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说‘执子之手’的喜爱。”
姐妹俩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身为太子之尊说出这话来……“那你还有什么好忧心的?王兄这是……”好一会儿,元湘忍不住笑责。
元沁的脸皱得更狠了,“就是这样我才更难啊!湘姐姐你也知道王兄当初怎么对我教习的,我自然是要帮教习的,没少在她面前说王兄的不是……”越说声音越低。
元湘不由分说,拉过元沁的胳膊就要掀她的袖子。元沁吃一惊,赶紧摁着不让她动,“你做什么?!”
元湘翻眼,“看你的胳膊肘是不是真朝外长的!”
姊妹俩笑闹了一阵,还是回到元沁的难心事儿上:说够了人的不好,现在又要回过头说好……杜教习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就真是三岁小孩子也不能前脚给她一巴掌后脚就指望她对人笑,“那你探没探过你教习的口风儿?”
“我没敢!”
元沁脱口。
元湘默:换做她,她也不能去探,没脸。“其实你不用为难——王兄既是这份儿心,只需向父皇母后请旨……”
“我也这么说了!可王兄说不可,他要的是教习也打心里认定他,而不是屈从圣旨。为这个,他还嘱咐我对外人断不可露出一个字去,怕杜教习会难做。”
姊妹二人再次面面相觑。过了一霎元湘才省过神,咬着牙着恼,“你瞅我干什么?我还能去跟谁说不成?”
元沁赶紧偎过去抱她胳臂,一面讨好地笑。元湘作势推她,“起开,起开,也不嫌热!”说着还是忍不住笑,怄她道,“不过你可记着,这事儿你是为了你的教习,我却是为了王兄!”
二人就这么结下了同盟。可怜元成和德琳、尤其是德琳,满心以为他们瞒人瞒得很好,岂不知又多了一双看着他们的眼睛……
其实在这件事上,元成和德琳并未商议过要如何,元成囿于那个八字儿的困局,除将自个儿的意图坦承给帝后,避免落个和德琳另娶别嫁的下场,并不能做得更多:若人人都知他对德琳有意,却又迟迟不请旨立她为妃,那将置德琳于何地?故他寄望于抱朴老人、亦即萧隐樵的师傅早日归山,那么一切将迎刃而解——萧隐樵已回到师门,前日传信回来,说他那位精通命理八卦、世人皆道已有半仙之体的师傅云游未归,让他稍安勿躁。元成除了叹天不助他也无可奈何。不过一筹莫展的时候他都未灰心,眼见有曙光了他又如何会自乱阵脚?自想着多则三、五月,少则十天、二十天必有佳音,愈加沉得住气了。
至于德琳,自默许了元成的心意,一方面心安定下来,不再莫名焦躁,一面又觉得此时种种实可算私相授受,委实有悖于素日的教养,不免时生自惭……然此时要她再回绝元成,矫情不矫情的先不说,却叫她如何能对元成张这个口?想通了这一条,倒不再自我折磨了,半是笃定半是赌气地想随他去好了,却不信他没打好主意就来招惹她——她这实则是在此事上信由元成做主了,却不自知罢了。
他二人各有所虑,外观上倒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与人言,看着便像是刻意隐瞒的了。岂不知世间的所谓“秘密”,除非能确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否则在“出我口入你耳”的瞬间便已是壁间风、沙中水,看无行迹,实则已在无声无息地逸散、渗透,除非有强力介入阻止,把隐情变成无处查证的传言,否则早晚会破空决堤,尤其,在有人推波助澜的情况下……更尤其,这推波助澜的人是当朝帝后的话……
嘉德帝点到寿昌公主的名儿,说要看看她的棋艺有何长进的时候,众人尚不觉有异——彼时端午的宫筵方散,众人陪着帝后在临风苑消暑,因有太子之外的成年皇子如宁王元俭、安王元信等相陪,年轻的妃嫔们要避嫌,情愿不情愿的都先告退了,除了云贵妃、瑜妃等几位或位尊或年长的宫眷,留下的多是风华正好的皇子公主和他们的少师、教习,放眼望去,真个儿是玉树琼花,满院葳蕤。皇后娘娘看了叹,说果真还是年轻好,看着都觉得眼前一亮。嘉德帝却是笑,说皮相终究是空,还是要有内秀的好,说着便叫了元沁的名儿。
元沁在嘉德帝跟前向来是不老实的,听到嘉德帝要跟她下棋,一面跃跃欲试,一面却抗声不止,说“父皇您是何意?您前句话说内秀,后句话就叫我,难不成是说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么?”
嘉德帝展袖由内侍在面前布下棋案,偏头看她道,“你以为呢?”
众人闻言,皆是失笑。云贵妃轻轻摇头,看向德琳,见德琳神色如常,方觉得自个儿又想得多了。可元沁总这么言语无忌的,若是哪回不慎触怒了嘉德帝……心中忧虑,面上却已是笑意。侧首的瑜妃见此不由哼笑,“贵妃真是谨慎人!”
云贵妃佯作未解其意,柔和笑道,“娘娘过奖了。”堵得瑜妃倒无话好说,起身去水榭栏旁喂池中锦鲤了。谁知不过两盏茶的功夫,轩阁中传来热闹的人声,跟着就见安王元信和武教习陆瑶筝出来击掌叫人,不一忽儿就有成群的内侍和宫女往这儿来。瑜妃不知出了什么事,等了一霎也不见有人来请她,耐不住自个儿回去,见轩阁中人人都是面色欣欣,各自整衣欲行。一时也顾不得架子了,一拉就近的教习服饰的女子,道,“这是要做什么?”
韩颖回头,面上犹是笑意,“陛下有命,令太子殿下和杜教习与宁王殿下和徐教习对弈!”
对弈?四个人?瑜妃直眼杵在当地,头一回觉得自个儿的脑子不够用:四个人的棋怎么下?两两捉对?那也该是王对王、教习对教习,可那样的话,就不该是韩颖那么个断句法……要再问,韩颖却屈身告“失礼”,指了指另一旁的华昌公主,撇下她自去了——瑜妃自想不到这是韩颖有意避开她,就如同她不知宫中的许多人若非不得已都不愿与她打交道一样。撒目了一圈欲再找人问,却是谭玉君先看到她单立一旁,引着馨平公主一块儿过来了。
谭玉君旁观者清,把原委从头道来:元沁的棋在嘉德帝手下只能行得三、四十手,据嘉德帝说比从前已是判若两人了。元沁偏还不知足,说是不适应父皇的棋风,若有人在旁提点还能下得更好,说时便去看她的教习。嘉德帝笑拒,说“休为难人。你以为除了你,还有谁敢在父皇面前全力以赴么?”皇后娘娘却来了兴致,说寿昌公主既有意,那不妨让杜教习和旁人对弈,陛下旁观不就能看出公主的依恃是否有道理?此言一出,自然有人凑趣,于是有人提燕云秋,有人提徐若媛。徐若媛赶紧越众跪禀,说自个儿的棋技与杜教习比实在相差悬殊,有如云泥,硬要布鼓雷门,怕的不是贻笑大方,而是怕有污圣目,“总之话说得很是好听,”谭玉君鄙薄,真不想出头的话大可等着燕云秋先说话,何苦那么急三火四的往前抢?“陛下和娘娘低声商议了两句,就定下了宁王殿下与徐若媛一组、太子殿下与杜教习一组,说宁王的棋高过太子,强弱均衡,正好公平。哦,还说了,棋还是由杜教习和徐若媛来下,宁王可以指点十手,太子殿下可以指点三手。”
“那么安王和陆教习又是在忙什么?”
“是乐平公主说这法子新颖得很,可惜旁人不得亲见,实在遗憾,”棋枰不过盈尺,除却对弈的人、指点的人,再让出帝后观鉴的位置,哪还有旁人的立足之地?“安王便说他有法子让众人都能看到枰中情势,叫陆教习帮着他一块儿了。”
“什么法子?”瑜妃不以为然。
“王兄叫我们去摘星楼!那座楼前空场上的方砖可不止三百六十一块,就当是天然的棋盘,他和陆教习分领内侍和宫女,权当做是黑白子,杜教习她们下一手,他二位便指挥人在空场上相应站位,我们居高临下,不就像是……”
馨平公主话至此,瑜妃已然明白,却是不快起来,眼横着馨平公主道,“你跟着喜悦什么?枉你还是个大的,何时能像别个那么长精神,会讨你父皇的欢心?让陛下也为你这么兴师动众一回?”一瞥谭玉君,道“我都替你的教习不平!跟着你,什么光彩都摊不上……”
“我并无什么不平,”谭玉君上前扶了瑜妃,“娘娘对我看重,我心里有数。至于什么光彩不光彩……,要让我像旁个似的费心巴力地去抢,我还真做不来呢。您和公主都拿我好,这就比今日有明日无的一些虚名儿强太多了。”
她扶着瑜妃慢慢往前去,解了馨平公主的围。瑜妃犹对她感叹说自家一向精明利落,馨平公主怎么就一点儿都未随?谭玉君虽也觉得馨平公主平庸,可感念她素日对自己倚重,故一味挑些别的话移开瑜妃的怨艾。抽空儿回望,见馨平公主自与元湘、元沁走到了一处,心道这位公主真是个朴拙的,亦就不挂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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