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银瓶乍破(2 / 2)

凤隐天下 月出云 4912 字 3个月前

勤政殿内,皇甫无双正坐在龙案后批阅奏折,看到花着雨进来,他抬眸问道:“小宝儿,事情办得怎么样?”

“如皇上所愿,温太傅已经下到牢里了。”清澈的声音透着一丝寒冷。

皇甫无双抬眸瞥了一眼花着雨,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缓步走到花着雨面前,“谁又惹我们小宝儿生气了?”

花着雨敛下睫毛,良久说道:“皇上,温太傅真是你设计陷害的?”

皇甫无双剑眉微凝,若是旁人和他这般说话,他早就恼了。但是,不知为何,却和元宝生不起气来。

“小宝儿,自朕登基以来,朝堂上,那些朝臣对朕诸多非议。这些日子,朕承受了多少压力,尤其是温太傅和姬凤离一党。你也说过,左相不除,朕的江山便坐不稳,而温太傅不除,朕也不好对姬凤离下手。有些时候,权术是不得不用的。朕已经想好了,温太傅今日下狱,他日,朕还会放他出来重用他的。”

花着雨凝眸笑了笑,她倒是小看皇甫无双了,才登基不久,帝王权术已经玩得很娴熟了。

“皇上打算动左相吗?”花着雨淡淡问道,虽然说姬凤离此次北征,主要是借机拿到北方兵权,但不可否认,他确实也立了大功。在百姓心中,他声名鹊起。而且最关键的是,姬凤离的把柄很难拿到,根本就不好动。

皇甫无双抬眸笑道:“朕也想啊,但是还没想到万全之策。不过应该也快了,小宝儿,你不是向翼王借了兵吗,只需屯兵在北方阻住王煜的兵马即可。”言罢,他回身坐到龙案前,继续批奏折。

日光透过窗棂,映照在他的衣衫上,明黄色的袖子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夺目。

腊月二十二,年关将近。

这一日上朝,右相聂远桥上了一道折子。

花着雨从聂远桥手中接过折子,呈到了皇甫无双手中。

皇甫无双接过折子,打开扫了一眼,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他将折子向龙案上一拍,冷然道:“右相,你这完全是诽谤。左相为了南朝,亲自到军中监军,将北军驱逐出我朝。左相对我南朝忠心耿耿,是国之柱石,你竟然说左相大人有谋逆之心,是何居心?”

皇甫无双的话一说完,群臣顿时一片哗然。

花着雨心中也一凛,抬眸瞥了一眼聂远桥,只见一向板着棺材脸的聂远桥唇角勾起一抹笑,高声道:“臣并非诬陷,臣有证据。”

“说!”皇甫无双冷声说道。

花着雨站在皇甫无双身侧,她知道这是皇甫无双和聂远桥早就定下来的计谋,如今两人不过是在演戏。只是,皇甫无双这么快就对姬凤离下手,难道已经有了万全之策?红口白牙说人谋逆,哪里有人会相信!

她抬眸朝姬凤离望去,只见他站在群臣最前面,冷眼看着聂远桥和皇甫无双一唱一和,唇角兀自挂着一丝淡淡的笑。

“左相大人此番北征,明里将北军击退,实际上已经私下和萧胤达成了协议,所以北军佯装败走。左相姬凤离趁北征将兵权拿在手中,意欲回兵以谋南朝,届时和北朝瓜分南朝。皇上若是不信,臣有证据,因为左相大人的未婚夫人便是北帝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卓雅公主,陛下想想,若是左相没有和北帝达成协议,北帝如何会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左相。”

聂远桥此言一出,群臣更是哗然。

皇甫无双也倒抽一口冷气。

花着雨心中却是大惊。

聂远桥如何得知,锦色是萧胤失散多年的妹妹?

当日,自己带着锦色的挂坠到了北朝,被萧胤认出,以为自己是他的妹妹。那时候,她才知锦色是萧胤的妹妹。按说,她是第一个知道的,萧胤是第二个知道的,如今萧胤已经失忆,那么,这世间也就剩下她和锦色知道了。

聂远桥是如何得知的呢?

难道,是锦色说的?

这似乎不可能,若真是锦色所说,那么其实她也等于将自己的命搭进去了。再说,锦色对姬凤离明明已经深爱,怎么可能去害他?

姬凤离薄唇微微一勾,淡笑道:“右相对本相倒是很关心啊,只是不知右相从何知晓,本相的未婚夫人是北朝公主?”

聂远桥转首对姬凤离说道:“本相起初也不信,左相怎会做出谋逆之事,可是,事情由不得人不信啊。这件东西,相信你们可以看出来这是哪国的东西。”言罢,聂远桥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事高举在头顶。

花着雨缓步下去,将那物事拿在了手中。纵然花着雨身经百战,遇事极为镇定,但是看到这个物事,头脑忽然变得一片空白。

这是一个挂坠,是锦色戴在脖子上的挂坠。

花着雨拿着挂坠,手微微地抖了起来。

这个挂坠,当日在阳关,她被萧胤抓走后,以为锦色已不在人世,便将挂坠交到了萧胤手中。而萧胤此时正在北朝,这挂坠又是如何跑到聂远桥手中的?

花着雨压下心头的惊诧,慢慢地走到皇甫无双面前,托着挂坠,交到了皇甫无双手中。

皇甫无双眯眼察看了一番这个挂坠,好奇地说道:“这不是挂坠吗?有何特别?”

“皇上,这个挂坠可并非一般的挂坠,皇上可以看看上面镌刻的图腾,这可是北朝皇家祖传下来的图腾,只有皇室中人才可以佩戴。而这个挂坠,正是左相大人的未婚夫人佩戴的。”

“笑话,聂远桥,你拿出一个破坠子,就说是左相夫人的,谁能证明呢,我还说是你女儿的呢。”一个大臣在后面冷冷说道。

“这件事,宝公公可以作证。”聂远桥忽然转对花着雨道,“这个挂坠是不是左相未婚夫人的?宝公公据说是认识左相的未婚夫人的。”

花着雨凝视着挂坠,心中一阵波涛汹涌。她有些说不出自己此刻的感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在兴奋地叫嚣着,终于可以扳倒姬凤离了,她终于做到了,终于可以为枉死的将士们复雠了。可是,另一方面,她又隐隐感觉事情不对劲,很不对劲,她感觉自己似乎陷入到了一团迷雾之中,有些事情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原本喧闹的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齐齐望向花着雨。

这一瞬间,花着雨脑中心思急转,无数个念头闪过。

大殿内明明温暖如春,可是花着雨心中却被那些念头击得生出无边无垠的冷意来。这冷意似乎顺着肌肤,一直渗入心底,让她几乎要忍不住颤抖。她极力克制着,宽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才保持住面上的淡然不惊。

她抬起头,唇角刻意勾起一抹得意至极的笑容来,慢悠悠地说道:“不错,咱家确实认识左相的未婚夫人,而这挂坠,也确实在左相的未婚夫人身上见过。”

“你……”有几个大臣怒声喝道,无数道目光集中在花着雨身上,有嘲弄的,有愤怒的,还有憎恶的……

花着雨回望过去,清眸中带着一丝猖狂,但当她的目光从姬凤离身上扫过时,唇角的笑缓缓凝住了。

姬凤离没有说话,只是凝眸看着她,接触到他的目光的那一瞬间,花着雨似乎感觉到周围的人声都慢慢地淡去了。

他在笑!

很淡很淡的笑容,还是那样温文尔雅,那样风华无双,然而他的目光却一分一分地凉了下去,那种凉比冷还要令人心悸,就那样隔着不远的距离,慢慢渗透了过来,凉透了花着雨的心胸。

“元宝,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可不能胡说啊!你怎么会认识左相的未婚夫人呢?”皇甫无双眉头一拧,沉声问道。

花着雨转首禀告道:“禀皇上,奴才并非胡说,奴才在战场上还曾为救左相夫人而违反了军规,左相大人甚至为此事罚过奴才。这件事,军中将领都曾亲眼见到,皇上一问便知。”

皇甫无双闻听此言,凝眉道:“此事可是真?”

几个上过战场的将领答道:“宝公公认识左相夫人确实不假,但,这也不能说明这个挂坠就一定是相爷未婚夫人的。请问,宝统领是男,相爷夫人是女子,怎么会让他看到这种贴身之物。”几人一番慷慨陈词,极其愤怒。

“好了!”皇甫无双忽然一拍龙案,冷哼道,“这件事朕会查个清楚的。来人,去左相府,传左相夫人进宫!”

“皇上,奴才愿前去传旨。”花着雨眉心微微一凝,转身跪下说道。

“元宝,朕这裏还需要你伺候,派别人去吧。吉祥,你去相府传旨。”皇甫无双冷声吩咐道。

吉祥答应一声,率领几名禁衞军前去相府宣旨。

等待!

大殿内鸦雀无声。

在场的一众大臣,有的面色焦灼,有的暗自欣喜,有的心惊胆战……唯有姬凤离冷然站在大殿内。自从花着雨说认识锦色后,他始终一言不发,面色平静犹如湖面,似乎天大的事情也惊不起半分波澜。

花着雨站在大殿内,隐隐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这种压抑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吉祥执着拂尘,急匆匆地步入了殿内。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吉祥的身上。

“皇上,左相夫人不在府中。奴才问过左相府的下人,说是一早便去上香了,可是奴才派人寻遍了京城各处庵堂,均不见左相夫人的影子。”吉祥俯身跪拜后,细细禀告道。

吉祥尖细的声音在大殿内静静回荡,然而,就是这样的声音,让花着雨感觉到了巨大的震动。

锦色失踪了?!

如此,恐怕,姬凤离的罪名便要糊里糊涂地确定了。

“哦!不在府中?继续寻找!”皇甫无双冷然下令。

“皇上,她分明是知悉自己挂坠丢失,怕事情败露,所以逃走了。”聂远桥高声道。

“姬爱卿,你可有话要说?”皇甫无双一字一顿缓缓问道。

姬凤离上前两步,卓然凝立,目光极其冷峻地从聂远桥的身上移过,再转到皇甫无双的身上时,眸光收敛转为惶恐和悲凉。他躬身道:“微臣既没有和北朝串通,也没有谋逆,至于微臣的未婚夫人,虽然她身世不明,但微臣相信,她绝对不会是北朝公主。此事还请皇上明察,还微臣一个清白!”

皇甫无双长长叹息一声,沉声道:“好,左相大人不必惊惶。此事朕一定会彻查,不过,这段日子恐怕要委屈左相大人了。禁衞军何在?”

殿外早有禁衞军在恭候,闻言一对金甲兵士疾奔而入,为首一人正是聂远桥之子聂宁,他抱拳跪在地上道:“禁衞军统领聂宁在此听令。”

“将左相姬凤离拿下收监,待事情彻查清楚后,再行判决。”皇甫无双冷声命令道。

“末将听令!”聂宁扬声说道,站起身来,便向姬凤离走去。

“慢!”几名大臣闻言,快步上前,将姬凤离团团围护在中间。还有几个武将甚至快步上前,挡住了聂宁等人。

一时间,殿前寒光烁目,杀气逼人。双方皆是怒目相对,殿内气氛凝滞,犹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大胆!你们要造反吗?”聂宁冷声质问道。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寂静下来。

花着雨静静地立在皇甫无双身侧,垂眸望向殿堂下。

一殿的寂静无声。

“你们都退开,此事相信皇上一定会彻查清楚,还本相一个清白的。”姬凤离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响起,语气不疾不徐、轻若熏风,却分明带了一丝威严。

一众大臣闻言,不甘地退了回去。

姬凤离抬眸向皇甫无双望了一眼,跪拜施礼,随即蓦然回身,朝着大殿外快步而去,自始至终,再没有看花着雨一眼。

聂宁带领禁衞军快步跟了上去。

花着雨站在皇甫无双身畔,遥望着姬凤离那袭玄色朝服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眼前。

奇怪的,当看到姬凤离被带走时,她心底竟然没有一丝欣喜或者快|感。相反,一种浓浓的空落落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

“退朝!”皇甫无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花着雨猛然一惊,抬眸时,看到一殿的大臣三三两两地退出去了。

大殿之上,只剩下皇甫无双和花着雨。

“小宝儿,朕终于可以除去姬凤离了,你高兴吗?”肩头上忽然一紧,皇甫无双伸手拍了拍花着雨的肩头,唇角噙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花着雨淡淡一笑,凝眸道:“奴才实在没有看出来,皇上手段如此高明。姬凤离如今声名正盛,原本不好定罪。却不想,他的夫人竟是北朝公主,这是他自取灭亡,也怪不得旁人。只是,那女子是北朝公主之事,定是极其机密的,皇上是如何得知的?”

皇甫无双勾唇笑道:“小宝儿,你真的很想知道?”

花着雨缓缓笑道:“奴才自然是很想知道,皇上也知,奴才和姬凤离原是有旧仇的,奴才早就想扳倒姬凤离了。对于那个相助之人,奴才也是极其感激的。不过,皇上若是不想说,奴才就不问了。”

皇甫无双仰首哈哈一笑,“你呀,明明很想知道的。也罢,此事也没必要隐瞒于你,我这就带你去见一见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