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2 / 2)

奉旨逃婚 侧侧轻寒 5966 字 1个月前

“仙草粉?”

“不是。”

“那么是用……”

“用马蹄啊。”

“……”夫人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情。

“前几天我们烤了一匹马,我抽出了马蹄筋,熬成了胶。蹄筋含有丰富的胶质,凉了之后就能冻得很好哦,晶莹剔透对不对?”

“这……这是……”

“对啊,这是正宗的马蹄……糕哦。而且这个效果绝对赶得上阿胶和鱼胶,可以强生健体,夫人你吃了,肯定健步如飞,延年益寿……”

于夫人再次蹦起来,一把推开她,狂奔冲向外面。

一路上只听丫鬟们大喊:“夫人又吐了!”

“搞定!”金多多坐在屋内,得意地打了个响指,捏起一块马蹄糕吃了一口。

“味道不错嘛,就是有点淡淡的腥……不过这么一点瑕疵无所谓,人生还是很圆满的。”

人生根本不可能圆满。

因为于夫人又坚强地站起来了。

只过了一夜她就痊愈了,第二天早上金多多、李富贵、王发财照例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她,又出现了。

“孩子,我觉得你的出发点还是好的,毕竟你还没嫁入我们于家,不清楚我的习惯也是正常的,只要以后不再给我做马蹄……糕之类的,也没什么,不知者不罪……”

金多多看看于至善跪在母亲面前抱着她大腿的造型,一瞬间就明白了于夫人坚强站起来的原因——当然是于至善的苦苦哀求,终于打动了于夫人的铁石心肠了。

但是,很明显于至善并没有打动金多多的心肠。

因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金多多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就不信自己摆脱不了这母子俩,她就不信自己斗不赢扬州知府一家人!

第三计:必杀之虐!

李富贵看着她目露凶光的样子,不由得心惊胆战。

而给她定下三计的王发财,心有余悸地出声提醒:“多多,那个似乎……很损阴德啊……”

“好吧,既然婆婆如此善解人意,我决定,非嫁入你家不可!”

于至善喜出望外:“真的?”

“真的!不过我只有小小的一个要求……”

于夫人立即拍胸脯打包票:“放心吧,我儿子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干坤,除了分不清水稻和麦苗之外,他简直可以说是毫无弱点!”

“是这样的,我平生有三样最喜欢吃的菜,在我成亲的酒席上,一定要吃到,如果没有这三样,我就不成亲了。”

于夫人松了一口气:“没问题!我们于家虽然没有本朝首富楚家那样富可敌国,但儿子结婚的时候几道菜还是弄得出来的,除了龙肝凤胆弄不到,燕鲍翅参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不知你喜欢吃的是……”

“第一道,是鹅掌。”

于至善顿时感动得泪流满面:“多多,我就知道你和我情深意重,一定不会为难我们的……鹅掌这个可以有。”

“鹅掌肯定有。”于夫人加上一句。

“不,我这个鹅掌与众不同。”金多多笑容甜美,神情向往,“要一块铁板,上面涂上油盐酱醋和葱姜蒜汁,然后把活鹅的鹅掌洗净,放在铁板上,下面用文火慢烤,铁板受热之后,鹅就会被烫得在铁板上不停地踏步,走来走去,一边惨叫一边扇翅膀,等到它再也支撑不住,倒下来的时候,那双鹅掌就烤好了。把鹅提出来斩掉鹅掌,五只鹅可以凑一盘,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是这样的鹅掌味道特别好,绝对一吃忘不了。所以这个鹅掌它不叫鹅掌,叫凤翼天翔!”

于夫人和于至善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就连李富贵和王发财的嘴角也抽搐了。

“这……”

“不知你家准备请多少桌人呢?”

“家父交游广阔,我看……至少也要一两百桌……”

“没什么嘛,不就是五百多只鹅嘛。我知道夫人是吃斋念佛的嘛,不过我真的很喜欢这道菜,而且你们想啊,前院是喇叭唢呐,成亲的喜乐和欢笑,后院是几百只没有了脚掌的白鹅挤来挤去地哀鸣,这个显得也格外热闹是不是?”

于夫人立即做出了要向外冲的姿势,于至善死死地拖住她:“娘,别担心!我们……我们把鹅放得远一点!君子远庖厨,眼不见为净!”

于夫人喉头“咕”的一声,硬生生地咽下已经涌到喉咙的血,咬牙问:“那么……第二道菜呢?”

“第二道菜,是鲤鱼。”

于至善赶紧说:“鲤鱼好啊,成亲时烧一条红鲤鱼,代表红红火火、大吉大利、年年有余,这是喜宴的常备菜!”

“我这个鲤鱼,做法和别人又有所不同了。”

王发财低声问于至善:“你娘平时有没有什么心痛、头痛之类的毛病?我担心她……听到做法会过度刺|激,对身体不利……”

“放心吧!”于夫人重重一拍桌子,“有这个鹅掌垫底,我有什么承受不住的?金姑娘你尽管说!”

“把活鲤鱼捞出,立即用湿布包裹鱼头,然后迅速刮鳞剖肚,鱼肉划开成薄片,连湿布一起下油锅,片刻即起,放在盆中后解开湿布,鱼身已经金黄脆嫩,但鲤鱼还未死去,鱼眼还在转动,鱼嘴还在一张一合,那个肉啊……别提……多……鲜嫩……”

说到这裏,金多多自己也有点受不住了,想象着那恐怖的场景,头皮发麻,嘴角抽搐。

李富贵瞥了金多多一眼,神情平静,淡淡地说:“我听说鱼头都是要对准席上最尊贵的人的……”

金多多煽风点火:“对啊,到时候公公婆婆坐在上位,红烧鲤鱼一上来,鱼头对着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像唱歌……所以这道菜就不叫鲤鱼了,叫天外仙乐!”

没见过世面的素食主义者于夫人,哪经得起这个刺|激,当场捧着胸口,往后一仰,眼看就要不醒人事。

于至善王发财赶紧一左一右地把于夫人托住,扶起来重新坐到桌前。于夫人趴在桌上,面如死灰,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还有第三道菜,叫做活浇猴脑。把山里的野猴子啊,用凿子敲开天灵盖,油锅里的油烧得滚开,然后端起油往脑壳里一浇……”

没等她详细讲述这道菜的做法,于至善和于夫人已经一起跳了起来,转身跌跌撞撞离开大厅,扶墙狂奔而去。

金多多看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身影,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幸好幸好,不然我也说不下去了……我的脚还在发抖呢。”

李富贵都服了他们两人了:“这些稀奇古怪的虐杀吃法,你们都是哪里找来的?”

“稗官野史的地摊书上多得是,我随便找了几段让多多看了……话说多多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王发财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我……我以后再也不能吃鹅掌和鲤鱼了……”

“那么猴脑呢?”

“本来就没吃过!这下我连猴头菇都不敢吃了……呕……”

伤敌一千,自毁八百,成功击退了于氏娘儿俩的金多多,脸色惨白,虽然强自镇定继续吃早餐,但勉强吃了平时一半的食量就吃不下去了,捂着恶心的胸口回屋去了。

李富贵看着她的背影,有点担忧:“她今天只吃了四个豆沙包四个烧麦两个奶黄包两碗豆腐花,看来心理阴影很严重啊。”

“是啊……”

这么多天,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在梦里,金多多看见于夫人和于至善拜倒在她的脚下,山呼:“黑风寨女大王万岁,小的们肉眼凡胎,不识您庐山真面目,从今以后再也不敢提什么娶您进门、和您成亲之类没轻没重的鬼话了……”

她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椅上,得意地笑:“哇哈哈哈哈……”

旁边有人推推她,叫她:“不好啦,不好啦……”

她回头一看是小喽啰李富贵,便不耐烦地挥挥手:“干吗?”

“大事不好啦,于家抢亲来了!”

“唔……怎么可能啊,他们现在怕我怕得要死……”她不高兴地挥挥手,翻个身不想理他。

“一千二百人团团包围我们家没围墙的小院子,要把你带走,你说这个算不算抢亲?”

“区区一千二百人……一千二百人……不会吧!”她顿时惊醒,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凑到窗边一看,果然,门口只有八尺宽的小镇主干道已经被挤得人山人海,后面王发财家的院子也全是人山人海,就这么小的一块地方挤了一千多人,那密度,那叫一个摩肩擦踵、挥汗如雨,别说突围,几乎连只蚂蚁都钻不进去了。

她顿时额头上大大一滴汗:“有没搞错?”

看见她在窗口露面,下面的士兵群顿时起了波浪,有人在喊:“就是那个就是那个,公子的未婚妻!”

“哇,不会吧,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看不出是什么美女啊!”

“不可能旁边那个美貌男人才是我们要抢的对象吧?”

“就是那个女的!谁叫她和知府公子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呢?”

“……谁家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的姑娘需要我们过来抢亲?”

“这个嘛……”

还没等那群人讨论出个所以然,只听一声“让开”的声音,那密密集集的一千二百人,挪了半天终于挪出一条缝,于夫人和于至善从人群的后面,艰难地挤到她家楼下,仰头看着她。

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于夫人已经得意地大笑,说:“金姑娘,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金多多觉得她仗势欺人的恶心架势……和自己在梦里做黑风寨女山大王时,一模一样。

“定情信物你收了,聘礼你也收了,你就是我家的人没跑了!至于什么婚宴上的鹅掌鲤鱼猴脑那全都是不可能的!我家是世代念佛积善的忠良之后,你想要嫁入我家就乖乖给我们听话!”

“我……没想嫁入啊。”她立即说。

于至善脸色顿时一片灰暗。

士卒们一片骚乱,顿时议论纷纷:“猴脑也就算了,鹅掌和鲤鱼也不给人家姑娘吃一盘!”

“难怪人家姑娘都不愿意嫁过来。”

“嘘……”

于夫人的目光就像利刃,瞪了周围一圈,那群人最怕的就是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又最怕这位夫人,她等于是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顿时个个魂飞魄散,低下头不敢出一点声音。

于夫人镇压下众人,不屈不挠地继续对着金多多大喊:“金姑娘,你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死人!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们走!不然的话……哼哼哼……”

“不然怎么样?”

“不然,我们直接把你连这屋子一起抬走!”

李富贵脸色难看:“不会吧……这可是我四十两银子买的……”

“是我们,好不好?”即使在这样的危急时刻,金多多也不愿放弃自己的一半所有权。

“好吧……无论出资比例多少,这是我们买的房子啊,下面还有地基,不能被拆掉,不然损失惨重!”

“损失最大的是我好不好?我即将整个人都要成为他家财产了!”金多多快要崩溃了,死死地抓住李富贵的手,一身冷汗。

似乎被她掐痛了,李富贵转头看她,在下面的喧哗声中,他的目光澄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低声问:“你……不愿意嫁给他,对不对?”

“废话!”她低吼。

下面已经开始传来喊声:“拆!再不下来我们就要拆了”。

于夫人双手叉腰,得意扬扬地仰头看着他们,大喊:“金姑娘,赶紧下来,我们马上启程出发,去扬州成亲了!”

金多多猛地转头看李富贵。

李富贵凝视着她的眼,低声说:“好,既然如此,没办法了……”

她不解地盯着他:“李富贵……”

“就算暴露身份也没办法了,仗势欺人这种事,他们会做难道我就不会做?”他喃喃自语,然后就站在窗口,把自己的外衣一脱。

下面的人集体吸了一口冷气,有人大叫:“哇,脱衣服了!”

“不会吧!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脱衣服?”

没等他们惊讶完,李富贵双手抓住自己脱下来的中衣,猛地一撕——

嗤的一声,白色的中衣被干净利落地撕成两半,李富贵的手,往自己的腰带摸去。

下面的人继续大喊:“哇,撕衣服了撕衣服了!”

“真是潇洒利落、干净爽快啊!”

“可是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姑娘啊,就这么脱|光撕光半裸了?!”

“可是……可是这个姑娘和他一起住了这么久,也不在乎了吧?”

“这么说难道也许或者大概可能说不定……”

听着众人的议论,金多多眼睛一亮,握紧双拳低吼:“没错!这个办法一定行!”

随着李富贵脱成半裸,所有人都把同情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于至善。

于至善望着上面脱衣服的李富贵,脸顿时变成猪肝色。

说时迟那时快,李富贵从腰间摸出一块腰牌,对着下面大喊:“所有人都给我听着……”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忽然被紧紧抱住了。

猝不及防,他愕然睁大双眼——

众目睽睽之下,千万人的注目中,金多多,居然,抱住了他。

还不止是抱住了他。

她的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努力踮着脚尖,扬起脖子,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肌肤相贴,两人一丝缝隙也没有。

脱了,搂了,抱了,贴在一起了,还是……当众的!

然后,她带着胜利的笑容,对着下面大喊:“于至善,我不能嫁给你!因为,我和李富贵,私定终身了!”

一击即中!

李富贵愣住了!

于至善崩溃了!

于夫人狂乱了!

一千二百个士兵奔放了!

整个嘉尚镇像开了锅,几乎要炸了。

金多多还要给这个爆开的油锅再加一点料。

她扯过旁边的李富贵画的一张王发财含笑的画像,把手上的龙凤镯和怀里的小金鱼一起掏出来,用纸胡乱一包,然后往下面狠狠地丢下去,大叫:“定情信物和聘礼全都还给你们!从今以后,我和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于夫人顿时往后一仰,跌坐在地。

在一片喧闹声中,金多多小心地把自己的脸挪开一点,看着面前已经完全石化的李富贵,有点得意地问:“就是这样对不对?”

“……”他睁大眼睛瞪着她。

“不过你还是比我强,你连衣服都敢当众脱,我可不敢……那么,这样抱一下够了吗?”

李富贵继续睁大眼瞪着她,一动不动。

“……喂,说话啊!”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脸。

下面又传来惊呼,还有于夫人的惨叫:“快……快来人啊……把少爷抬回去……”

受刺|激过度而晕倒的于至善,惊怒交加而崩溃的于夫人,一千二百名士兵乱成一锅粥,场面更加不可收拾了。

她眨眨眼,没有理会下面的骚动,依然用清澈又疑惑的目光看着面前的李富贵。

那澄澈的目光,仿佛深深地投射进他的心裏,让李富贵的胸口猛地抽搐了一下,心脏“怦”的一声跳动起来,血脉猛地在胸膛散开,水波一样的温热,在他的胸口隐隐扩散。

不由自主地,他的手一松,手中握着的东西“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金多多低头看去,问:“什么东西?”

他赶紧捡起来,藏在身后,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

“好像是金的嘛,你太奸诈了,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钱,结果身上还藏着这么大一块金子?”她在一瞬间看到了那个东西的颜色,被光芒晃了一下,却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这……这个东西,不值钱……”

“骗人……原来你有这么多私房钱。”她想了想,又皱起眉,“你还要继续脱衣服吗?”

“不……不脱了,我其实是因为这个东西缝在内衣里,不脱外衣不好拿……”

“本来也没东西可以脱了。”她看了看他身上仅剩的一条裤子,然后趴在窗口,笑吟吟地托着下巴看着下面一片混乱的人群,又转头笑着瞟了他一眼,“你看,于夫人带着儿子撤退了。”

“你……”他看着她笑得轻松又无辜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结结巴巴地问,“你……刚刚说的……”

“刚刚说的什么?”

“就是那个……”

“哪个?”

“那,那,那……那个……没什么。”他看着她轻松愉快的神情,便不再说话了,默不作声地蹲下去收拾好自己的衣服,被撕掉的中衣当然没办法穿了,他就披了外衣,和她一起靠在窗口,看着下面无头苍蝇一样四散的人。

旭日初升,深秋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暖的。

不由自主地,他转头,凝视着阳光下的她。

她唇角弯弯的,长长的睫毛半遮半盖着那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金色的阳光在蝶翅一般的浓黑睫毛上涂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这么动人,这么可爱。衬着身后士兵们混乱的背景,让看着她的人虚化忽略了她之外的全部世界。

他不由自主地轻声叫她:“金多多……”

“嗯?”她转头看她,唇角微微上扬。

一瞬间,春风春雨滑过他的耳畔,整个人都似乎要融化在她的面前。

人间这么杂乱,她的微笑这么可爱。为了这样的笑容,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是多么理所当然。

他不知不觉地也笑出来,低声说:“真好,我们……击败于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