上,唇角带着淡淡的笑。
花着雨黛眉微蹙,思索片刻说道:“相爷既然问属下,属下就说一下自己的看法。属下认为,应抽调十八万兵力前去援助梁州。”
帐内顿时响起王煜的笑声,“你这个小侍衞,简直是信口开河,梁州城现有两万兵力,抽调十八万,就是二十万,用二十万兵力去抵挡西凉的十万兵力,岂不是浪费。而阳关,只余两万兵力去对抗北朝的二十万兵力,岂不是自行大开我朝北大门,放北军进来。莫非你是北朝人不成?”
面对王煜的嘲笑和讽刺,花着雨只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唇角依然挂着淡淡的笑。
姬凤离却没有笑,望向花着雨的眸光顿时变得深幽,唇角一勾漾出一抹醉人的笑,“元宝,说说,何以要抽调十八万兵马?”
花着雨原本以为姬凤离也会嘲讽她,万万没料到他是如此反应。她定了定神,缓缓说道:“北朝兵将善于野战,于攻城略地方面有些欠缺,所以,我们的城池他们才久攻不下。这一次,很显然北朝是要发挥他们野战的优势。试想,如若我军抽调十万大军前去援助梁州,而萧胤却只需要派出大军在阳关到梁州的必经之路埋伏,以逸待劳伏击这十万大军。请问将军,我军人困马乏,敌军以逸待劳,一旦遇伏,胜负如何?”
王煜闻言神色顿时一凝,良久缓缓答道:“我军必将全军覆没!”
花着雨眉头一挑,冷然道:“试问,若是全军覆没,还如何援助梁州?”
王煜顿时哑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可是,派出十八万兵力,届时北军若是攻打阳关,可如何是好?”
“大将军还没有明白吗,北军根本就不打算攻城,梁州那边西凉的实力也绝对没有十万兵力那么强,北军的目标是我们这二十万兵马,他们是要削弱我军的实力。”花着雨淡淡说道,清澈如水的声音里隐含一丝霸气。
王煜稍一沉吟,便惊诧地一拍桌子道:“没想到你一个小侍衞竟有如此见解和谋略,真是令本将惭愧啊,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不要介意。”
姬凤离坐在椅子上,神态轻松,唇角挂着一丝笑,仿佛泰山崩于前也无法改变那笑容的慵懒。
王煜毕竟是一员大将,瞬间便明白了,对花着雨也顿时钦佩起来。
“相爷,本将这就去点齐十八万兵马。”他转身对姬凤离说道。王煜虽然是将军,但多年来一直镇守禹都,在领兵打仗方面,倒真有些激进。
“王将军先别急,十八万兵马要派出,但绝不能一次派出。否则,北军若是派出二十万兵马前去伏击,我们一样会败。”花着雨挑眉淡淡说道。
姬凤离一双长眸盯着花着雨,眼底深处闪耀着赞赏的波光,“元宝所言极是,不过,若是派你领兵八万,作为先遣部队,不知你可愿意?”
“我?”花着雨愣了一瞬,完全没料到姬凤离会将八万大军的指挥权交给她,“相爷,您开玩笑了,元宝虽然极想报国,但元宝只是一个小卒,如何能指挥得动八万大军?”
姬凤离扫了王煜一眼,王煜心领神会,笑道:“将军都是从小卒一步一步做上来的。本将给你一个大营的统领之职,先让你指挥一个大营,如何?”
南朝军队的编制是一个大营有八名校尉,每名校尉指挥约一千二百人,如此加上后勤和中军,一个大营便有一万多人。
她从小卒越过校尉一职直接做了统领,统率万人左右的队伍,这倒还可以接受。
“元宝,你不是一直要报国吗,如今,南朝形势危在旦夕,是你出力的时候了,你的才华不该被埋没!”姬凤离悠悠说道。
花着雨略一沉吟,就听王煜沉声道:“元宝听令,本将军委你虎啸营统领一职,命你率本营兵士同其他七营今夜一起出发,趁夜先行五十里。如正面遇敌,不可力敌,要避北军锋芒,只可智斗,和北军周旋。你听清楚了吗?”
“元宝得令!”军令都下了,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当天,花着雨便到了虎啸营,将八名校尉招来议事。八名校尉显然根本不将她当回事,花着雨知道这是难免的:一个小卒忽然越级做了他们的统领,任谁也不会服气的。
她淡淡一笑,“本统领很想和各位校尉切磋一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再好不过了,我们也正想和宝统领切磋切磋呢。”八名校尉争先恐后地说道。
午后的阳光淡淡的,小河边的空地上,聚集着多名虎啸营的兵士,都在等着围观新统领和校尉们的决斗。
花着雨站在河边,手中拿了一杆银枪,眯眼扫视了一圈面前的八名校尉,懒懒道:“你们八个,一起上吧!”
八名校尉原本是争先恐后打算第一个上的,唯恐自己一时落后,花着雨被别人打败了。听了花着雨此言,八人顿时停止了争执。让他们一起上,莫非这个宝统领真有两下子?当下,八人互看了一眼,同时冲了上去。
八个人,八柄不同的兵刃,从八个角度以极其凌厉的攻势,向花着雨刺了过去。
花着雨静静地看着几人逼近,忽然纵身一旋,手中银枪在她旋身之时,漾开一圈圈银光,荡起的劲气激得几位校尉几乎要后退。银枪在空中舞开,只听一声声噼啪响声,八名校尉手中的兵刃先后被花着雨的银枪格住。
花着雨再提足一踢,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八名校尉一一被花着雨踢翻在地。
花着雨提着长枪,卓然而立,唇角勾着潋滟的笑,“还有哪个不服气的?”
八名校尉也不是泛泛之辈,不然也做不到校尉一职,如今,八个人齐上,不到一招,便被花着雨击倒在地,还有哪个敢不服。几人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齐声喝彩道:“服了服了,看不出宝统领真有两下子!”
大军开拔前,姬凤离在点将台上对八万兵士进行了战前鼓舞。她也做过将军,明白在战场上,军心是何等重要。她曾多次站在姬凤离的那个位置,对着自己的兵士,说一些鼓舞军心的话。这样的话,她早已说得麻木了,而今日,听到姬凤离的话,她心中竟然还是激荡万分。
她眯眼瞧着高坡上姬凤离白衣翩跹的身影,第一次对这个人产生了钦佩之心。
誓师完毕,大军开拔。
花着雨率领虎啸营的一万兵士,和另外七大营一道出发。忽然左侧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姬凤离纵马而来,将马一横,拦在她的马前,唇角凝着淡淡的笑。
“相爷还有何吩咐?”花着雨见姬凤离的马儿拦在了她的马前,蹙眉问道。
姬凤离在马上俯身,抚摸着马儿的鬃毛,贴在逐阳耳畔悄悄说了几句话,然后,他纵身跃下马儿,对花着雨说道:“宝统领,本相的马儿先借给你用,记得回来时,要完璧归还。如果我的马儿受了一点儿伤,拿你是问。”
花着雨自然知道一匹好马在战场上有多大作用,但是,这是姬凤离的马,何以会给了她用呢?
“怎么,我的逐阳性子很烈,你是不是怕驯服不了?”姬凤离冷冷挑眉道,唇角勾着潋滟的笑容。
花着雨冷冷一笑,当初她的追电也是烈得出了名,还不是被她驯服了。有好马花着雨自然不会拒绝,她骑过一次逐阳,早知道此马神骏,这匹马会在战场上帮她不少忙。她即将面对的是北军善于野战的精锐之师,说不定一个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花着雨纵身一跃便到了逐阳背上,“多谢相爷了!”她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知悉姬凤离是一番好意。
她一拉缰绳,逐阳驮着她,向前奔了起来。
已经到了秋末,夜晚极是寒冷,夜风吹在脸上,犹若刀割。以前花着雨一直戴着一副银面,所以征战几年,脸上肌肤还是光滑细腻的。若非扮的是太监,估计很难令人相信她是男子。现在倒好了,这些日子随着军队征战,脸都晒黑了,尤其被塞北的风沙一吹,加上她多年来扮男子,一言一行极为洒脱,倒像一个标准的男子了。
大军策马前行,八万精兵只配备了四天的军粮,着轻甲配快马,连夜行军。但为了保持体力,应对随时而来的袭击,队伍行进速度并不快。
花着雨疾驰在虎啸营最前列,她从未料到,有生之日,自己还会披甲上阵。爹爹戎马一生落得含冤而亡,她率领孤儿军为国征战,却落得了被驱逐出军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