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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送了年,宫里的热闹气氛丝毫未减,反倒是更进一步了:宁王筹措已久的花车巡游开始合练,除了费礼海那一组的焰火要等到元夕当夜才亮相,其他巧夺天工的各式花车、媲美天籁的丝竹管弦,还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诸天“神仙”全都呈于人前,饶是最矜持含蓄的人看了也忍不住发出惊叹,内宫上下一时都在赞叹宁王的才干,有人由此想起前事,说这对宁王来说算得了什么?他从前参与政事的时候不都是常得嘉德帝赞许的?可惜后来出了宁王妃的事,他一场大病沉寂了近三年,再有多少风光也都被这三年埋没耽误了,言下不胜唏嘘。
德琳对朝堂上的事知之寥寥,听到这些话总难和元俭连到一处:元俭给她的感觉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实在想不出他在冗杂的政务中游刃有余是何等情形,问杜昭——这一向同为巡游的事忙碌,他兄妹倒是时常能谋面——杜昭也说不出所以然:三年前,他官不过六品,非宣不能上殿,对许多事也只是耳闻而已,“听父亲说宁王仁恤端方,处理政事颇有陛下的神髓,很得一些老臣子的拥戴。你说他闲云野鹤,我看是他抱病以后把差职都交卸了、无事可做,看起来闲散罢了。男儿除非纨绔,否则担着家国之责,如何能真做到一身逍遥?”
德琳想了想他说的,笑,“哥哥,我怎么觉得那后一句话像是在说你自个儿?”
杜昭想了想,点头,“言之有理。”依稀倒是他未担“家国之责”时的洒脱不羁。德琳笑看了她哥哥,心中感喟,不知该惋惜轻狂终被俗世累还是欣慰红尘又有栋梁生,正想再问些话,却有桂尚服身边的人来找她,只得先撂下,跟着来人走了。
桂尚服看到德琳未客套,直接问了一句话,德琳问明她的意思,只回了一个字,桂尚服好好看了看她,未再多说,和她一道关在屋中不知忙了些什么。元俭后来问起,桂尚服只看德琳,德琳笑着道,“殿下,可否不说?不过德琳敢保会为巡游增色。”
元俭听她这么说,微微一笑,“既如此,就由你们了。”此后果真未再问,反倒是谭玉君看出蹊跷,这日合练完了散出来各回住处时,觑了个空儿悄悄问德琳,“桂姑姑怎么单把徐教习留下了?”
德琳道,“许是她的衣饰有什么要改动的吧。”
“还改?”谭玉君一听这话声音就高了,“都一枝独秀了还改,这真是……这真是越好的越要锦上添花,越……”见走在前面的燕云秋、韩颖都回头,低下些声音,“越不起眼儿的反而越没有人管……”
“谭教习说的什么?”德琳闻言停下脚,眼望着谭玉君,蹙眉,“我不过是随口一猜,是不是那么回事还两说着,你怎么就这种口气?”
谭玉君一看她的脸色,猛然想起观音的服饰也改了好几遍,还都是桂尚服亲自动手,肥了不行瘦了不行的,如今她在德琳面前说这个话,不明摆着是讨嫌的?
她以为德琳是为这个不快,直懊恼自个儿说话顾三不顾四,有心要告诉德琳说我不是在“酸”你,可这话要说出来未免更失身份,只得强笑着道,“我也不过是那么一说,你又何苦生气?”
德琳道,“我倒不是生气,不过是觉着玩笑也得有个分寸,这些天听松轩人来人往,人人看咱们都像看真的神仙,以为咱们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要抽冷子叫人听见你刚刚儿的话,还不得以为嫦娥仙子这是要与人争风或是在对谁不满?”
德琳这话未怎么留情面,是她有意为之:谭玉君爱拔尖儿她早知道,往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可如今在她跟前儿急赤白脸的,她不能不说话——其实她敲打过谭玉君,就是她来问宁王喜好的那回,借着“受宠的公主”这一句,她告诫她别什么话拿起来就说,可惜谭玉君好了疮疤忘了疼,又或者压根儿就未往心里去,那么她就再做得彻底些,叫谭玉君明白这样的事上她不会是她的同盟,以后别再说这些令她自个儿不痛快、也令别人难做的话。
德琳这么说时已预备好谭玉君或会翻脸,谁知她呆了呆,一面难掩尴尬,一面却只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并未反驳,弄得德琳反而无话好说。好在谭玉君很快到地方了,彼此行礼作别,倒免了相互的不自在。
韩颖看谭玉君走远了才笑着问德琳,“她说什么了?”一看德琳的神色,赶紧道,“哎,杜教习,你要不想说就不说,可别想着怎么蒙我!”眼神转了转,笑道,“可也没什么难猜的——她又嘀咕徐教习了是不是?”
德琳对韩颖也无话可说了。
韩颖得意,对燕云秋道,“看,让我说着了吧?”复对德琳道,“谭教习和徐教习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一位这回得了个好差,风头无两,这一位还能不眼红?没说眼珠子瞪出来砸脚背已是她的长进了,怎么还能指望她一句怪话不说?”
燕云秋闻言直推她,“听听你这嘴!你就不能装聋作哑给人留点儿颜面?”
韩颖道,“我这还不算给她留颜面?这要是陆教习在,只怕她一高声儿那会儿就直接跟她呛上了呢!”瑶筝的住处在听松轩的另一方向,故散出来后并未与她们同行,“不过我也纳闷儿,杜教习你对她说什么了?我怎么看她被你训得服服帖帖的?”
“韩教习说的什么?”德琳摇头,“谭教习是听训的人?不过是闲谈两句罢了。”
燕云秋看着她,抿嘴儿笑,“就是闲谈把人谈得火气全无才叫人佩服呢。”
韩颖愣了愣,也笑起来,“燕教习,看来我还真得多跟你学学怎么说话:你这一句可比我那好几句说得都清楚明白!那杜……”
“好啦,韩教习,你就别拿我打趣了,”德琳告饶,不愿她们再在这个话头上打转,“我真是服了你了,这几日一练一整天,你都不累的么?还这么有精神。”
“累自然是累,可就因为累才更要找些有趣的事来调剂调剂,不然岂不是在累之外还加了个闷?”韩颖笑。
“快打嘴吧,”燕云秋笑骂,“人家的窝火事到你这儿成了有趣、调剂,你这不是幸灾乐祸么?”
“哎,燕教习,你话可不能这么说,”韩颖为自个儿正名,“我要是到处跟人宣扬呢,那是能叫幸灾乐祸,如今不过是跟你们两个说笑,又有什么要紧?我这个人是不会去挑唆是非的,可要有现成的是非摆着也断不会不看:我今日不看旁人的笑话,当不了我自个儿出笑话的时候还是会被旁人看,那何不得看且看?”
“你听她这些泼皮话!”燕云秋对德琳摇头,睨着韩颖道,“你都这么精明了,把人心世情算得透透的,还用担心会出笑话被旁人看?”
“那可不好说,世事无常你没听说过?像……”眼光都溜上德琳了,想说杜教习也是精明人,前一阵子不也落了个灰头土脸?到底觉得这么说不妥,一笑,把话转了,“像宁王殿下,打从咱们入宫起,谁听说过他有过人处?可看看这几日,谁有他的风光?天天来听松轩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他们冲什么来的?宫娥内侍是看热闹的,皇子公主们是连看热闹带助阵的,那么一些朝臣也过来……”
“他们也是来看热闹的,先睹为快嘛。”燕云秋堵她。
韩颖冷笑,“你当人人都有闲心?我看他们中至少有一半的人,看热闹是假,来巴结人倒是真!”
她说得斩钉截铁,燕云秋苦笑,看德琳,德琳回以苦笑——韩颖说的并没有错:帝、后虽未亲驾听松轩,可对这边的景况想来是了如指掌的,嘉勉的旨谕已传过来好几道了,更指派了太子殿下率宣王、宜王等出宫勘察确定巡游线路、部署沿线护卫等,以便宁王不必为杂事分心,能少些操劳。太子殿下亦极是尽心,凡有举措都及时来告诉宁王,请他做最后定夺。他尚如此,工部、兵部等等办差人的恭敬就更不在话下了,凡此种种,连瞎子都能看出宁王现如今的炙手可热。只是这样的事情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就不大是意思了,韩颖却不管她二人作何感想,自顾道,“其实谭教习枉做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