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一看银票,甩手丢出来,说:“太大了,没有这么多银子!”
“你们一个钱庄连一百两银子都没有?那我还有几张五百两的银票怎么办?”李少爷挥舞着银票目瞪口呆。
“客人啊,我们这行有个规矩……”掌柜的俯下身,在高高的柜台上居高临下地说,“一百两以上的银票数额太巨大了,常常有人作假、盗窃,所以我们这裏虽然接受全国四百一十六家钱庄联手发行的银票,但一百两以上的大额银票的话,是需要担保人才能兑换的。”
夜莺赶紧站出来:“我做他的担保人!”
“好,没问题。”账房先生低头写了字。夜莺欣喜地准备签字,账房先生把纸递给她,“请姑娘到户籍地盖一下衙门的印。”
“啊?”夜莺愣住。
“换言之,不是本地人的话,不能担保。”账房先生铁面无私。
最终,因为银票面额太过巨大,被赶出来的李少爷,继续站在包子铺前发呆,连夜莺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都没注意到。
过不多久,突然有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孩子笑嘻嘻地过来,提着一袋铜钱,摸出四个给老板,说:“来四个包子。”
她拿了四个包子,转手递给李少爷两个。
李少爷赶紧接过来,同时用仰慕的眼神看着这个圣母一样沐浴在朝阳的金色光辉中的女孩子。她一身淡黄色绸衣,头发简单地挽着髻,上面插了一支小小的金钗,不施粉黛,却是十分清秀可人——尤其在她给自己递了两个包子之后,那张脸怎么看怎么顺眼。
“谢谢姑娘好心,请问姑娘……”
话音未落,那个黄衣少女已经转过身,说:“走吧。”
“走?去哪里……”
“一起逃婚啊。”她顺理成章地说。
李少爷冲上去,将她的肩膀掰过来,然后按着她的脸仔细看,再仔细看……
“金姑娘?”这就是那个邋遢随便无赖的金姑娘?
“你哪里来的钱?”李少爷诧异地盯着她看。
她一扬手指:“半两重的金戒指,金子兑银子今天是一兑八,换了四两银子呢。我还顺便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买了点小首饰请了个梳头婆做了个发型……”
她财大气粗,路过烧饼铺的时候又丢出十个铜板:“老板,给我来十个,我路上吃!”
李少爷赶紧跟了上去,叫她:“金姑娘……”
“啊?什么事?”她假装不知道。
“不如我们同行吧。”他赶紧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不行!”她斩钉截铁,“你是要自由自在行走江湖的,我怎么好意思拖累你?”
“行走江湖是很寂寞的,也需要一个人说说话对不对?”他凑上去。
夜莺将他的脸一把推开,加快脚步。
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他还站在那里,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扬扬手里的包子,说:“逗你玩的啦,这个就是给你的,快点吃吧,今天不能休息,还要继续跑路呢。”
他松了一口气,笑着追了上来。
“对了,既然开始同行了,不得不先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夜莺问。
李少爷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我叫李富贵。”
夜莺默默地点头,说:“令尊取名,真是……言简意赅。”
“那么姑娘呢……”
“我……我姓金,名叫多多。”
“金多多?令尊取的名字也不差……”
“是啊是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鬼话他们是不相信的,所以逃得越快越好,离京城越远越好。
度过黄河,越过淮河,一路行到大城市。那些大额银票终于偷偷到黑市兑换了,虽然换得很不值钱,但两人也终于到了扬州这个传说中龙蛇混杂、青楼林立、富商遍地的——旁边一个叫嘉尚的小镇子。
两个逃婚的人——李富贵和金多多,在清晨初升的朝阳中,迎着阳光,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努力,等风声过后,找到一个好男(女)人,再回家!”
两个人摸出身上的钱,李富贵还有七十两银子,而金多多还有四两银子。
两人到镇门口的茶馆里喝茶,李富贵问茶博士:“这裏有哪户人家要卖房子吗?我想买一间。”
镇子很小,茶博士了如指掌,马上一指街对面,说:“那里进去,巷子里第四个门,刘大娘家最近要卖房子,三间房,一个小院子,我带两位客官去看看?”
两个人求之不得,赶紧跟着去看。
小院子果然是很小的院子,一个天井,两块石头三四株芭蕉,旁边一张石凳子,整个院子拥挤得只能站得下四五个人。堂屋旁边两间厢房,后面有厨房和杂物间。
“很好啊,多少钱?”李富贵问。
刘大娘赶紧说:“八十两。”
李富贵转身就走,说:“没有钱,买不起,还是买个小点的吧……”
夜莺——不,现在已经是金多多了,她见刘大娘一脸呆滞的样子,赶紧凑上去,拉住李富贵说:“那不如我们凑钱一起买啊……”
“不行!”李富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们只是各自逃婚而已,要是现在再住在一起,那就不是逃婚了,而是私奔了。你想,我们要是住在一起,我们的逃婚,马上就由抗婚的节烈行为变成了私奔的不顾脸面的行为,这个落差是很大的……”
“可是你买不起房子啊,我们这是非常时期非常行为对不对?这样吧,你出四十两,剩下的我来凑,我们一起买下怎么样?”
李富贵皱眉思索了会儿,虽然知道她并没有四十两银子,但还是终于点头,说:“成交。”
在金钱面前,无论怎样重要的名声气节,都只好乖乖地退后了。
“不过,你不是只有四两银子了吗?”
“这个你不用管。”
金多多直接拉着刘大娘躲到房里说话去了。李富贵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隔窗看见刘大娘一边抹泪,一边握着金多多的手,两个女人在那里稀里哗啦地哭起来,然后金多多比了个三的手势,刘大娘狠狠摇头,她又比了个五的手势,刘大娘开始犹豫,她比了个八的手势,一边还做出种种哀求的表情来,李富贵叹为观止,原来女人的表情是可以这么丰富的,说了一会儿话,居然能有上百个面部动作。
他还在赞叹,猛然间见金多多笑容绽放,跳起来奔出来,说:“李少爷,谈拢了,给我钱吧!”
李富贵掏出四十两银子给她,她从中间拿走二两银子揣在自己的怀中,转手将三十八两递给刘大娘,说:“这是三十八两银子。”
刘大娘接了银子,握着她的手说:“好姑娘,要不是你这么可怜,这房子这个价我怎么也不会卖的啊……”
直到刘大娘走了,李富贵还在目瞪口呆中。
金多多欢欢喜喜地拿起笤帚开始打扫,一边叫他:“这裏就是我们的家了!”
李富贵继续目瞪口呆中:“我们?不是所有的钱都是我出的吗?”而且她还赚走了二两。
“哎,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只要出四十就好了啊,原价是八十两,你出四十两,现在你有多出一两银子吗?”
李富贵觉得不对劲,但是一时却找不到她话中的漏洞,只好点头。
“所以,这是我们的房子啊。”她把重点放在“我们”两个字上。
李富贵拿着扫帚,僵立在那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金多多回头,对他微微一笑:“傻瓜,赶紧打扫吧!声明,左厢房是我的,右厢房是你的,我们楚河汉界,互不侵犯!”
奇怪,这个刚见面时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女人,其实笑起来也还是蛮可爱的。
李富贵不再追究:“好,我去打扫厨房。”一头扎进蜘蛛网遍布的厨房里。
“小心啊,全都是那么厚的灰尘,我去提水……”
“啊,我也去,对了,水井在哪里?”
“要不就去后面水沟吧。”
“好,那么我们的水桶在哪里?”
“那……你先去买水桶吧。”
“我们的钱在哪里?”
“你不是还有三十两吗?”
“可你刚刚赚了我二两银子啊……”
不管怎样,这两个逃婚途中偶然相遇的人,开始了他们逃婚后的共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