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永远(1 / 2)

奉旨逃婚 侧侧轻寒 4262 字 3个月前

那天他们回到嘉尚的家中,已经是满天斜阳的黄昏。

李富贵将夜莺从马车上扶下来,关切地问她:“今天一天累了吧,好好休息。”

夜莺横了斜倚在车上的楚聿修一眼:“当然累啦,我都准备和这个浑蛋拼命了。”

楚聿修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人了,他苦着一张脸,跳下马车,走进自己家看了看,顿时震惊了:“这个园子……是被人洗劫了吗?”

夜莺更加鄙视他了:“哪有人来嘉尚这种小地方洗劫啊!”

“那么……为什么我家的牡丹圃里一株花都没了?姚黄、魏紫、夜光白、绮色红、九重楼台、一品天香、云岚生碧波、西子睡未足……为什么这些名品、珍品统统没有了,变成了一片小白菜?”

夜莺望着种满小白菜的牡丹圃,终于有点愧疚了:“那个……你不觉得小白菜很好吃吗?”

“那么,缠在辛夷树上的藤蔓是……”

“苦瓜。”

“爬在太湖石上的是……”

“红薯。”

“荷花池浅岸里种的是……”

“芋头。”

楚聿修一边往裏面走一边额头青筋直跳,好不容易他抬头看见了前面一片盛开的花朵,顿时松了一口气:“呼……幸好那片樱花和玉兰没有被你们砍掉。”

“是啊,但你走过去的时候小心点,下面种着韭菜呢。”

“夜莺……我真是服了你这么不解风情的女人!”

虽然不解风情,不过这院子的出产率还是很高的。

夜莺指挥李富贵去挖竹笋,吩咐楚聿修去摘小白菜和韭菜,自己去湖边摘了荷花的嫩茎,又捞了一尾鱼,经过水榭边的鸡笼时,狠狠心把最大只的公鸡捉了杀掉。

“咦,金多多你手艺见长啊,居然能一个人搞定这么多菜吗?”楚聿修捏着小白菜和韭菜回来时,一看见她这阵势,顿时惊讶又崇拜。

夜莺抬起下巴,往李富贵一看。

李富贵立即乖乖地洗菜做饭去了。

“我们是男主内女主外,我负责赚钱他负责养家,知道不?”夜莺一副女强人的模样,丢下十文钱,“你去街角打两斤酒。”

“……饶了我吧。”楚聿修扶额苦笑,转头吩咐身边人,把酒窖里那坛竹叶青给拿来。

这一顿好忙,直到月上柳梢头,才搞了一桌吃的,腊肉竹笋、蒜泥小白菜、韭菜炒蛋、清炒藕带、红烧鲫鱼、外加一个童子鸡。

“真正的童子鸡,养了才两个月,惨啊……”夜莺一边吃一边唠叨,“更惨的是,再养一个月,起码可以多吃一倍的肉啊……”

“啧啧啧……”楚聿修都受不了,一脸痛苦地转头看着李富贵,“你真的能忍受这个女人?穷成这样的,我真是平生仅见啊!”

“她这么穷还愿意养着我,我心裏……觉得更喜欢她了。”他深情脉脉地望着夜莺。

“没事啦,只要是你,我养你一辈子都行……”夜莺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楚聿修一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嘴角抽搐地举起酒杯:“喝酒喝酒……”

酒喝多了,三人都有点醉意蒙胧。

楚聿修借酒消愁,喝得最多,醉得最快:“李富贵……你现在被金多多养着,有吃有喝、幸福美满。可我呢……我跟你说,金多多本来是我的未婚妻,要不是我一念之差,她又没有眼光,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我知道……来来来,我和多多一起敬你一杯。”

“……你这个浑蛋,抢走了我的未婚妻,拿着我的酒来谢我……”他一边模糊地抱怨着,一边又问,“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李富贵,你准备怎么办?”

“嗯,很难说……要不,把整个天下赔给她做报答好了。”

“这个报答方式不错,我很赞赏!”楚聿修一拍桌子,“再来一杯吧!”

那两人唠唠叨叨,金多多则夹着一筷子藕带,惋惜:“哎呀,要是这藕带再长几天,说不定能结出好几个莲蓬、长出好几支藕,现在一口就吃掉了,好可惜啊……”

楚聿修恨铁不成钢地打掉她的筷子:“金多多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这个笋就更让人难过了,说不定就是一大丛竹林一大片笋呢……”

“那一大片笋你还不是要吃掉?早吃晚吃只是时间问题,别想了。”李富贵揉揉她的头发,微微一笑。

楚聿修加上一句:“对啊,今朝有酒今朝醉,喝了再说嘛。”

夜莺也终于悟了:“好吧……明日愁来明日忧。”

“干杯!”

月上中天,酒也喝完,菜也吃完了。

“好了,我就先走了,李富贵,记得我们说的。”楚聿修撂下一句话,站起来准备回去睡觉了。

作为一家之主,李富贵收拾碗筷时,夜莺送客。她拎着楚聿修,把他推回他家的院子里去:“走吧走吧,以后别来打扰我们了。”

楚聿修踏着月光,在樱花树之间走了几步,又缓缓回过头来看她。

她身影纤细,沿着种满芋头的荷塘边轻快地往回走,离他越来越远。

不知为什么,胸口有一点微微的痛,像火一样在全身燃烧起来,直烧到四肢百骸全都是痛楚。

不由自主的,他低声叫她:“夜莺。”

夜莺站在荷塘的曲桥之上,转头看他:“嗯?”

他似乎有点微醺,靠在花树下望着她,良久才轻声说:“其实我……虽然很爱混天香楼丽华苑偎翠阁之类的地方,但我和那些姑娘都并无来往,只是因为喜欢歌舞编排和填词作曲,常常去帮她们看看,所以才得了个百花教主的外号。”

“哦……”这么说起来,看来她以前是误会他了——当然了,自从知道大力反对她嫁给楚聿修的那些姐妹们的梦中情人全都是楚聿修之后,她其实也已经明白,自己以前所以为的都是错误的。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与莫名的期待而微微有点颤抖:“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有这个名号,如果你不因此对我产生坏印象,那么现在我们会不会是幸福的一对?”

“我不知道。”她叹了一口气。

“如果……在你过来求我救你爹的时候,我没有生气,而是将你留在我身边,帮助你渡过难关,那么,我们会成为幸福的一对吗?”

她摇摇头,轻声说:“楚聿修,世上没有如果,过去了的事情,就永远不可能再来。”

“说的也是啊……我已经失去了机会,所以,再也没办法了。”他低低地说着,终于扶着花树站起来,花树摇动,簌簌的花朵落在他的身上,他全身披着月色与花朵,锦上着花,就像姑射仙人一般。

“那么……金多多,希望你原谅我以往所做的一切,我们……再见了。”

在这么迷人的美少年面前,还有人能硬起心肠,说不原谅他吗?

金多多当然也不能,所以她深吸一口气,露出灿烂笑容:“放心吧,只要你多来看看我们,顺便多请我们吃个饭,给我们弄点生财之道,我保证原谅你!”

“……金多多你真是无药可救!”

“多承吉言,贫穷与赚钱就是我的终身烙印,当然无药可救……”

送走了好命的楚聿修,苦命的李富贵和夜莺一起凑到厨房洗碗。李富贵将碗洗好,夜莺把碗擦干放到碗橱中,因为很熟练了,所以配合得很好。

天色很迟了,又喝了点酒,夜莺有点晕乎乎的,手一伸,没抓到碗,却抓住了李富贵的手掌。

她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正要缩回手,李富贵却将碗换到另一只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指,低声唤她:“多多……”

她低头看了看他的手,低声说:“手还湿的呢。”

“哦……”对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他真是无奈了,只好洗干净了手,然后擦干,但这个时候却没有牵手的理由了,只好和她一起走出厨房,穿过厅堂,准备各自回房。

月色正好,从小院的芭蕉叶间筛下来,明亮地照在他们身上。

不知不觉,他们看了对方一眼,如此良辰如此夜,不由自主地,他们相视而笑,一起在芭蕉树下的青石上坐下,靠在一起,望着天上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看起来特别明亮呢……”

“可能是因为我们在一起,所以才会格外辉光耀眼吧。”

“唔……李富贵,你现在说起甜言蜜语来,就跟不要钱似的。”

“……清风明月本无价啊,多多,这个时候就不要提钱了吧。”

“说得也是。”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仰头望着月亮,因为心情好,所以轻轻地哼着歌,轻松愉快。

李富贵转头凝视着她,许久,才试探着伸手,一寸一寸地慢慢递过去,忐忑又紧张地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夜莺一把回抱住他的肩膀,还顺势把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埋怨道:“你啊,动作真慢。”

“啊?”

“等你好久啦……过年到现在,我都等了两个月了,等得急死了,你才终于……对我有点表示了。”

李富贵差点呕血:“那可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办法,听说男人都迟钝嘛。”她说着,靠在他的肩上,笑眯眯的,“不过没关系啊,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我会用一辈子慢慢跟你耗的,把你调|教出来。”

“一辈子吗?”他胸口涌起异样的甜蜜,不由自主微笑了出来。

“是啊,最好我们都活到很老很老,到那时候,你总能开窍了。”

“那,多多,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消失了……”

“你怎么会消失?你干吗要消失?你怎么能消失?”她立即跳了起来。

“没有没有,别担心,我只是说如果。”

“如果……反正如果我也不要!”她说着,蛮不讲理地抱着他的胳膊,“我说了我会养你的,你只需要好好爱我就行了。”

“虽然如此,但是,我不能总是让你一个人辛苦打拼养着我,我也想给你一些东西……”

“不要!除了你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嗯,我知道。”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肩,低声说,“可是多多……我很担心,有一天你会嫌弃我,会因为我的无能而开始厌烦我,到时候,我若是失去了你,可怎么办?”

她连连摇头,急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呢?都说了我们会这样幸福地过一辈子的。”

“你有信心,可是我没有信心。”

“不许胡思乱想!你要相信我!”她蛮横不讲理地抱住他的腰,“李富贵,说好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

“嗯,说好了,我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

她松了一口气,微笑着靠在他的胸前。

月华辉煌,人月两圆,一切,都显得完美极了。

永远……

完美……

一觉醒来,所有一切都变成了梦幻泡影。

夜莺睁大眼,躺在床上,听听周围,一切安静,风声,小鸟的声音,街上行人的声音……

唯一缺少的,是李富贵做早餐的声音。

难道,他昨晚酒喝多了,今天起不来了?

“好吧,你不给我做,那就我给你做吧,让你感动一下,还怕你不乖乖地以身相许,和我一辈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越想越开心,她爬起来,梳洗之后就跑到厨房去。

刚进厨房,她迟疑了一下,又退回半步。

厅堂的桌上放着一封信。

真像啊,和他之前离开时一样,安安静静的氛围,安安静静的屋内,除了一张薄薄的纸,什么也没留下。

“又被抛弃了吗?”

她自言自语着,忽然觉得全身无力。她扶着墙,走在桌旁坐下,盯着那封信许久许久。

那上面空无一字,仿佛只是个空白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