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岚,你这是为难我。”他的手搁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敲击,“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商业秘密,不过我答应过大股东,不会透露。”
“我知道……我也是没办法才找你的。”她喝了一口烫人的开水,鼓起勇气,“不止你们提出解约,‘乐活时尚汇’也提出解约,也是原因不明,但我不能看着M2垮掉……如果这两个项目都解约,M2就会关门……我只能来找你,如果你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也许我们会想出办法挽救。”
“M2垮掉,你虽然失去了一份工作,但也可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是不是?”他不假思索地说。
“这样吧,我公司需要你这种专业水准的设计师,如果你不嫌弃,随时可以来上班。”
“高总,你不明白,我不能看着亲手创立的M2毁了……”她突然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但这个时候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了,“高总,不瞒你说,M2是夏初恋、宋词和我三人的事业,老板就是我们三个,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才有这样的业绩,我们不能看着这一切毁在自己的手里……”
“原来如此,巾帼不让须眉,所谓英雄莫问出处,成功不分男女。”高峻微微抿唇,目露赞许,“那之前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我们担心你们知道M2是我们三个创立的,会质疑我们的水平和公司的实力规模,这样反而不利于M2的发展。”
“理解,其实,我个人很佩服你们的勇气和专业水准。”
“谢谢。现在的情况,你也了解,是大股东要求解约的吗?大股东到底不满意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解约?”季晓岚越说越激动,“高总,你能不能安排我们和大股东见面谈谈?”
高峻坐过来,轻按她的肩膀,“你先冷静一下。”
她不好意思地点头,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喝了一大口水。
他靠在沙发靠背上,脸上净是无奈,“不是我不想帮你,我想大股东已经有属意的合作公司。”
“难道大股东根本不在乎你的意见吗?你也是有股份的嘛。”
“对不起。”见他面色突变,她低下头,歉意地说。
“没关系。”
“这么说,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的心一分分地冷下去。
“也不能这么说。”他的话音中似有一丁点儿的希望。
心灰意冷中,她忽然见到曙光,“怎么说?你有办法?”
他的神色异乎寻常的沉静,片刻后叹一声,“解铃还须系铃人。”
季晓岚一喜,又摸不着头脑,“系铃人是谁?大股东吗?”
“其实你不用担心,你们汪总会处理的,汪总找过我和大股东。”
“我知道……可是汪总只是名义上的老板,我们三个才是真正的老板,不是孩子的亲妈不知道疼啊。”
“我明白,这种事确实不好解决。”高峻目色深沉,“这个世界原本就很怪异,到处都可以见到强权的影子,一不小心就会遇上不可理喻的人,或者那些神经质的人会自动找上门,不把你推进火坑烧个干净就不罢休。”
她想弄懂他的话,想揪出一些有用的字句,可是他的话晦涩难懂,并没有什么鲜明的指向性。
季晓岚嗔怒,“高总,这个时侯还玩哲学。”
他安慰的话温润如雨,“放松一点,你也不用太担心,也许过几天就会柳暗花明。”
她往后一靠,幽幽道:“我没办法不担心,已经失眠几个晚上了。”
她的话中浸染着鼻音,高峻看见她的漆黑大眼含着热泪,盈盈欲坠……
他心生恻隐,目光情不自禁地温柔起来。
一时沉默,安静中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
过了半晌,他说:“不要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了。”
他的声音失了惯常的冷静,显得不知所措。
泪水滑落,她探过身子去拿靠他那边的纸巾,他拉住她的手臂,取了几张纸巾为她擦泪。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仿佛对待一个丢了洋娃娃的小女孩,怜惜而呵护。
泪水渐止,季晓岚睁开眼睛,看见他的温柔和清朗,看见他眼中悲伤的自己,脸颊渐渐烫起来,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一不做二不休,她扑入他的怀中,搂住他的脖颈。
他的身体很僵硬,之后,她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相拥的感觉如此亲密,陌生而甜蜜,她确信自己是喜欢他的,可是要她主动,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为了M2,她不会这样放任自己。
她被他推开,心一横,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吻住他的唇。她柔柔地碰触着他,感觉他已彻底僵化,也许被是她彪悍的举动吓到了吧。
自作多情一次就够,季晓岚挫败极了,就此撤退,不及防被他抱住。
接下来,他的吻正如他的行事作风,温润而缜密,他的手不安分地扯着她的衣服……不知道怎么搞的,她丧失理智似的纠缠他,不费多少工夫,沙发上的两人裸身相对。
当他和她融合在一起的时候,他低呼一声,欲念充满双眼,大大迥异于平常温文的个性。她猛然想起,她对他根本不熟悉,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可是,她真的喜欢他,也相信他对自己有好感,更相信他是一个好人。她自动送上门,只要他接受了,就会明白她此举的目的,但他不会戳破她,而且会帮她。
她有90%的把握。
<p/><h3>真相呼之欲出</h3>
“宋词,我怎么觉得,你总是给我摆鸿门宴。”欧世慕刚刚落座便笑言一句。
“小的怎么敢呢?您是鼎鼎大名的欧总监,我拍马屁还来不及呢。”两个公司正谈解约一事,宋词请他吃饭肯定别有企图,他不可能猜不到。但她并不担心,因为他会这么直白地道出她的意图,说明他并不在意这顿饭的动机不纯。
接近午饭时间,她忽然想起,也许可以从他这裏挖到一些内幕消息。
掌握最新情报,洞悉先机,是谍战和商战中王者制胜的惯常手段。虽然两个地产项目要和M2解约只是非常渺小的生意场小case,也不存在什么先机,但如果获得情报——解约的真正内幕,她们就能够采取比较有效的挽救措施,也许挽回的几率就会大一点。
他喝着热茶,“我知道是鸿门宴,而且是美女摆下的鸿门宴,即使是命丧于此,我也会准时赴约。”
她眼珠一转,“这么说,欧总监是视死如归咯。”
欧世慕摇头失笑,宋词低头点菜。
服务员拿着点菜单离开后,他们聊这聊那的,就是没有说到正事,她故意拖延,他则是故作糊涂,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两人就像相识多年的朋友,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友谊,没有任何压力,彼此都觉得很舒服,他明白她,她了解他,或点到即止,或直接言明,或略加嘲笑,或适度调侃,最简单的男女关系,最宜人的情谊。
只是,他的眼中似乎比以前多了一点情绪,她看不懂。
眼见着空腹已有五分饱,宋词觉得是时候回归正题,便说:“欧总监,鸿门宴时间到了,我要问一个深层次的问题咯。”
“宋词,你不能这么对我啊,好歹我一直把你当好女人看待的。”
“又耍我,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做好男人的,你不 能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印象。”
“就你贫。”欧世慕无奈地投降。
“其实我想问的,你也猜到了。”一想起解约的事,宋词就满心愁苦,“开盘强销期的成交量非常不错,为什么何总要解约?到底是因为什么?”
“解约这件事,我也不太了解,恐怕我没办法帮你。”
宋词盯着他的脸,想从他诚恳的神情中找出说谎的蛛丝马迹,可是,她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虚伪,“你真的不知道吗?”
欧世慕不乐意地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赶紧说:“那倒没有,这么看来,只有何总和徐总知道内情,而且何总应该没有公布为什么解约的打算。”
“整个公司也都在说这个事,说法很多,版本很多。”
“其中一个版本的男女主角是不是徐总和晓岚?”
“那当然,这个版本是这么流传的:正因为徐总和季经理的感情纠葛,何总不想项目受到影响,才决定解约的。这版本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信。”他的神色渐渐沉重。
“流言飞语真的很可怕。”宋词轻叹一声,“本想从你这裏挖一些内幕消息,没想到你也不知道,欧总监,还是很感谢你今天来吃这顿鸿门宴。”
“因为摆下鸿门宴的是一位从宋词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你知道的,我对古典美人没有免疫力的。”欧世慕雅痞地笑。
“你善意的恭维,我收了。”她笑。
“对了,有一件事,也许和解约有点关系。”欧世慕看向窗外,目色悠远,“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
“什么事?”宋词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上个星期,我从何总办公室出来,看见一个很时髦的女人来找何总,大约二十分钟以后就出来了。”他回忆道。
“这个女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样的?”她急切地问。
“很年轻,长得挺漂亮的,不过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的下颌和目光是上扬的,很高傲,堂而皇之地走进来,公司里所有的人,她似乎都不放在眼里。”欧世慕尽力描述当日的情形。
“不知道是什么人,找何总什么事。”宋词在脑中寻找他描述的这种女人,隐隐约约的似有这类人的存在,却总也对不上号。
“这个女人来过之后,好像是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何总就提出解约。”
“那肯定跟这个女人有关。”
猛然间,宋词的脑海中浮现一张美艳骄纵的脸庞,一个高贵冷傲的女人。
汪凌茜。
对,一定是她搞的鬼。但是,她有这个能力迫使何总和博海的大股东跟M2解约吗?这就是她所说的:我要毁的是,那个也想得到这样东西的人。
没错,汪凌茜要报复,要毁了宋词,毁了M2。
是晴天霹雳,也是当头棒喝,更是雷电交加。这顿饭,宋词再也吃不下去了,她心烦意乱,脑中都是汪凌茜盛怒的表情和尖刻的话语……
欧世慕想送她回公司,她想走一走冷静一下,拒绝了他的好意。
冷风刮面,像刀片划过——生冷地疼。
街口,一辆红色跑车突然刹车,停在她的身旁。车门打开,出来一个回头率300%的年轻女子。
“宋小姐,可以跟你谈谈吗?”她礼貌地问,“如果你想知道解约的真相,就跟我走吧。”
“好。”宋词的灵魂仍然没有归位,鬼使神差地跟她上车,来到一家高级会所。
坐在顶层的落地窗前,宋词清醒了一些,淡淡地说:“你好,我好像不认识你。”
“我叫易微婉,容易的易,微微的微,婉约的婉。”她自我介绍,声音轻细。
“我认识你。”
见宋词略略点头,易微婉继续说:“冒昧找你,请你不要介意。”
“哦,不会,你说你知道解约的真相,可以告诉我吗?”如今,漂亮而谦和的年轻女子越来越少,宋词对她颇有好感。
“汪敬哲是我堂哥。”易微婉并不急着揭开真相。
“原来如此,幸会。”宋词心中疑惑:堂妹应该是同姓,为什么她姓易?
墨丝如瀑,肤色晶莹。
易微婉的美温婉如玉、清透如冰,玫红的毛衣,纯白的粗呢大衣,简洁的衣饰穿在她身上却有一种非凡的表现力。当故事流遍似水年华,当时光飞过如梦人间,思翩翩、忆绵绵,都市繁华,万丈红尘,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流转退远。
宋词像是鉴赏玉雕一般地盯着她,忽然想起:托物取象意微婉,无论是处事还是为人,只求意在微婉,意态平心,人生微婉。
易微婉被她瞧得不自在,轻轻一笑,“还是开门见山吧,这几个月来,你所发生的事,M2现在的情形,都是因为一个人。”
“是谁?”心中一窒,宋词紧张地问。难道她说的就是汪凌茜?对了,易微婉和汪敬哲是堂兄妹,而汪凌茜和汪敬哲是同姓,很可能是亲兄妹,那么,这三人都是兄妹关系,那么,易微婉所说的应该就是汪凌茜。
“你真的从来没想到过是她吗?”易微婉故意按住不表,俏皮地问。
“我不知道你所指的是谁。”宋词也故作全然不知,与她迂回。
“莎罗婷跟缪斯广告签约、‘玫瑰门’事件、徐夫人大闹‘乐活时尚汇’奠基活动现场、激|情视频、时装盛典的反覆、房交会上记者围堵你们、‘乐活时尚汇’开盘庆典夏初恋受伤、前不久夏初恋和陈副总地下恋情曝光、户外广告审批受阻,还有两个地产项目同时提出解约,所有的事,都是她组织专业人才策划出来的。”
很奇怪,易微婉的声音柔若无骨,却令人无法质疑。
真相,无异于惊涛骇浪的侵袭。
怒气烧身,宋词迫切地问:“到底是谁?”
<p/><h3>以爱的名义,毁灭</h3>
易微婉的笑幽静无痕,“我姐姐,汪凌茜。”
果然是她。
果然是她!
宋词颓败地靠在沙发背上,失魂失神,僵化一般。
她为什么没有想到汪凌茜呢?除了汪凌茜,还有谁对她深恶痛绝?还有谁有如此强大的关系网策划这么多事?还有谁这么疯狂这么不可理喻?
神秘人根本就不神秘,只是她把汪二小姐忘得一干二净。
易微婉说:“我姐姐是缪斯广告总裁,原来的顾总只是副总。”
汪凌茜的生日派对上,唐适当场拒绝向她求婚,她羞愤交加,又知道他和宋词在一起,于是她将这笔账和所有的怨恨都算在宋词的头上。
当唐适和宋词回到苏城,汪凌茜也来到苏城,聘请私家侦探打探宋词的一切,于是,一个庞大的计划应运而生:她要毁掉宋词、M2传媒、她身边的人——夏初恋和季晓岚!
汪凌茜就是这样一个恐怖的女人,自小骄纵得无法无天、蛮横无礼、个性偏激,如果她的神经走进死胡同,那么没有人可以拉回她。
因此,她动用老爸的政商关系,不惜一切代价要宋词付出一切。
了解宋词等三个姐妹的事业和感情之后,她收购了正寻找买家的缪斯广告,自封总裁、招兵买马,决定在苏城广告界大展宏图。
莎罗婷公司原本要和M2传媒签约,汪凌茜亲自和许总谈,只要和缪斯广告签约,不止广告代理佣金比M2低,而且更有市政资源优势和户外媒体发布优势;如果一定要和M2传媒签约,那就是自寻死路,她会动用一切关系堵截莎罗婷所有广告。
第一炮打响,对她们的打击只是小小意思罢了。“玫瑰门”事件的策划,对宋词的打击也不过是牛刀小试。只要汪凌茜一个电话,再塞点红包,那些媒体无不照办。
徐夫人在“乐活时尚汇”奠基活动现场闹场,是汪凌茜挑拨的。当徐夫人看见那些真实的照片,勃然大怒,本想立即找徐文劲的,汪凌茜及时拉住,极尽蛊惑之能事,为她出谋划策,要季晓岚在公共场合得到一个血淋淋的教训,以后再也不敢勾引老徐。徐夫人本就是一个冲动火暴、没头脑没主见的女人,怎么禁得住汪凌茜这般挑唆?
视频事件是意外收获。汪凌茜本想找沈思敏做点文章,却没想到沈思敏有一段火爆的视频。于是,一个震撼的阴谋横空出世。专业人才处理视频是拿手好戏,召集人马在网络上以惊世骇俗的文章围攻、抨击宋词,以此击溃宋词的心理和意志。
逼迫唐适取消时装盛典,汪凌茜意在斩断唐适和宋词的所有联系和瓜葛,不给他们见面的机会,但后来庆典如期进行,是唐适竭力斡旋的结果。
房交会上记者的堵截,那也是小意思罢了。至于“乐活时尚汇”开盘庆典的意外,也是汪凌茜找人闹事的,却没想到会击中夏初恋的额头。而那两个小混混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便诚心道歉,汪凌茜觉得这类流血事件不宜闹大,也就作罢。
不过,汪凌茜怎么会放过夏初恋呢?夏初恋和陈越之地下恋情的曝光,加上XD集团的内幕,演绎成一场轰轰烈烈的“网”事,接着媒体继续追述宋词和季晓岚的“风光事迹”,大做文章,败坏她们的名誉和形象,让她们在苏城臭名昭着,意在置她们于死地,永无翻身之日。
户外广告遭到搁置,其实只要汪凌茜一个电话,葛主任就会照办。
两个地产项目提出解约,也是因为汪凌茜的干涉。本来汪凌茜有意收手,不过,“枫丹·伯爵”开盘庆典那天,宋词打了汪凌茜一巴掌,汪凌茜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乐活时尚汇”成交量不错,但是汪凌茜自然有说服何总的理由,“枫丹·伯爵”也一样,只不过,那个大股东不是别人,正是唐适。
“唐适?”
听着易微婉清浅的叙述,宋词乍然听到这两个字,怔住了。
易微婉略有愕然,“照此看来,你并不知道大股东是唐适。”
宋词苦笑,“他故意隐瞒,我又怎么会知道。”
唐适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如此说来,他有意帮她,却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其实,就算她知道他就是大股东,又能怎么样呢?
“只要姐姐想破坏,她就不缺办法和点子。而且姐姐聘了一个智囊团出谋划策,她会盯死你们,只要你们有任何风吹草动,她就会大做文章。”易微婉叹了一声,声音有些无奈。
“她为我如此大费周章,我很荣幸。”宋词涩然一笑。
“你和唐适的感情,我不是很了解,只是从姐姐的言谈中了解一二。其实,姐姐真的很爱唐适,他们在一起的那阵子,姐姐很开心很幸福,整天笑眯眯的,待人接物由以前的不可理喻变得善解人意,脾气也好了许多。可是,姐姐心高气傲惯了,骄纵成性,只要唐适稍微不如她的意,她就会发脾气,久而久之,唐适就烦了。”易微婉说。
“唐适原本就是一个风流多情的富家公子,回国后交往过的女朋友不计其数,我想他对姐姐也没有多少真心吧。姐姐跟他在一起,总是担心他到处拈花惹草,所以把他管得死死的。唐适是风度翩翩的情场王子,又怎么甘愿被一个女人束缚?”易微婉的目光淡淡的,叙述的语调温柔如水,“没多久,唐适提出分手,可是姐姐那么骄傲,怎么会甘心被唐适抛弃呢?姐姐一哭二闹三上弔,仍然不能让他回心转意。姐姐很绝望,割腕自杀,幸亏我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她纤尘不染的脸上,宋词看见了一种神往,一种对轰轰烈烈爱情的神往。宋词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她那么真切那么渴望的目光,自己又怎么会看错?
易微婉 喜欢谁?也喜欢唐适吗?
易微婉浅浅一笑,“姐姐的爱情太疯狂太霸道太凌厉,令人窒息,我想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受得了吧。虽然姐姐付出所有的爱,可是正是因为毫无保留,才让人无法接受。”
太满的爱,令人害怕;太灼烈的爱,烫伤别人,也会灼伤自己。
唐适,正是汪凌茜一生难以逾越的高峰。如果她能够修身养性,便可领略险峰风光;如果执念偏激疯狂,便有坠入万丈深渊的可能。
也许,每一个人都会遇到一座高峰,就看各人如何攀登、如何逾越,是否有一颗足够坚强的心。
虽然汪凌茜是头号敌人,宋词竟然觉得她也有可怜之处。一场爱恋,是非难辨、对错难分,飞蛾扑火的勇气和痛心彻骨的爱固然让人敬佩,但是这样只能逼自己挣扎于绝境。大多数的爱情绝境,都是自己人为设置的,可是,真正能够敞开胸怀的,并不多。
“你姐姐说过,她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宋词说。
“姐姐就是太要强,才会这么痛苦。”易微婉的笑意总是那么清远疏淡,“姐姐原以为唐适对你只是玩玩,没想到他跟你交往这么久,所以,对你们的伤害也越来越过分。‘玫瑰门’事件发生后,唐适就知道是姐姐策划的。接着姐姐不甘心,又策划了多起事件。唐适对姐姐说已经跟你分手,警告姐姐不要再搞这些卑鄙无耻的事,否则他会不客气。姐姐觉得这只是唐适的缓兵之计,就要求取消时装盛典,斩断你和唐适的联系。”
“后来为什么时装盛典又如期进行?”宋词问,原来,并不复杂的时装盛典,竟然牵扯到三个人的感情纠葛。
“可能是不想姐姐再伤害你吧,唐适答应取消时装盛典,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反悔了。姐姐知道后很生气,搁置的计划又重新开始。后来,她逼迫高峻跟M2解约。”易微婉墨黑的睫毛闪动如翅,轻盈若飞。
那个时候发生了很多事,宋词认清唐适的真面目,痛得死去活来,不知不觉地怀孕继而流产……对了,郭志仁找过唐适,唐适知道她流产才反悔的吧,也许是因为愧疚才想着补偿她,让时装盛典如期举行。
宋词苍凉一笑,“唐适从中斡旋,你姐姐不肯罢休,是不是?”
“姐姐几乎丧失了理智,除非唐适答应订婚,否则不会罢休。唐适很无奈,最终答应跟姐姐订婚,订婚的日子定在春节期间。”
“在‘枫丹·伯爵’开盘那天,你姐姐跟我说了订婚的事,不瞒你说,他们订婚与否,我真的不关心,可是你姐姐说我打她,我火了,就顺手打她一巴掌。”
“她多次伤害你,你打她顶多算是回敬。”易微婉顽皮地轻笑,笑声一如破冰清泠,“不过,对姐姐来说,这一巴掌算是奇耻大辱,而且是在那样的公共场合。所以,没过几天,两个项目同时要求解约。”
M2传媒有这样的下场,都是那一巴掌惹的祸,是宋词咎由自取。
现实生活中,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处降落在手中,也不会有毫无关联的厄运砸中你,任何事都会有起因和结果。
这半年来所有稀奇古怪的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可是,对于宋词来说,太过震惊而觉得难以置信,如此真相,惊心动魄,不是她一时间能够消化的。
一开始,她就很清楚,惹上富家子弟就无法轻易地脱身,然而事与愿违,她抵挡不住唐适的魅力,她一步步地沦陷,直到伤痕累累地转身离开。
起、承、转、合,一个故事从头至尾,不外乎如此。可是当中的悲酸和喜怒,要经历多少才能够到结尾?才能够云开见月明?
易微婉的黑瞳幽幽沉沉,溢出同情的光泽,“即使唐适同意订婚,可是姐姐觉得他喜欢你,姐姐一定不会放过你。”
唐适喜欢我?
宋词收不住讥诮的笑,自嘲道:“唐适对我,只有赤|裸裸的征服,从来没有喜欢,后来……因为他在无意中知道我流产,觉得愧疚,才在你姐姐面前维护我。”
旧事重提,已没有当初的痛与恨,没有当初的情不自禁,只有惘然与平静。
但,一股悲酸感却横溢在心间。
易微婉静雅的脸庞终于兴起讶异之色,“你流产?为什么会流产?”
“房交会那天,为了甩掉那些记者,不小心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怀孕了。”
“我想唐适一定很遗憾。”
“这种花|花|公|子又怎么会遗憾?”宋词耸耸肩,自我调侃,仿佛毫不在意。然而,为了那无缘相见的孩子,她心中那处最柔软的地方突然一痛。但她说,“流产的事,请你不要告诉你姐姐,如果她知道,我想她会更生气。”
“宋词,我很佩服你,经历了这么多,还能够这样若无其事地微笑。”易微婉笑得慧黠而自然,“这种胸襟和对生活积极的态度,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你是佼佼者。”
“我生不如死的时候,你没看见。”宋词歪头一笑,心中万般苦涩。
“我姐姐,确实不如你。”易微婉笑靥纯然,“在伤害面前,你没有低头,没有委屈,没有被打败,而是挺起胸膛去面对、去承受,你看似柔弱,实则很坚强。”
“过奖了,其实,我是倔犟固执。”
“你谦虚了。”
“这个死局,我可以解开吗?”宋词喃喃地问。
<p/><h3>最后一次,华丽的放纵</h3>
“我希望能解开。”
冬日的阳光很稀薄,在寒风的肆虐下飘摇。透过玻璃照在身上,浅浅的金色,淡淡的暖意。易微婉沐浴在阳光中,透明的光流在她的脸上勾画出秀美的眉目和纤巧的下颌,像是岁月凝固的自然雕饰。静止中,她单纯清爽的微笑会告诉你天地人间的飞花飞雪和光阴的痛楚喜悦。
宋词端起咖啡,浅浅品尝,“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吧。”
易微婉的话音仿佛月光下静静流淌的小溪,“我不想姐姐这么痛苦,这是我的私心,同时,我也不想你无辜受害。”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以你姐姐的偏执,不会轻易罢手,而以唐适的骄傲,也不会解释太多,那么,就由我来了结。”宋词的目光移向窗外,一个人的目光总不能局限于一个人或者某些人,在适当的时候关注大千世界,会有意外的发现和收获。可是,并非每个人都懂得。
“如果你愿意,那就最好了。”易微婉欣然一笑,阳光的浸润下,嘴角的柔美弧度令人心醉。
“不,我只是为了自己。”宋词缓缓地说,“不过,我无法保证你姐姐会相信。”
“你放心,我有一个主意,你同意的话,应该可行。不过,如果你喜欢唐适,我就不强人所难。”
“喜欢?”宋词一怔,“如果喜欢过,那是情不自禁;如果受伤过,那是咎由自取。现在,没有什么比M2更重要,爱情或者男人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决意淡忘一切,就要彻底斩断所有的念想,宋词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心软,即使是强迫性地“淡忘”。
易微婉淡淡说来,宋词静静地听,赞成这个行动方案。
最后,宋词问:“可以问一下吗?你和汪总是堂兄妹,为什么你姓‘易’?”
易微婉笑说:“其实我和敬哥哥并不是真正的堂兄妹,敬哥哥和姐姐才是堂兄妹,姐姐的母亲是我姨妈,六岁那年,我来到汪家,成为姨妈的干女儿。”
原来如此。
关系还挺复杂。
第二天,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宋词踏进维多利亚大酒店的大堂,走入电梯,致电唐适,说要见他。
从电梯出来,她被一种荒谬感击中。
这种荒谬感来源于那三夜情以及那若即若离的一个月,来源于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他在她面前所展现的魅力,只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的征服欲。而她就像一个小丑,无论表现好坏,在他眼中只是一种微不足道的表演。
所以,她要藉着这个机会,狠狠地讨回“公道”。
董事长办公室,唐适坐在真皮沙发上,看似悠闲,眉目间却有不安之色。
他抬眼看她,示意她坐下,“有什么事吗?”
宋词站在茶几面前,冷冷道:“我只是来跟你说几句话。”
“坐下说,我洗耳恭听。”唐适伸臂邀请。
“不必。”她硬邦邦地说,“唐适,请你竖起耳朵,听清楚了。”
唐适略有惊异,皱眉望她。
犹豫片刻,宋词狠心道:“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么多罪?这半年来,我所遭遇的厄运都是拜你所赐,唐适,我求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如果你知道我会出现某个场合,拜托你回避!”
悲愤与怨念交加,她的表情已经到位了。
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因为你,我被你的未婚妻视为情敌;因为你,我就要一次次地受伤;因为你,我一手创办的事业就要毁掉;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到底哪里做错了?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唐适,你曾经做过什么,老天爷知道,我也知道,征服欲嘛,你从未喜欢过我,却把我玩弄于掌心……我承认是我自己愚蠢,可是,你的征服游戏已经结束了,你不需要假惺惺地表现出一副普度众生的深沉表情,不需要为我斡旋甚至维护我,因为那不需要,而且只会让我更加恶心。
“如果你是因为愧疚,我想那根本没必要。因为你的愧疚,我就要遭受到更多的伤害,你只要离我远远的,我就会很感激你。”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宋词喉咙发干,却觉得无比快意。
字字如火,句句控诉,道尽所有。
唐适面无表情,身体如雕像,僵立不动。
眼神越发凌厉,宋词继续说:“你对我的伤害已经造成,也已经过去,我都不记得了,你也不需要耿耿于怀。如果你想帮我,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如果停止对我的维护,你的未婚妻自然就会罢手。你有你的家族事业,我也有我的目标,两个完全在不同世界的人,就应该分道扬镳。我和你,从这个时刻开始,再无任何瓜葛。”
嗓音冷酷,这样的发泄,酣畅淋漓,实在过瘾。
最后,她以更加仇恨的腔调说:“就算我求你,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照我的话做。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话。”
一字一顿,话音里充满了决绝的意味。
宋词转身奔出办公室,快速离开酒店。
走在寒风呜咽的街上,她意识到,刚才说的那些话其实发自肺腑。
一切的一切,需要一个了断,希望唐适能够体会到她的话中深意。
那股兴奋退去之后,一股酸意猛然涌上眉间,紧接着在心中澎湃。
她以这样绝烈的方式,斩断她与他之间所有可能的关联,驱逐潜藏在身体深处的她对他的念想,从此,她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心软和心动。
如此了结,很好,很好!
而暂避内间的汪凌茜和易微婉,肯定听得一清二楚。这是易微婉的安排,事先她们来找唐适谈地产项目,宋词适时前来,她们就暂避,汪凌茜顺理成章地听到宋词这番恩断义绝的话,预期能够打开这个死局。
当夏初恋和季晓岚知道这一切都来自于唐适的未婚妻,惊讶之余自然气愤不已,但是又能如何呢?只希望汪凌茜可以罢手。
两天之后,汪敬哲告诉她们,两个地产项目继续合作。
一周之后,汪敬哲属意的十八块户外媒体签署转让协议,汪凌茜自动降价25%让给M2传媒。
紧接着又传来捷报,市区两处商业中心要安装四面大屏幕,汪敬哲已经谈妥广告代理权,后日就可以签约。
至此,M2传媒大获全胜,业绩蒸蒸日上。
元旦前夕,庆功宴摆在凯悦大饭店,席间群情激昂。宴毕,汪敬哲提议K歌,于是全体人员移师歌城——欢庆2009年的到来和预祝M2在新的一年里大展宏图。
十二点已过,一帮年轻人越闹越兴奋,大有通宵之意。宋词从洗手间出来,信步来到大厅,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这个喜剧结局,一定是易微婉在汪凌茜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出了不少力。宋词很满意,却不觉得开心和轻松,只觉得怅然。
“这儿挺冷的,你嫌包间里热吗?”汪敬哲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正要过去呢,汪总怎么也出来了?”她微牵嘴角。
“我来抓你回去受刑,大家那么高兴,你一个人在这裏做什么?伤春悲秋吗?”
“汪总,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汪凌茜策划了这么多事?”
汪敬哲略有惊异,“都过去了,就不要去想了。”
宋词真挚地说:“谢谢你,汪总,你为M2做过的一切,我们三人会铭记于心。”
“我这个堂妹行事偏激,我不会再让她乱来的。”
“如果她决定乱来,我想没人可以阻止她。”
“我有办法可以阻止她,就是不想伤害她,毕竟她是我堂妹。”
“易微婉和汪凌茜真的很不一样,一个让人欣赏敬佩,一个让人不敢靠近。”
“名义上,婉儿是汪家三小姐,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她的名字是她脾气个性的真实写照。”汪敬哲的面颊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婉儿六岁进府,我们几个孩子一起玩耍,她总是跟在我后面,应该说,她和我的感情比茜儿还好。”
听此一席话,宋词忽然想起,易微婉那种对轰轰烈烈的爱情的神往与渴望,她神往的对象,真的是唐适吗?
她说:“汪总,你和唐适早就相识了吧。”
他点头,“唐适和茜儿交往的时候,在府里见过两次,聊过几句,不过不算熟悉。”
难怪!“凤舞夜宵”顶级VIP包厢“天堂”,汪敬哲和唐适都那么怪异,两人之间好像有火星迸溅,却又看不见两人的交战。原来如此。
也许,汪敬哲看不惯唐适的风流狂妄;也许,唐适对汪敬哲的假正经嗤之以鼻。真相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世界很大,也很小,茫茫人海中,他们这几个人,因为某种缘分、某种特定的关系而聚在一起,发生了很多很多事。纠纠葛葛,到最后,他们都累了,只希望,好聚好散。
从此不再相见。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要有个了断。
一天,宋词和夏初恋一起下班,走到街上准备乘公交车,夏初恋突然停住脚步,怔怔地望着右前方。宋词疑惑地望过去,一辆私家车停在道旁,后车座上的那个男人缓缓地转过脸去,紧接着,车子启动,疾驰离去。
仅凭侧脸,宋词也认得出,那男人是凌董。
她看见,夏初恋双眸湿润,神色悲伤。
她恍然明白,这一次,夏初恋真的动了心、动了情。
和吴天天分手后,夏初恋游戏人间,男性|伴|侣一个接一个,却从未动情。如此“放浪形骸”,只不过是害怕再一次的伤害。她虚情假意的表情背后,又何尝不想拥有一份真挚的感情,一个真心呵护她、怜惜她的男人?
虽然和凌董交往不久,可是,碰巧的,凌董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呵护她、怜惜她,因此,夏初恋坚固的心防就这样轻易地被他攻陷。
如此简单。
在情场上叱咤风云的夏初恋,又怎么会轻易地被打败?
痛定思痛之后,她坦然接受这样的结局,以自由女神的姿势,对她们说:“我们要像战士一样,手中擎着钞票,脚下踏着男人的身体,鄙视地看着他们!”
而季晓岚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因为她喜欢他,就当做是迈入三十岁大关之前的最后一次放纵。
她没有联系过高峻,他也没有找过她,那一夜似乎只是一场美梦。然而,大梦一场,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并没有什么不好。
年关前,M2传媒受到市政部门的邀请,竞标一本旅游杂志的代理权。
是这样的,苏城市政府打算整合江南水乡旅游资源、弘扬千年文化底蕴,做一本以江南水乡旅游为主要内容的杂志。目前,只有琳达广告和缪斯广告参与。
M2传媒精英自然全力以赴,不过,旅游杂志最终花落谁家,要在春节后才决定。
除夕夜,临近十二点,宋词正要关机睡觉,铃声突兀地响起。
唐适。
犹豫半晌,她接通电话,却没有声音。
空寂、漫长。
良久,耳畔传来他沉得喑哑的话音,“那天你说的话,都是真心话吗?”
“是真心话。”她脱口而出,却有点后悔,眉骨酸涩。
“我明白了。”静音片刻,才又传来他僵硬而克制的声音,“谢谢你接了这个电话,对了,正月初八,我订婚。”
“恭喜。”宋词果断地掐断电流,有泪悄然滑落,心在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