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徐侍郎,徐若媛先坦承了私去行宫的冒失,跟着细说了之后的事,“爹,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再加上殿下对杜德琳的私情,杜家一旦翻身……”
“不会有那一天!”徐侍郎断然,隐忍了多年才有对杜氏出手的绝佳时机,他怎会留余地、容他东山再起?
“可太子殿下……”
“国事和私情孰重,殿下分得清。”徐侍郎冷笑,难怪杜子衡下狱后皇家再无新动作,若是有这层缘故在,也就说得通了。只是,火既然烧起来了,哪能不烧透就灭掉?“若媛,你意在东宫?”他一针见血。
“女儿觉得宫闱中有人方利于徐家光大。”徐若媛木着脸,终于能冠冕堂皇地说出私念,她唯愿不被徐侍郎看破。
“曜华殿不是更好?”徐侍郎自有计较。
徐若媛吃一惊,指甲狠掐着掌心方能面色如常,“有皇后娘娘在,女儿怕无所作为。”嘉德帝都奔花甲去了,她爹竟然想……为了徐家就要断送她,她不!“而且女儿听说陛下早有禅位之意,这一次又叫太子监国……”
“你不必惊慌,为父不会逆你的愿。”徐侍郎摆手,垂下的眼皮遮住了眸中精光:若非他一直在权衡曜华殿和文华堂哪个更有利,她以为由得她选?不过她的道行,确实很难在皇后娘娘手下翻出水花,若是无用功的话,那么……不做也罢,“如今要务是铲除杜家,你需沉住气。行宫那样的事,勿再出第二回。否则被殿下厌弃了,爹也无力回天。”他警告。
徐若媛早已后怕,闻此自是诺诺。问及有何办法铲除杜家,徐侍郎意味深长,“多了。为父只需想哪一种最省事省力就行了。”徐若媛闻言大喜,连声追问,徐侍郎兴致颇好,与她解说了一番朝中形势,徐若媛听得心花怒放,连称“爹您真是用活了三十六计”。
不提徐氏父女这一日是如何计议,隔天元成刚回文华堂,霍项匆匆而来,“殿下,有消息了。”
“……军马的事?”
“是。”霍项知道元成那一停顿是为什么,可他不能不先说更事关重大的——那日萧先生十万火急传信,西疆马场里三千军马失踪,事发月余,却无任何一级的奏报,而这又与当初平卢粮草折损不同,那次平卢节度使李守忠虽未上奏,但自行处罚了,且粮草确实毁之一炬,不必担心另生事端。而军马是活物,又是三千匹同时消失,这当中的蹊跷……
“说。”
元成剑眉微扬,霍项看他神情,知他已大致猜到了——从行宫回来拆阅了萧先生来书,他便提出了三项揣测,如今各地龙隐查探的结果正与他的第一个揣测相符……不过他猜到的是方向,过程和细节是无法揣测的,霍项把得到的消息一一回禀。
霍项言简意明,元成听罢微微阖目。再睁眼,他眸光深邃,道“继续”,霍项明白是要接着盯下去,应了“是”,等着元成下一个指示。
“让萧先生回来吧。他的安危……”
“殿下放心。”有龙隐与他汇合了,何况萧先生本身就是高手。
“陆参将他们有消息?”
“还被暴雨阻在陈水以南,就地驻扎,倒是便于伤员休整。”
元成微点了点头。见他再无话,霍项从袖中取出个书札,双手奉上,“行宫来的。”躬身行礼,利落后退。元成只来得及“啧”了一声,霍项已退了出去。元成无奈,启了封缄展开信札,方看了几行面色便沉了下去……半晌,他起身向外,刚率人捧了膳食过来的李申急得直唤,“殿下您去哪儿?”殿下这多少日子都起早贪黑的,用膳也没个准儿,这么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曜华殿。”元成扔下一句,人已去得远了。李申赶紧叫陈升带人跟上去伺候着,自家望着乌沉沉的天色叹气,“这是要下雨啊。”
李申这边儿日益忧心,行宫里,墨莲的心绪也阴郁的一塌糊涂:太医来了三四天了,小姐的眼睛看不出起色,她私下里瞧着,两个太医都有些急了,那天和瑾言不知说什么,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小姐倒是什么也不说,整天该喝药喝药,该针灸针灸,史姑姑或沁公主来问起,她都笑着说强些了、一天天见好,她瞒得过她们,哪能瞒得过她这个贴身丫头?要一直这么下去……
墨莲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侧卧在美人榻上的德琳向她抬起脸——天天针灸完都是一身薄汗,问过张时景,说收针一个时辰后可沐发,忙不迭趁今日阳光好洗了个头。
“没什么。”墨莲掩饰。
德琳翘了翘唇,未追问,举袖遮在面上,慵声道,“秋蒲这主意倒好。日头晒着我都想睡了。”秋蒲说后院里清静通风,又有古树半遮半挡着日头,晒头发最好不过。此时看果真不错。
“那您就睡一会儿。这头发也才半干。”德琳的头发黑亮浓长,从美人榻的靠背上搭过来,都垂到了地下铺的方毯上。墨莲放下巾帕,用犀角梳一点点儿地梳顺,“我先给您通一遍,一会儿再给您按按头,保您睡醒了神清气爽,耳聪……身轻。”
“嗯。得你吉言。”德琳应了声,再未言语,不一忽儿还真的睡了。墨莲停下手,看着她袖下露出的尖尖的下颌,眼泪毫无防备地就掉了下来,刚要伸手去擦,却被人按了肩膀,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刚张口,那人却对她摇头,深沉的眉眼凝在了德琳身上。
墨莲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痛惜,这令她站起身来,让出了自己的位子。眼看着那人坐在她倒出的杌子上,拿过她放在一边的梳子,慢慢地一下一下替德琳梳着发,心里顿时百感交集。一回头,见瑾言站在回廊边,神情也是悱恻,见她望过去,点头示意。墨莲略迟疑,还是轻步过去。俩人退到室内,瑾言轻叹了声,“殿下,也是可怜。”墨莲仰头望着梁柱,忍着眼里的泪,“我们小姐不可怜吗?”瑾言再无话。
德琳不知自个儿睡了多久,醒的时候觉着还有梳子一下一下地顺过头发,不由笑了一声,“好啦,不用梳了。”觉出墨莲果然停了手,才又懒懒地道,“我刚刚儿做了个梦……梦见还在尚书府,三小姐院子里的合欢开了……淑琳丫头也在……和我拌嘴……三妹妹笑我们,说合欢是去嫌和好的花,我们却在花下怄气……莫非我这辈子再见不到她们了?才在梦里……”
“别胡说!”元成再忍不住,伸手要去捂她的嘴。德琳却惊异地支起了身,“怎么是你?!”
元成扶了她一把,沉声,“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瑾言传信回去,说药石无效,詹聿怀也失了把握,请求派更好的太医。詹聿怀、张时景要不是最好的,哪还有更好的?“不都说了要宽心、顺气、平忧?你总这么忧思……”
“没法子不忧。”德琳垂目——再用力地睁眼也看不见,是以在不知不觉中,垂目成了习惯,“我反复地想过了,那天您说殿试题目是陛下和几位大儒分头拟定的,那怎知题不会是从几位大儒的渠道漏出去的?按说几位大儒亦有嫌疑,为何他们都置身事外?还有民怨,此事既无定论,民又从何而知?若是有人借机鼓动,那谁有……”
“德琳!”元成不能再听她说下去,反正来之前已打定了主意,此时更下了决心,倾身向前在德琳耳边说了句话。
德琳怔了。片刻后醒悟过来,胡乱地伸手抓向元成,“你说什么?!”
元成接住她的手,揽过她的头,在她耳边又重复了一遍,“这一切,杜尚书全都知情。是尚书大人亲口提议。”
“为什么?!”德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江山。社稷。大人以己为饵。”
喜欢凤翥请大家收藏:凤翥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