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是非成败(1 / 2)

凤隐天下 月出云 4135 字 3个月前

花着雨出了宫,在路上遇到了斗千金的护衞。他们拦住她的马车,将她请到了东燕的驿馆,说是斗千金有要事和她说。正好,她也有些事要问他。

东燕驿馆的大厅内,花着雨望着斗千金,扬眉道:“是姬凤离让你来带我走的?”

斗千金一愣,随即唇角微弯,绽放出一抹惑人的笑意,“非也,是我要找你的。”

花着雨颦眉道:“不知王爷找我有什么事?而且,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王爷当日,何以一定要娶我?后来,为何一直在寻找赢疏邪?这件事,王爷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娶你,是因为知道你就是花着雨。寻找赢疏邪,是因为知道赢疏邪就是你!只是,不管是赢疏邪还是花着雨,我都从来没见过你的容貌。萧胤那个家伙对我不够坦诚,不肯告诉我元宝就是你,否则,本王恐怕早就寻到你了!你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斗千金缓缓说道,一向戏谑的语气,此时十分凝重,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此时也满是怜惜。

“你怎么知道赢疏邪和花着雨是一个人?”花着雨极是惊诧地蹙眉。

斗千金意味深长地低声叹息,“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你是默国公主。”

“你说什么?”花着雨惊得站起身来,“我是默国公主?”

斗千金颔首道:“默国的皇后是我的姨母,当年默国覆灭,她身怀六甲逃了出来。原本我母后是要接她到东燕去的,她托人回了一封信,说自己刚生了小公主,不适合长途跋涉,日后再去。其后,就再也没有了我姨母的消息。这几年,母后嘱托我寻找小公主。因为知晓当年是花穆将姨母救出来的,我就围绕花穆身边的女子寻找,结果都不是。直到知晓了赢疏邪原是女子,我才猜想你是小公主。我一知道,就立刻去寻你。后来打听到你去了北朝,又无意从萧胤口中知悉你就是赢疏邪,就知道是你了。可惜,我没见过你的容貌,自从你逃婚了,就再找不到你了。去岁,在南朝,我可是追寻了那个假的赢疏邪好久啊,谁知道,真的你却上了战场,谁又知道,你摇身一变成了太监!不过现在找到你也不算晚,随我到东燕吧!”

“我怎么会是小公主呢,我爹爹是花穆,这怎么可能?”花着雨还没从她是公主的身份中回过神来。

“这件事,你可以去问一问花穆。或者,随我去一趟东燕,我母后定然能认出你来。”

花着雨静静瞥了他一眼,勾唇道:“我还是去问爹爹吧,而且,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解决的。抱歉,我不能随你到东燕。”

“真的不去?”斗千金倒好似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并没有多少惊讶,只不过,语气里隐隐有些失落,“我希望你早日能叫我一声表哥。”

花着雨笑道:“你难道还缺妹子?”

“自然缺了,尤其是你这样的妹子。”斗千金笑嘻嘻地说道。

“我要去烟都,日后有机会,我会去东燕的,告辞!”花着雨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去。

斗千金把玩着手中的金币,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头涌上一阵落寞,他没有告诉她,其实,他们一早就有婚约的。只是,恐怕,这一生他都不会说了。如果,默国不曾灭亡,或许,她就是他的王妃呢。只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花穆和皇甫无双是在南朝东部的重镇烟都举事,同时揭竿而起的还有东南部几个边防城镇的守将。花穆筹谋多年,他的部下镇守着南朝不少重要市镇。一夕间,狼烟四起,民不聊生。

花着雨穿过一座座相连的帐篷,在安的引领下,径直走向最大的青灰色军帐。一张床板,一只矮几,上面摊着一张行军图,花穆的军帐依然和以前一样空旷简陋。只是裏面的人,身份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花穆看到花着雨进来,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眯眼道:“你回来了?”

花着雨默然不语,奇怪的是,心裏并没有多少愤恨或者埋怨,有的,只是浅浅的哀伤。

“那九五之尊的宝座真的那么诱人吗?”良久,她低声问道。

花穆沉声道:“爹说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别说是为了我!”花着雨静静说道,勾唇淡淡笑开,笑容惨淡到极处,反透出冷冽逼人的美,“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

花穆直视着她,终于重重叹息一声,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为什么不说话?”花着雨再问,“当年默国皇后生下的到底是男还是女?”

花穆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雨儿,事到如今,爹也不想再瞒你,当年皇后诞下的确实是一个小公主,那个小公主便是你。爹为了号召默国旧部,才声称皇后喜获龙子,爹费尽心机,将无双送入宫中,就是想让他日后登基为帝,再娶你为后。那么,我默国的骨血便可重获江山,日后,再改朝换代,还默国国号。”

“你的父皇虽然懦弱,却是一位仁爱的君王,只是可惜,他的仁爱扶不起将倾的大厦。叛军四起,处处狼烟。终于他们攻破了紫燕城,你的父皇端坐在昭阳殿内,下了平生最后一张诏书。他要我带你的母后逃走,要我光复默国,你的父皇却活生生烧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花穆冷峻的黑眸眯了眯,原本波澜不惊的眸中风云际会。花着雨仿佛看见他的眼睛里前尘往事疾速闪过,从歌舞升平到国破家亡,鼎盛了几百年的默国在一夕间倾覆。

花着雨心底深处,好似被人用利刃劈过一番,那死去的,毕竟是她的生身父亲。她虽没有亲历这些,然而,还是从花穆的淡淡叙述中,感受到当时的惨烈。

花着雨凝眉,目光泠泠,眸清如水,“当年在默国,爹爹是什么身份?”

花穆侧首,冷峻的脸上浮起一丝慈爱,“雨儿,无论我是谁,都是这世上最疼你的人。”

花着雨惊愣地望着花穆,到了此刻,他还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份。但她直觉,他绝不是默国臣子那么简单。

“一定要复国吗?战火四起,又将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命丧铁蹄之下。何况,天下早定,百姓思安,我们是起事复国,可南朝百姓会认为我们是打着复国旗号犯上作乱,谋逆篡位。时局不会容我们。暂且不说兵败,就算是攻入了禹都,登上了帝位,那又怎样,只会令南朝群雄并起,举旗讨伐,这位子,我们又能坐多久?南朝内乱,狼烟四起,北朝、东燕或者西凉若是再趁乱侵入,那爹爹,你岂不成了千古罪人?”花着雨清声说道。

一番话说完,室内一片死寂。很显然,这些话花穆是听在心裏了。但是,让一个毕生以复国为信念的人接受却又谈何容易。花穆猛然起身,面色冷峻,目中满是怒痛,“你这孩子,真是令我失望透顶!你以为爹爹愿意起事?若非计划失败,让姬凤离登基为帝,爹爹也不会起兵!”花穆仰天长叹,冷肃的身形四周萦绕着无可奈何之意,沉声道,“爹累了,你出去吧!”

花着雨凄然摇头,快步从帐篷内走了出去。有些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但她知道,花穆绝不是置天下百姓于水火而不顾之人。

外面月色正好,一片清明。不远处一人背着月光而立,看不清面貌,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孤立在那里,身前身后并无一个随从。

花着雨顿时怔住了,缓缓驻足,心弦悄然绷紧。

皇甫无双来了多久,是否听到了她和花穆的谈话?不过,看距离,他似乎还没有走过来。

花着雨快步走上前去,皇甫无双听到脚步声,抬眸看她,双目熠熠生辉。眉目神情,因着背光,显得混沌而模糊。

“小宝儿,你终于来了,想死我了。”他转过脸,长眸微翘,眸中带笑,那笑如夜蛊惑,如花灿烂。

三日后,几路大军在烟都会合,花穆和皇甫无双整军向距烟都最近的雍城攻去。花着雨并未随军前去,而是留在烟都镇守。

十日后,传来大捷之报,大军攻下雍城,向宁都进发。随着大捷而来的,还有一个消息,姬凤离已经登基为帝,整肃兵马,御驾亲征前来平叛。

花着雨凝立在烟都的烟雨之中,四月的花雨漫天飞舞,仿若一卷水墨画,又仿若无声的韵律,拨动她的心弦。

这些日子,她刻意不去想他,刻意忽略他的消息。但他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入她的耳中。

姬凤离登基为帝。没有人比花着雨清楚,这个消息背后代表的意义了。她不会忘记纳兰雪那日的话。他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姬凤离却迟迟不肯登基,只因为一旦登基便要遵守他母后的诺言,封温婉为后。

如今,他终于登基,那说明他终于决意要封温婉为后了。

她倚在树干上,眼前的明媚春光,也似笼了一层凄哀的纱。

他曾说过,无论上天入地,他都不会放开她。

他也曾说过,他爱她。

他更说过,要用他的生命来守护她。

可到头来,一切不过是烟花碎落,瞬间的璀璨过后,带给她的是无尽的虚空和黑暗。

他为何如此待她?为了刑场上那几刀,还是为了当日女扮男装的欺瞒?可花着雨直觉,姬凤离绝不是这样的人。

抑或,真如他所言,他在乎她前朝公主的身份。是啊,这样的身份,她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那大火中葬身的亲生父亲,那血流成河中覆灭的王朝,将是他们之间永远的沟壑,终生无法填满。

花着雨缥缈而笑,内心深处,无悲无恨也无怒,只余惨淡到极处。

一朵落花在风里飘零,她伸手将花抄在手里,闭目轻嗅了一下,淡淡的花香扑鼻,胃里忽然一阵翻腾,她扶住树干,抑制不住地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到最后似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口中一片苦涩的味道。

她扶着树干撑着站起身来,喘息了好久。

好端端的,为何吐了呢?

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她好似被魇住了一般,惊得脸色煞白。

她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一个妇人,彼时那妇人有孕两月,每日里都是吐啊吐的。听那妇人说,女子有孕,大多会有孕吐。

花着雨想起妇人的话,心中顿时怀疑。难道说,她有了孩子?她细细一想,才乍然发现,自己这个月的月事似乎已经迟了好久还没有来。

“泰,你随我来!”花着雨冷然说道,衣袂飘飞间转身进了帐篷。

泰忙跟了进去。花着雨坐在椅子上,伸出手腕,让泰为她诊脉。泰手指搭在花着雨腕上片刻,浓眉乍然拧了起来,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怎么样?”花着雨瞧着泰微微变色的脸,颤声问道。

“将军大概已经猜出来了吧,是喜脉。”泰低低说道。

花着雨放下衣袖,笑了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泰担忧地看了花着雨一眼,缓步走了出去。

有了孩子,便是喜脉。当日,姬凤离说,要她有个孩子,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他。为此,他假意称病也要接近她。可如今,这喜脉于他而言,恐怕是算不得喜了。

她站起身来,快步出帐,吩咐平、康、泰道:“备马,随我去宁都。”

宁都不算大城,但却驻有重兵,只因宁都扼守着青江之源,如若花穆和皇甫无双攻下宁都,大军便可一路顺水而下,直取禹都。

花着雨抵达宁都时,正是黄昏。天空中阴云密布,眼看着一场雨便要来临。她一拉缰绳,马儿追电便向大营中奔去。刚到营中,便感觉到大营中气氛极是肃穆,莫非是吃了败仗?

迎面安牵马而出,看到花着雨,快步奔了过来。安面色青白,看上去惊魂未定,就连说话都隐约带着哭腔,“将军,你来了,不好了!”

花着雨从未看到过安如此惊惶的样子,心下一惊,平早已开口问道:“安,出什么事了?”

“侯爷出事了!”安话未说完,已经哽咽。

花着雨滚鞍下马,疾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侯爷在哪里?”

康痛声道:“在帐篷内,随行军医说,说侯爷可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