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朝廷,真是太黑暗了!”
皇帝不顾朝政沉迷于炼丹,太子病危,二皇子与四皇子各怀心思,京城早就处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势,今天夜福桓下朝回来,更是冷汗涔涔,连饭都吃不下了。
“老爷啊,出什么事了吗?”夫人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
“唉,别提了,二皇子给皇上找了个什么本领通天的道士,那个道士说太子病危,是因为他命格中灾星犯主,死了对皇上有益无害,皇上居然信了,又听那道人谣言,认为二皇子才是天下明君,现下……似乎有立二皇子为太子的想法。”
“太子还没去世呢!”夜莺忍不住插嘴说。
“是啊,可是皇上已经不在乎这个儿子了,二皇子那一派的人也踮着脚在等太子去世呢,我看皇上这么昏庸,近期之内,京城必有一场大乱,二皇子夺位之心路人皆知了。”
夫人心惊胆战,问:“老爷,咱们可与二皇子从无来往,与太子爷没什么交情,应该弄不到我们头上吧?”
“我想应该没问题,不过现今这局势,我看还是让莺儿早日与至善成亲为好,只要女儿有了归宿,我也就放心了……”
夜莺捏着筷子想了想,说:“爹,我看不如这样吧,你就向朝中辞官或者告假,就说送我这个独生女儿去江南成亲,我让至善的母亲去说说话,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全家到扬州去,避开这阵风头吧。”
“女儿说得对啊,老爷觉得呢?”
“嗯……可我毕竟是京兆尹,公务繁忙,一时之间如何卸任呢?”
夜福桓正在迟疑,外面忽然传来喧闹声,在内堂吃饭的一家人有点诧异,站起来回头看去。
有人大步穿过前院,走到他们面前,然后出示了刑部手谕:“夜大人,大理寺卿常大人请大人见面叙话。”
夜福桓微微一怔,问:“到常大人府上?”
“不,到大理寺。”
到大理寺,虽然未下批文,但夤夜约谈,当然没好事。
夜福桓倒还镇定,进内换了衣服,把家里的事情交代给妻子,然后又拍了拍夜莺的手,说:“爹要走啦,你好好听你娘的话……如果愿意的话,早点跟至善一起到扬州去。”
夜夫人“哇”的一声就哭了,追着夜福桓跑到门口,夜莺一直扶着脚步踉跄的母亲,一想到朝廷这么复杂,转眼就是飞来横祸,她也吓得泪流满面。
夜福桓在走到门口时,想想又转头看差人,神情凝重地说:“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一句话要和我夫人说。”
夫人扑在他的怀中,痛哭失声:“老爷,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爹,我一定会照顾好娘的……”
“咳咳……有句话我现在不得不跟你说了,说完我才能放心啊……”夜福桓说着,低声凑到夫人的耳边轻声说,“书房的《孟子》中,夹着四十六两银票,这是我瞒着你攒了五六年的私房钱……千万要收好啊!”
即使在这样危急的局势下,夜莺和母亲也不由得满脸黑线,默默无语了。
那天晚上,夜莺的父亲没回来。
夜福桓的事情,说起来很简单。二皇子打压太子派系的人,罗织罪名,牵涉众多。皇上对二皇子推荐的那个道士言听计从,一受挑拨就勃然大怒,于是立即批准了,不论官职大小,一律按律问罪。
夜福桓的冤枉之处在于,在名单送达大理寺之后,刑部侍郎出任详断官,几个官员受不了重刑,招供自己确实想要帮助太子铲除异己。刑部侍郎便问:“到时如何里应外合?京城之内由谁控制?谁比较熟悉京城布防?”
“京兆尹!”顺理成章地,那几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脱口而出,就招供了夜福桓。
真是没由来的一场大祸,京兆尹是从二品大员,虽然一时不能上刑,但被关在大理寺的一间单人房中,一夜之间白了半头黑发。
“放心吧,我爹和我娘已经在帮你爹斡旋了,而且你爹确实是无辜的,相信不需要多久就一定能洗清冤屈的。”
于至善陪夜莺探望夜父,在走出大理寺的时候,这样安慰她。
她默默点了点头,强打精神,安慰着哭泣不已的母亲。
就在他们准备上车离开时,旁边有人冷笑道:“夜大人?我看,他是出不来喽。”
夜莺回头一看,是刑部的一个小吏,正捧着宗卷从他们身后走过。
于至善赶紧问:“请问这位大哥,此话从何说起?”
“看到没?裏面几位大人都已经画押签字了,白纸黑字是夜大人准备和他们里应外合的,这件案子牵扯的人这么多,太子那一派的中坚力量,礼部尚书和太子少保都已经被革职下狱了,还在乎多京兆尹一个?”
于至善就是礼部的人,所以夜莺立即看向他。
他叹了一口气,默然点头,承认这是真的。
夜夫人眼睛一翻,顿时昏倒在地。
父亲下狱,母亲一病不起,偌大的家中,只剩了夜莺一个人支撑着。
眼看年关将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传说夜福桓的罪名要问定了,可能会满门抄斩,于是家中的奴仆也有悄悄走的,也有找管家辞别的,反正是个个逃命去了,就剩了几个老家人和夜莺一起照顾着夫人,迎接新年的到来。
太子的病日益沉重,京城的人都在等着,等着太子殁了的那一天,看局势转向何方,到底二皇子能不能顺利夺得太子之位。
“你还是赶紧回扬州吧。”腊月十二,夜莺送于至善出门时,和他商量说,“你爹娘已经回扬州去了,你一个人在这裏也不是办法,说不定会被我家拖累,我看你还是先回去,还能赶得上和爹娘一起过年,等明年局势明朗了,你再回来也不迟。”
于至善急道:“可是你一个人在这边可怎么办呢?”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现在以不变应万变,什么都不怕了。”
“可……”
“可什么啊,你这个不肖子,你爹你娘在扬州不知道多担心你呢,你难道真的就这么与他们分离,一个人在京城过年吗?”
于至善面露为难之色:“然而……”
“然而什么?”
“但是……”
“……”
“因此……”
“因此你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回扬州去啦!免得你爹娘说我还没成亲就霸占了你!”
“还……还没成亲就霸占了我……”于至善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怎么样?”
“我……过了年我马上回来。”
于至善离京之后,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那一天。
本朝惯例,只要不是死囚,在大年三十那天,若家中尚有亲人的,允许犯人回家与家人团聚。
一大早,天就阴沉沉的,但夜莺还是勉强带着笑脸,和病榻上的母亲告了别,去刑部天牢接自己的父亲回家。
这天确实有很多犯人出狱回家过年,典狱长唱着花名,一一验证查看,她等到接近中午,雪花都纷纷扬扬地下起来了,还没有等来父亲,不觉有点焦急。典狱长把花名册一收,准备回去吃午饭了。
夜莺焦急地上前,问:“请问原京兆尹夜大人怎么还没出来?”
“他的案子严重,同党又还没肃清,所以不允许回家。”他说。
夜莺愕然,她一直以为父亲清名在外,又有于家斡旋,这事总不至于到这步田地,可现在看来,局势却是极其可怕了。
多日来一个人苦苦支撑着的恐惧,终于在一瞬间将她淹没,她不由得声音颤抖起来,问:“夜大人他……他会有事吗?”
“这可难说,这可是我们侍郎大人亲自挖出来的线索,刑部要人顺藤摸出来的瓜,如果你是刑部的人,你敢质疑吗?”典狱长说着,转身就走。
夜莺追着他,急切地问:“侍郎大人……是哪位侍郎大人?”
“当然是我们刑部的侍郎大人,当朝中书令楚中维楚大人的门生。”典狱长抛下一句,再也不理她了。
夜莺站在彤云密布的天空之下,一动不动。点点白雪沾染了她的鬓发,被她的体温融化了,冰凉一丝丝渗进她的身体内。
楚中维,楚聿修的父亲,当朝中书宰相,楚家在朝堂上分量极重,是太子与二皇子都要竞相拉拢的势力。
她的父亲是京兆尹,说起来是个二品大员,但管理京城这个遍地皇亲国戚的地方,却是个看起来不错实则棘手的烫手山芋,历来都是朝廷兼授六部长官管理的苦差事。而本朝因为六部事务繁忙,所以洁身自好的老好人夜福桓才被提拔上来,做了这个如履薄冰的京兆尹。
多年来,因为一直谨慎处身,所以没有任何一派力量庇护的父亲,努力做到了现在,被很多人称之为勤勉,但又有什么用?官场上一场变乱,便是多年辛劳化为泡影,甚至舍身殒命。
还有什么办法能救自己的父亲?
又有什么办法去面对卧病在床,苦等父亲回家的母亲?
下人惧怕被他家牵连,早就请辞了,夜莺没有挽留,今日又是年三十,根本雇不到马车,所以她现在连车马轿子都没有。
她在风雪中,一步步往家里走,点点雪珠落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彻骨寒冷。
在走到十字路口时,她合拢双手,朝自己的掌心呵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道路。
往南,朱雀大街青石巷,自己家。
往东,青龙大街乌衣巷,一大片的宅邸,楚家。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默然转向东面,走向楚家。
雪渐渐下大了,她沿着青龙大街往前走,一带的粉墙毫无遮蔽。
好容易到了一个角门,她被风雪逼在屋檐下,掸去自己头上衣上的雪花,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对楚聿修开口。
是冲过去就大骂他是浑蛋,让他衝着自己来,不要把自己的父亲扯进来吗?
不……这样只能让他恼羞成怒,让父亲的处境更加危急。
唯一的办法,只有低声下气,去哀求他,随便他怎么对待自己,就算被侮辱,被嘲讥,被耻笑……无论怎么都行,只要能让父亲平安回家,就算她死在楚家,她也无所畏惧。
眼睛一闭,反正天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放下自尊去求那个伤害过她的人,那又怎么?
只是望着面前苍茫的雪,在一瞬间,她的眼前如幻觉般一闪而逝的,是在嘉尚时,她和李富贵,和王发财,那一段曾经幸福开心的日子。
那时候季节美好,岁月平缓,人生之中除了没有钱,什么烦恼都没有。李富贵还没有抛弃她,王发财还没有和她翻脸,那是她一生中最美最美的时刻。
只是,生命里消失得最快的,永远都是最美好的。
她正这样想着,后面有人叫她:“姑娘,外面风大,不如到裏面来避避雪吧?”
她才发现斜风将很多雪都卷了进来,堆到了她的脚踝。只是她已经冻麻木了,所以并不觉得寒冷。
转头看是两三个门房正在烤火,招手让她进去一起暖一暖,她感激地朝他们点点头,然后小心地往火边靠了一点,烘了烘自己的手。
有人认出了她,诧异地问:“你不是……夜大人的女儿吗?”
她“啊”了一声,但想到自己在京城狼藉的名声,也不奇怪有人认出来,便点了点头,说:“是……”
“这么大雪天,你一个官家小姐,独自一个人到这边来干吗?”
她低声说:“有点事。”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人说:“大年三十的有什么急事?你该带个家仆出来。”
“我家如今自身难保,不愿牵连下人,所以大家都散了……母亲又病了,仅剩的几个家仆要照顾她。”
“真是大厦一朝倾,树倒猢狲散啊……”那位大叔感叹。
旁边一个娃娃脸的少年则比较冷静,问夜莺:“这么说,你是来找我家少爷,想要求他帮忙的?”
夜莺抬头一看,垂花门后被高高的照壁遮住,看不见裏面,只有层层叠叠的飞檐翘角,让她看出这一派宅子的规模。
原来已经到了楚家了,他家几乎占了半条街,自然很容易找到。
“这边已经是楚府了,不过咱们这个小角门一直少人来,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娃娃脸见她愕然的神情,便说,“我早说了,应该在这边也挂个牌匾嘛。”
夜莺咬住下唇,调整自己的呼吸,良久,才低声问:“那么……请问你家少爷……楚聿修今日在府中吗?”
“今日这么大雪天,他是不肯出门的吧,你稍等片刻,我帮你去问问。”娃娃脸脸上挂着八卦的笑容,带着要看好戏的表情,向着裏面冲了进去。
过不多久,他就兴冲冲地顺着回廊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丫头。那丫头是个有一对酒窝的美女,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油伞,顺着走廊袅袅婷婷地走来,满脸笑容地帮她撑伞,说:“夜莺小姐,少爷等你呢,快点进去吧。”
楚聿修果然在等她,居然纡尊降贵站在暖阁门口。一看见她现在的模样,顿时又开口嘲讥她:“咦,真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怎么变得这么凄惨?这一头一身的雪花是怎么回事?”
夜莺早就做好了被他嘲笑欺辱的准备,所以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进了暖阁。
外面是严寒天气,裏面却是极其温暖。怕地龙烧得干燥,裏面陈设了无数的花木来补充水分,最多的是水仙和碗莲,碗莲精致小巧,水仙姿态各异,有像飞禽走兽的,有像亭台楼阁的,有像神仙人物的,错落放置,香气笼罩着整间屋子。
楚聿修在开得妖娆美丽的水仙与碗莲中间懒散地一坐,在雕了飞凤翔鸾的扶手上支着下巴望着她,姿态优雅,宛如仙人。
但他现在就算再漂亮也勾引不了夜莺,她根本无心欣赏他摆出来的姿势,只说:“楚聿修,过往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今日来,是想郑重向你道歉。”
楚聿修唇角上弯,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哎呀,夜大小姐居然亲自过来向我道歉,我真是受宠若惊了……只是不知道几天前在茶馆门口对我视而不见的人是谁呢?”
她低头,咬住下唇许久,才轻声说:“这是我的错……请楚公子不要见怪。”
“那么当初骄傲地跟我说,我们两人已经互不相欠的人,又是谁呢?”
她眼睛一闭,来者不拒:“是我,我当初冲撞了楚公子,请你不要介怀。”
看着她逆来顺受的模样,楚聿修猛地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反问:“那么,当初对我不满意,连夜逃婚,让我成为京城笑柄的人,又是谁?”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颤:“是我……千错万错都是我,如今我来请罪,无论楚公子怎么对待我,怎么处罚我,我都毫无怨言……只求你,求你……”
“求我帮忙,救出你爹,是吗?”夜莺父亲下狱,全京城皆知,他自然更是一清二楚,所以他冷笑着,抱臂看着她,“之前还那么趾高气扬的模样,现在有求于人了,你就过来求我了?”
夜莺拼命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楚聿修低头端详着她的表情,声音冰冷:“怎么?过来求人还一脸不甘愿的样子,这是求人的表情吗?不如你笑一个让我看看?”
夜莺用力地呼吸着,然后抬起头,向着他艰难地扯起嘴角,艰难地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楚公子,求你……”
“啧啧,一点诚意都没有,你夜大小姐就是这么求人的啊?”他后退一步,姿态悠闲地坐在榻上,顺手拿了一柄玉如意在手中把玩着,“我倒是等你很久了,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才会沉不住气,想起我这个可以利用的人来……现在这个时候,能救你下狱的父亲,救你重病的母亲的人,似乎只有我了吧?”
听他提到自己的父母,所有的屈辱忽然都不见了,她的心裏涌起一阵抽搐般的恐惧,害怕父母真的永远离自己而去,害怕自己再也无法见到他们。
只要能一家人团聚,只要父母安然无恙,那么,无论付出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你想要求我救你父母的诚意呢?”楚聿修继续冷笑着问。
她沉默着站起来,迟疑许久,终于向他屈膝下跪,低头伏在地上,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出来。
楚聿修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卑贱地向自己下跪乞求,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说不出话。
她伏在地上,声音哽咽,颤抖而微弱地说道:“楚聿修,以往都是我任性无知,冲撞了你,我会向京城所有人说明我的过错,然后,我会远远地离开京城,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楚聿修走到她面前,低声问。
“是……永远都不会……”
话音未落,楚聿修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跪在地上的她拉了起来,在她猝不及防的低呼中,他将她抵在背后的柱子上,狠狠亲吻了她。
水仙和碗莲的香气暗暗袭来,在温暖的小阁内,她晕眩至极,感觉到他双臂收拢,用力地抱紧她的身体,那么紧,像是要将她揉进他的体内。
他吻过她的唇,探入她口中尽力汲取芬芳,让她的无法呼吸,整个人处在晕眩中,几乎昏厥过去。
良久,他才终于结束这个吻,却没有放开她。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发间,灼热的呼吸和急促的喘息在她的耳畔盘旋。
她睁大眼睛,茫然地靠在他的怀中,胸口激烈起伏,无法平息。
她听到他微涩的嗓音,带着一种因为过分激动而恍惚虚脱的感觉:“不许你离开我,你要永远陪在我身边。”
她没有回答,极度的震惊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还有,和于至善断绝关系,以后……再也不要来往。”他轻轻吻着她的发,恍惚地说,“我知道你们还没来得及定亲……以后你也不需要和他定亲了。”
原来如此。他是,不肯看到她会有幸福的未来吧?
“还有呢?”她嗓音喑哑,缓缓地问。
“忘记李富贵,安安心心地待在我身边,永远不要离开。”
是断绝了她,此生永远的幸福可能。
她用力地呼吸着,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艰难地点头,轻声说:“好……”
听到她绝望而干涩的嗓音,他慢慢地将她推开一点,看了看她。
她的脸上,眼泪簌簌落下,绝望而认命。
他得到她的这一刻,却让她这么痛苦悲哀。
他的心口涌起深浓的愤怒与痛楚,以至于害怕看到她用这样的表情对着他,就像他是吞噬她所有幸福的恶魔。
他慢慢地放开她,转过身,问:“怎么了,不甘心吗?”
她无力的身体顺着柱子慢慢滑下,跌坐在地上。她没有站起来,也无力再站起来了,只是将自己的脸埋在膝上,无声地流泪。
“难道跟我在一起让你这么痛苦?难道我真的让你这么讨厌?”他不由自主地怒吼出来,愤怒无法发泄,他抓起身边那柄玉如意向墙角砸去,“哗啦”一声,无瑕的白玉碎了一地。
仿佛被那一声惊住,两个人都久久说不出话。
许久,委顿在地的夜莺才慢慢扶着柱子站起来,低声说:“没什么……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只是一时……一时……”
她说不下去,屋内只剩下楚聿修因为暴怒而沉重的呼吸声。
“以后……真的不会了,我会和于至善分手,也会……会忘记李富贵,我会待在你身边,随便你怎么对我。只要,只要你救我爹出来,无论你怎么都行……”
“我不会救你爹的!”他盛怒之下,一口拒绝了她。
夜莺怔了怔,颤声问:“你……你说什么?”
他急怒攻心,口不择言:“如果求我让你觉得这么痛苦的话,那么你过来见我干什么?我又凭什么要帮助你这样曾经让我丢尽了脸的女人?”
她气得浑身颤抖,那双弥漫着水汽的眼睛中满是不敢置信:“楚聿修,你授意别人加害我父亲,强迫我过来向你哀求,现在我已经过来了,也答应你所有条件了,你……你不能食言!”
“我什么时候授意别人加害你父亲?”他反问。
“刑部侍郎是你父亲的门生,不是吗?”
“我父亲的门生多得是,遍布各部,你不如说刑部尚书是我父亲的好友,所以把你爹打成谋逆好了!”他反唇相讥。
她一时说不出话,许久,才低声问:“所以,你不会帮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