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永远(2 / 2)

奉旨逃婚 侧侧轻寒 4262 字 3个月前

但裏面,确实有一张纸。

她慢慢地抽出来,展开那张纸。

<small>多多:</small>

<small>原谅我不辞而别,只因不知如何与你告别。</small>

<small>若一个月内,我未能回来,你就去清州松树巷福宅,你爹娘在那里,我已安排妥当,你去找他们吧。</small>

<small>到时候,忘记我。</small>

<small class="right">李富贵</small>

“说得再好听……还不是,抛弃我的信。”她自言自语,把信纸折起来塞回信封去。

然后,就看到信纸背后一行小字——

<small>又:早餐在锅里,我走得太早,恐怕你起来时已经冷了,记得热一下再吃。</small>

她没有去看他留给自己的早餐,她把手按在信笺上,眼泪一滴滴落在自己手上。

“浑蛋……”

除此之外,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喉咙发紧,胸口窒息,呼吸梗塞在口中,整个人仿佛都麻木了,一动不动地坐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谁知,因为一动不动地僵坐太久了,她的脚都麻了,一时竟然站不住,“啪”的一声摔倒在地。可好奇怪,摔倒撞到的地方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疼痛。可能是心太痛了,所以,身体的痛根本也无足轻重了吧?

她双脚颤抖,勉强扶着桌子站起来,狠狠地呼吸着,许久许久,才让自己的身体渐渐地可以走动。

她走到厨房,端出锅里的豆花和豆沙包,慢慢地吃完。

因为,这也许是李富贵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了,她吃得很慢,一点一点咀嚼着,珍惜地品尝着味道。

只是,到底还是尝不出什么味道了,因为,除了苦涩,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说,说好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永远是这个样子的吗?

李富贵你这个浑蛋撒谎骗人精!

永远在一起,难道不是生死相关、忧佳相随?

她一边吃着,一边想着,眼泪却已经不再流下来了。

她把碗筷收拾好,回到自己房间里,把衣柜打开,取出裏面那件衣服。这是帮孙大爷家的牛接生的时候,孙小妹补偿给她的簇新的青布衣料做成的衣服。虽然她学得很带劲,一有空就偷偷去找孙小妹请教裁剪;虽然每天晚上,她都趁着睡前的一点时间努力地缝制,可是,她真的很忙,也很没有天分,直到现在,这件衣服还剩下袖口没缝完。

不过,她现在终于静下心来,把衣服抱在怀中,一点一点地缝好。虽然针脚不匀不细也不整齐,但她已经尽力了,她只能尽自己的力做到最好。

只是手指微微发抖,有时候针会刺到自己的指尖上,微微一痛,让她觉得茫然,觉得这些针是不是也刺到了自己的心上,不然,为什么心裏的那种尖锐的痛,会和指尖上的那么相像。

到下午时分,整件衣服终于赶完了,她又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小心地折好,放在包袱中。她给自己种在楚聿修家的瓜果都浇过水,给小鸡也喂了食,把它们都放出来,任凭它们出去啄食。

站在园内,她看着她和李富贵一起生活过的地方,许久许久,才转过身,锁好门。

对门的刘大娘诧异地问:“李嫂子,出门啊?”

“是啊,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呢。”她勉强牵动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哎呀,那可怎么办,我家的鸭子最近老是缩着头,也不肯下水游泳,我正想让你看看呢……”

“不好意思啊,刘大娘……等我回来后,再帮你看看。”她说着,往镇口走去,一步一步,毫不留恋。

因为,这裏已经没有李富贵了,所以,这一切对她,还有什么意义呢?

刘大娘望着夜莺的背影,大声问:“李嫂子,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夜莺没回答,因为,她也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又是否,真的能回来。

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从扬州回京城,确实是艰难的事情,但无论如何辗转流离,夜莺还是回来了。

她到家门口,看见大门紧锁。转到侧门,那里倒还有一两个家丁在打理家宅,一看见她就很激动,说:“小姐,你可回来了!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你平安无事,不知道会怎么开心啊!”

“我爹娘呢?”她急问。

“小姐离家出走后,老爷夫人觉得仕途险恶,又见二皇子掌握朝政,大肆屠杀异己,朝野人心惶惶,所以他和一群老臣一起上书请辞。二皇子求之不得,所以立即就准了。老爷夫人遣散了家丁就走了,我们是一时还没找到住处,但过两天也要离开了。只是老爷现在在哪里……我们还真不知道。”

“哦,这样也好。”连家里下人都不知道她爹娘在清州,她倒是松了一口气,她把东西放下,拍拍自己的衣服头发,“家里还有人在吗?帮我烧点水洗洗,我等一下还有事呢。”

“有的有的,厨房的老吴还在,毕竟我们还要吃饭呢……天色还早,小姐先吃了早饭吧,要吃什么?”

“随便,我马上就要出去,还有事。”

“随……随便?”两个家丁的眼神,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毕竟,京城闻名的夜大小姐居然开始随便吃东西了,估计离世界末日也不远了!

她一看他们那种震惊的神情,不由叹了一口气,只好指挥说:“好吧,阿云,你帮我去妙素观买豆腐花,顺路拐去丁香桥给我买半张蛋饼,卷黄瓜那种;阿奇,你去知音巷的留味斋带二两酱肉。你们快去快回,我洗澡后就吃。”

“是!”阿云阿奇得令,顿时有了主心骨,转身往外疾奔。

夜莺吩咐老吴烧水,洗了澡之后,坐在小院中,让初升的太阳晒干自己的头发。原本已经回家的孜孜,听到阿奇传去的话也跑来了。她很顺手地拿了柄团扇,帮夜莺把头发扇干。

“你还是早点回家吧,我也很快就要走了。”夜莺说着,想了想,把抽屉打开,取出一对金步摇递给她,“我知道你可喜欢这对步摇了,每天都在眼馋,现在送给你了,以后你和阿奇成亲的时候,记得要戴上,一定很漂亮的。”

“多谢小姐……”孜孜摸着金步摇,看着她的神情,忽然一个恍惚,觉得她好像是在和自己诀别一般,“可是小姐……”

“好啦,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有事,要出去呢。”

“我帮你雇车。”她赶紧说,“家里的车夫已经被遣散了。”

“好,我先吃早饭。”

等她早饭吃完,马车也已经等在门口了。

她抱着怀中的那件青布衣上了车,车夫问她:“姑娘要去哪儿?”

她想了想,太子府肯定没人,京城那么大,李富贵在哪儿,她确实不知道。

“去青龙大街,楚家。”

楚家大门口,守衞森严,见她从一辆青布竹棚的雇来的马车上下来,门衞就拦住了她,等她说自己要见楚聿修时,更是一个劲摇头,说:“我家少爷不在,请姑娘过几天再来吧。”

“我真是找他有要事。”夜莺急道。

“哎呀,京城成千上万的姑娘都说找他有要事,我家少爷忙不过来啊。”门衞笑嘻嘻地说。

敢情要见这个京城偶像,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夜莺正转身准备离开时,一个女孩子刚巧从门口出来,一看见她,立即大吃一惊:“夜姑娘!你怎么会在这裏?”

夜莺转头一看,原来是楚聿修身边那个侍女,她赶紧上前,问:“你家少爷呢?”

“少爷啊……今天可不巧,他这样的大闲人,今天居然说自己有要事做,一大早就和老爷进宫去了,要不,夜姑娘你先到我们府内喝杯茶,等少爷回来?”

“和你家老爷一起进宫?”她愕然问。

“正是呢,虽然他整天无所事事,但他那位皇后外婆啊最疼爱这个外孙了,所以他的外公也就是当今皇上喽,让他挂了个内廷近衞副统领的闲职,在宫中也算来去自如,不过平时都不应卯的,只是前天内廷近衞统领忽然在家暴毙,他就顶替上去了,如今公务缠身,得应付着宫中所有安全事务,近衞军八千多人,管起来也麻烦呢。”

这么说,他们是已经控制了宫中近衞军,但毕竟京城御林军有近两万人,如何掌握呢?

“这段时间老爷也是忙忙碌碌,这父子俩倒是难得凑在一起,少爷也总算不用被老爷整天呵斥,说他是不肖子了,哈哈……”

那个侍女性情开朗,叽叽咕咕地还在和她说笑,忽然有人纵马奔来,在门口翻身下马,一看见侍女,就急道:“哎呀,我的姑奶奶,你还出门呢!”

“怎么啦,我天天出门,什么时候你过问了?”她翻他一个白眼。

“你赶紧进门,老爷吩咐的,紧闭家门,不能出外一步!”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宫里已经开始变乱了!除了老爷之外,朝中另有多位大人都是支持皇长孙对抗二皇子的,所以,如今二皇子的兵马已经包围了其中几位大人的宅邸!”

“啊!”她倒吸一口冷气,立即转身,对着那几个还在谈笑的门衞大声说,“关门,落锁,快点!”

夜莺站在旁边,往后退了一步。

侍女没有注意她,只转头问那人:“阿孟呢?”

“孟统领率兵正赶往二皇子府上,二皇子府高墙深院,恐怕不好进去。”

“少爷呢?”

“这不宫里吗?他和朝中老臣们一起跟随皇长孙发难,现在宫里正激战呢。”

“目前局势怎么样?”

“谁知道!近衞军虽然控制了皇宫,但御林军的头领阮巍投靠了二皇子,二皇子是带兵进宫的,现在……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带兵进宫……

夜莺转头就跑,跳上那辆马车,急声道:“去皇宫正门!”

马车夫不明就里,还赶着车子往那边走,走了没两条街,对面哄逃的人群越来越多,他跳下马,抓住个人一问,顿时吓得浑身发抖,赶着车拼命往回跑。

夜莺急道:“方向反了!”

“皇宫大乱啊!据说是皇长孙回来了,在宫里和二皇子闹起来了!万一战火蔓延到宫外,那我们不是死定了!”车夫大吼,拼命赶自己那匹马。

“那我下去,自己走!”夜莺说着,丢给他车钱,转身朝着天玑门狂奔而去。

对面逃来的人群,将她挤得连连后退,她寸步难行,只好贴在墙壁上,往前慢慢地挪去。

奔来的人渐渐少了,街道上一片死寂。

京城大乱,血染宫闱。

濒死逃出京城的皇长孙,和挟天子以令天下的二皇子,在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是啊,没办法再等下去了,被二皇子拘禁的皇帝并不重要,只要朝中所有羽翼被剪除,二皇子就能假传诏书,自立为帝。而皇长孙,等得越久,朝中拥戴他的势力越是消减,唯有现在,才能聚集起有生力量,反戈一击。

得到一切,得到天下;或者是失去一切,甚至生命。

就算她肯养他一辈子又怎么样,他是个男人,永远不会甘心站在她的身后;永远不会愿意和自己的爱人颠沛流离,躲躲藏藏过一生;永远希望为对方,遮蔽风雨,一世安宁。

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

他说,我把天下报答给她。

夜莺站在朱雀大街街口,看着面前延伸的御街。

九重宫阙,遥遥在望,血腥厮杀,耳濡目染。

现在裏面正进行着厮杀吧,即使她站在外面,也可以听到隐隐的声音。只是城墙那么高,她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高大的望楼相对而出,红色的城墙坚实高大,上面是金色的琉璃瓦与朱红的双阙。

是黄金与鲜血,是天下至高的荣华富贵与残忍杀戮,组成了这个宫廷。在那里,有她的爱人,也许,永远不能再回来。

厮杀声、惨叫声,隐隐在她耳边回荡,她一个人抱着李富贵的衣服,孤零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宫门前。

闭上眼,她仿佛看见前赴后继的人杀红了眼,汹涌向前,御林军黑色的盔甲,如同黑色的巨浪,拍击着红色的城墙。红色的城墙屹立不倒,那上面有她生死相许的人,如果他从高处跌落,便是粉身碎骨。

“如果你的结局是粉身碎骨,那么,我也陪你一起吧。”

就让从宫门中冲出来的铁蹄,将他们两人的血肉踏在一起,化为尘土,以后,再也不分开。

她在这修罗场之外,站在御街的正中。正午的阳光直射在她身上,她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抱着自己怀中的那个包袱,内心一片澄澈空明。

这一刻,无喜无悲,不惊不惧。

安安静静,等待结局来临。

李富贵,你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不是吗?

永远,就是你活的时候,我看着你;就是你死的时候,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