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痛快就可以不顾礼法、令夫子颜面尽失?”元成不客气地打断,“沁儿,王兄在想母后把杜教习指给你是否是失策:身为教习的,本该对公主行督导之责,她呢?你顶撞了魏夫子,她不仅不加规劝,反而比你更变本加厉!跟这样的教习在一起,王兄很担心你最后变成什么样子!王兄想……”
“不,我不!”元沁任性却并不痴愚,从元成的神情里已猜到他要干什么,顾不上细思,直觉就叫起来,“我不换教习!王兄你不准多管闲事,不然、不然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
“公主!”一旁的李申出声儿——寿昌公主和太子殿下素来亲近,可大面上的礼数还是该顾及的,哪能这么跟太子殿下使横撒赖的?
“不换也可,”元成倒不在意元沁的态度,“有一样,不要再让我看到她、或者是你生出什么事端,不然,我一定会请母后另做打算。怎么,做不到么?”他盯着迟疑的元沁。
“王兄你为何老要把我和她连在一起?她是她,我是我……”
“她既是你的教习,你们两个便不能完全分开来看,你的一言一行都可视作是她教的,故你的错也就是她的错、至少是她教导不力的错……”
“王兄,哪有这样的道理……”
“有,连坐之法从古就有,”元成自案上抽出簿册,“王兄从头讲给你听一听?”
“我不听!”元沁果不然退后,可还要做困兽之斗,“王兄,我来是跟你说今天的事……”
“不必说了,沁儿,”元成把书册又撂回案上,元沁自不知他随手抽出的不过是本《山海经》,“赔罪之事已是定论,你改不了的。你就是不想换教习,王兄也不勉强,可你要听王兄一句劝,回去想想怎么多教教她:学识上头她可能比你强,在宫里怎么接人待物恐怕还得你多告诉她才成——她要再这么不知轻重,恣意妄为,损的可就是你的颜面了。好了,王兄还有事要忙,等空了再去教你下棋。李申,把我留给公主的那套玩偶拿来,找个妥当人好好送公主回去。”
“是,殿下。”李申这回可是利落,不甩拂尘、不提衣摆,直接就开步,也不管元沁愿不愿意,愣是把她给送出了文华堂。回来了才试探着道,“殿下,您今日怎么总不叫寿昌公主把话说完?”那公主明明有一肚子话,却被太子殿下给拦截得七零八落的,直到走了也没说囫囵,看着都觉得怪可怜的。
“她要在我这儿把话都说了,过后不就心安理得了?”
李申琢磨了琢磨,似有所悟,“殿下的意思是……要叫公主始终觉着欠了杜教习的?”
元成不答。
李申明白自个儿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宫学里的事可说是因元沁而起,最后板子却落在杜教习身上,若她两人交情到了,那怎么都好说,可据说这一向沁公主连个好脸色都未给过杜教习,偏偏今日是杜教习代她受过,沁公主那般心高气傲的人如何还能坐得住?那位公主也是,痛痛快快说是来求情的不就结了:求成求不成的另当别论,至少她心意到了,也算对得住杜教习了,谁知?可也不能怨她,太子殿下存心不想让她说,就算她不别扭,这位太子爷也能把她引到拧巴道儿上去,“殿下,公主既有歉疚之心,你何不借此为她和杜教习说和说和呢?”
“说和?”元成笑了一声,“你觉着沁儿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只怕我说不上三句,她先就叫嚷着我偏心,帮着外人欺负她了……,嗯?”
李申将将露出哂笑,冷不防元成闪着精光的眼就瞥过来了,掩饰已是不及,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么殿下您到底有没有点儿私心要偏着谁呢?”
“私心?”元成嗤之以鼻,“我心朗朗可鉴日月,何来的私心?”
李申暗暗撇嘴,心道“太子殿下您这正气凛然扮得可真像”,都那么偏帮杜教习了,还敢说自个儿没有私心!腹诽不已,口中却是诺诺,末了把要去魏夫子那儿的车驾安排说了一遍,元成听是按他说的“轻车简从”的路子来的,点头未再多言。
元沁在元成处无功而返,一路懊恼,却愈加不肯死心,回宫便找了木槿和史姑姑来,要她们再帮着想想主意。木槿年纪虽长过元沁,可一来对宫中的境况不熟,二来她素性柔和,并非擅决断的人,实在被元沁逼得急了,道,“要不去请宁王殿下出面?他当时在场,知道这里的曲直,而且太子殿下看样子很敬重他……”
元沁听她此言顿时一喜,史姑姑却摇头,直道“使不得”,说出一番话来——史姑姑说,县官不如现管,何况宁王殿下如今是卸任的督学,既非县官、亦非现管,如何好去干涉太子殿下已有定论的事?况且他当时都未出声,显见是不想插手的意思,如今再去找他岂不是白叫他为难?
元沁和木槿听了都觉得有理,却不免更失了所望,木槿因听史姑姑说到“当时”,有所触动,脱口便难掩惋惜,“早知如此,公主你当时留下就好了,或许还能看情形帮杜教习说说话,如今木已成舟……”
元沁悻悻道,“我哪想到?我以为太子王兄留下她不过是申饬几句也就罢了,谁想他那么狠,竟是要拿我的人来杀一儆百了,枉我平日还当他是个好人!”
“公主——”她又出口不敬,史姑姑实在无奈,叫了她一声,解劝道,“您也别怨太子殿下,诸葛亮上任都先放三把火,殿下他……”
“他不放火也谁都知道他是太子、督学、诸葛亮!”元沁抢白,“不说他,冷血无情!快想想,还有没有别的辙……要不,叫她装病?就说她病了不能下地不能见人?”当然就更不能去给人赔罪。
木槿和史姑姑相对苦笑,对沁公主这不知该叫掩耳盗铃好还是自欺欺人好的法子难以置评,元沁一见,扫兴挥手,”得,得,你们两个不用摆那么张苦咧咧的脸,我知道这法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要不,我自个儿去找魏夫子,叫他别仗着太子王兄撑腰……”
这下不光史姑姑,连木槿都跟着阻拦说“使不得”——旁人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位公主却绝对有小事搞大、大事搞砸的本事,要让她去找魏夫子,还不定闹出什么新乱子来!她俩这么一拦,元沁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着是好?真叫她去赔罪,叫我欠下她这份儿人情?那我在她跟前儿还怎么抬得起头?”
这位公主到底是心性单纯,一急之下把自个儿的小心思全说出来了,木槿和史姑姑清楚她和德琳之间的情形,此时反而不好说什么了——把握不住轻重可就像是在看公主的笑话了,只能劝她勿想得太多,说杜教习看样子就是个通透大气的人,必不会那般狭隘。元沁却道,“她狭不狭隘是她的事,我管不着,现下难做的是我:我怎么能平白受她的恩惠?!”
木槿和史姑姑一听她这是钻进牛角尖儿了,她们所说的对她根本是耳旁风一样,想再劝,却已找不出新的话,相对苦笑,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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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元成看着她一张脸笑得如雪后初霁,心绪也跟着明朗,虚虚地指了她佯斥,“见人不幸甚于己,则喜而忘忧,实不善也!”话虽如此,却已眉目飞扬了,直等德琳去后才慢慢敛了笑意,轻吁了口气:元俭走前提醒他勿忘了魏夫子是如何到了宫学里的,他记得,故更要妥善理顺今日的事,好在,德琳未叫他为难——那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至于魏夫子,他往后倒要多留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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