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成话是对宁王元俭说的,两人正离了扶栏要往内归座,元俭听罢回过头看元沁,唇边是掩不住的笑意,元湘乍听时怔了怔,跟着就笑出了声。
元沁被元湘一笑可就反应过来,待要理论却是不及了——腿长步子大的人已进去了,她要追上去拽着人可就太不像样子,只得对元湘使气,“湘姐姐你还笑!你听听太子王兄说的什么……”
“王兄说的没什么错,”元湘秉持公道,“倒是你,气性未免太大了些:宫学里的事都过去多久了,你还对王兄不依不饶的?他逗你一句也用得着这么生气?”
“我不是生气,我……”
“是,你不是生气,你就是找茬儿罢了!”元湘堵了她一句,拉着她也入内,“王兄真是白对你好了:从前的都不说,光说前一阵那么忙,他还挤出空儿去教你下棋……”
“还不如不陪呢。”元沁咕哝:他陪她下棋她是很高兴,还打算再不计较他非议德琳的事了,谁知他后来竟说她的棋技没什么长进、看来是师傅不怎么样,她自然不服,事无巨细地讲起来,力证德琳不是不怎么样,而是很怎么样,元成却始终一副怀疑的神气,甚而还说她是在敝帚自珍,气得她把棋子一划拉:本公主不玩了——正因为这新仇,她今儿才又跟他杠上了。不过她向来嘴硬心软,被元湘一说,想起元成素日待她的种种好处,不由就低了声气、生出愧疚来。
元湘看到她的心虚,适可而止,恰听嘉德帝在问元成,“太子观感如何?”不觉就朝他们望过去了,只见元成从容躬身,“母后之识人,王兄之用人,儿臣皆感钦佩。”
“哦?”嘉德帝微微挑眉,看不出对这回答满意还是不满意,元湘正和众人等着他的下文,嘉德帝却已转对了元俭,“宁王,父皇看完这观音,有些替你担心了。”
元俭本来正作壁上观,忽听话转到他身上,愕然,“父皇,您……儿臣不知……”儿臣不知您是何意?
“珠玉在前了,后续何以为继?”
元俭闻言微笑——嘉德帝此言足见他对观音的赞赏了,“父皇圣明!不瞒父皇,儿臣曾有过偷懒的念头,想着用观音压阵就好,省心省力。后来觉着元夕佳节还是该突出欢腾、欢庆和生机勃勃来,故而把观音排在了中间位置,取佛光普照、佛佑苍生之意,也正好和最后的‘春归大地’衔接上。”
“唔,有道理,”嘉德帝想了想,点头,“你做事还是这么用心啊。”他赞许地看着元俭,“那么谁担了压阵之责?”
“回父皇,是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嘉德帝沉吟着重复,元湘在一旁蹲身行礼,“由不才湘儿的教习徐若媛妆扮。”
“哦?”嘉德帝又一次意外,看看元湘、元沁,笑顾仁慧皇后,“公主们看来都很有尊师之念、都如此维护自个儿的教习……”
元湘道,“不是维护,父皇,是怕您期望太高会失望,故而先说一声,若真的辜负了您的期望,还请您批评的时候留些情……”
“这还不叫维护?”嘉德帝笑,“那么湘儿,你是信不过徐教习还是信不过你宁王兄?”
“要看合练的情形,都信得过,可由来都是抛砖引玉易,锦上添花难,今夜的观音实在太深入人心,恐怕很难能有人超越了。”不能超越意味着后面的人未承接住前面的精彩,那就未免美中不足了。
她这和嘉德帝先说到的“担心”异曲同工,有听到他们父子、父女说话的便都看元俭,元俭安然若素,“杜教习确实出色,不过一人之力和众人之力还是有分别的……”微笑了笑,不欲说得更细,“快到最后了,还是拭目以待吧。”
他的样子太胸有成竹,众人的兴致不由被挑得更高,元成看着他,若有所思,“王兄还备的有杀手锏吧?”
元俭笑,“看看不就知道了?”——从种种迹象上,他已断定桂尚服和德琳早前的“增色”之说应是落在百花仙子身上,不过既答应了德琳,他便一直靠着超常的定力未加探问,今日终可以一睹庐山真面目了,他不由自主地心情大好,把元成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用在此处,竟是正合适。元成失笑,“好吧,那我就去为王兄预备庆功酒了。”
他看过一次完整的合练,模糊记得最后一辆花车是由数十、或许是上百名二八年华、姿容姣好的女子簇拥而出,前行者执绶牵引,后随者轻歌曼舞,因女子们所着裙衫上各绘了不同的花卉,从牡丹红梅到幽兰青莲不一而足,看起来就是一片姹紫嫣红,而花车上则是原野草树,绿意茵茵,当中一个白衣女子,乌发花环,亭亭玉立,偶随清雅的曲乐舒袖起舞——如此夺人眼目的花车组合,重在看整个儿是否烘托出了元俭所说的欢腾、欢庆和生机勃勃,即便当中哪一个弱些,也看不大出来,还有什么怕压不住阵的?
元成看到的这些元湘也看到过,并且不止一次,可她却无法如元成般确定,这其实就是男子和女子的不同了:男子看全局,女子重枝节,就好比同样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男子会因“万事俱备”而雄心勃勃,就等着大展拳脚了,女子却往往忐忑于尚欠东风,会忧虑东风是否能至、若不至又当如何,别的反而都看不到眼里了。落到巡游的事上,元湘在看过德琳的观音后,直觉就拿徐若媛和她相比,认定那番气度是她的教习所不能及的,一心就在想这一条,哪还顾得上考量装饰配乐等等谁更占优?
她心里分定了高下,倒也能坦然面对,可等真看到百花仙子的车驾时,却忍不住如元沁先前一般“呀”了一声,而元沁、漓、潇等人已对元俭嚷了出来,“王兄,这百花仙子和合练的时候不一样!”
百花仙子确与合练时不一样:她臂弯处多了一只花篮,花篮里的花与头顶的花环相呼应,人看起来更美,而随着轻盈起舞,她广袖舒扬,把篮中“鲜花”挥洒向街路两旁的百姓……
绢绸丝纱制成的“鲜花”悠悠飘落,人群中短暂平静后爆发出欢呼声,不知不觉中,又有人开始追随花车同行——这一次可不止是年轻女子——若非沿路有宫中的侍卫阻挡,只怕人群会阻住花车的去路!
花车一路行来,百花仙子一路散花,追随的人越来越多,更有人现学起随车的女子们,跟着载歌载舞。城楼上的人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这番热闹景象,却见花车上的百花仙子跪了下去,紧接着是花车周围的人,之后是更多的人也都跪了下去,随后就听百姓山呼万岁之声响成一片——内侍传报上来,是百花仙子在叩祝天启王朝国运昌隆四海升平,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嘉德帝开怀大赞,亲至楼栏处,诏万民平身,至百花仙子起身、花车复又前行才归座,对元俭点头不已,“宁王,今夜真令朕叹为观止!尤其是这百花仙子的编排,美而不艳,清而不妖,令人耳目一新……”
“谢父皇夸奖!”元俭行礼,“不过回禀父皇,这并不全是儿臣的主意。”
“哦?那是?”
“桂尚服。”元俭向侍立于皇后座旁的桂尚服含笑伸手。
桂尚服近前行礼回话,“花篮是婢子想出来的,散花是杜教习提议的。”
她向来寡言,这话听着也并无不妥,嘉德帝听罢自向皇后叹,“一个还没想好要怎么赏,这又多出两个来”,沁、湘一听这话全凑过去了,元俭借给她们让位,若无其事地站到了桂尚服身边,轻声,“姑姑方才的话未说完?”
桂尚服面色平淡,“说完了。”她和德琳所想的只有那些,别的独出心裁却与她们无干。顿了顿,见元俭还无走开之意,淡淡,“还有按预先的打算,花是要洒一路的。”而未看错的话,百花仙子的花篮在城楼下已散空了——后半程的巡游,百花仙子不会再散花了。
元俭眸光闪了闪,明白了,轻吁了口气,“可惜了我的《凤翥》。”知道用一篮鲜花吸引民众追随,敢自作主张以仙子身份(哪怕是妆扮的)叩拜人间帝王,他不必担心那位教习会应付不了花蓝空了以后的巡游。实话说,她的所为其实比他预想的收尾热闹,可实在不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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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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