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很害怕在下?”君于远盯着桌对面的女子,自他走入房中后,由始至终未曾抬起头来,胆怯的模样与昨日冷静截然相反。
他挑了挑眉,笑着调侃道:“莫不是在下的相貌过于丑陋,吓着苏姑娘了?”
“不,”苏言一怔,下意识地答了,才发现她应得太快。尴尬地撇开脸,她硬是镇定地继续道:“大人英明神武,民女不敢冒犯。”
“苏姑娘,抬起头来。”
她不由自主地依照君于远的话抬头,却见他伸手轻轻拨开苏言额上的碎发,低低一笑:“这么漂亮的一双眼,遮着就太可惜了。”
苏言愣了愣,下一刻满脸通红。
指腹无意中擦过额头,仿佛还残留着他温热的触感。君于远靠近时,若有似无的龙涎香萦绕,以及投注在她身上专注的目光,都让她面红耳赤。
气息如此贴近,在苏言的记忆中,只得一次。
当利刃刺入心胸时,身边的刀光剑影,太子近似困兽垂死挣扎地疯狂笑声,渐渐消失不见。
那一刻,苏言除了手脚冰凉,一切都感觉到很平静。
暗暗庆幸,千辛万苦,备受煎熬,如今所有的事终于要结束了……
意识蒙胧中,她被人紧紧揽在怀里,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人从指尖里传来的惊惶与悲伤。
苏言的双眸已经看不清,双耳已经听不到了。
她本能的,甚至自欺欺人的,将那个心心念念的怀抱,当成了君于远的。
哪怕是一场梦,苏言也不再有梦醒的时分,又何不沉溺一回……
“……大人,”陈瑾站在房门前,进退不得。
皇上早朝后不像往日那般去御书房,却转身换了便服,直奔他的府邸。
谁知入了府门,转眼就不见了人,居然是来了这位苏小姐的厢房。
依方才所见,向来坚定不移的御前侍衞纳闷了。
刚刚那个像是登徒子一样轻薄姑娘的,真的是自家主子?
眼瞅着他还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陈瑾鼓起勇气开了口。
可怜那苏小姐从满脸羞红,渐渐褪了血色,一片惨白,显然是赧然之后,又感到羞愤难平了……
“大人,”见皇上不动,陈瑾硬着头皮又唤了一声。
儿女情长固然不可或缺,可是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御前侍衞绷紧面皮,忠心耿耿地沉吟到:当今皇上自小就不受宠,一拖再拖,至今未曾立正妃和侧室。数年来为人洁身自好,连侍妾也不曾有。
或许,他该与礼部尚书知会一声,从朝中大臣里物色几位贤良淑德、貌美如花、知书识礼的女子充填而今空无一人的后宫?
“那么,苏姑娘,在下先告辞了。”君于远深知刚才的举动过于失礼,未免唐突了。只是这位苏小姐的表情却耐人寻味,不像是受到惊吓,反而更像是……怀念?
失神的眼眸,仿佛透过他,回忆起曾经经历过的事。
又或者是,曾经遇到的人?
不知为何,向来心平气和的君于远,那一瞬间,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
“陈瑾,朕长得凶神恶煞,让人避之如蛇蝎?”君于远蓦然回头,依稀能望见门前瘦弱的身影,仍在遥遥目视两人离开。
陈瑾摸摸下巴,想到方才一个胆大妄为地调戏,一个近似是无声地拒绝,只得挖空心思地出言安慰:“回皇上,苏小姐自小与乳娘相依为命,不谙世事,后来又遇上歹人,自是对旁人有些防备……”
听罢,君于远无声地笑了。折扇往掌心一拍,他敛下眼帘:“不谙世事?若朕说,这苏姑娘已经猜出朕的身份又如何?”
陈瑾满眼惊诧,一脸凝重:“若是如此,皇上,此女更是留不得。”
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庶出孤女,面对皇帝也能镇定如常,从容不迫。联想到她独自上门求援,又懂得借助江湖之力。
面上看似柔弱可欺,只是凭着这样的聪慧与胆色,根本不可能被那位小叔逼迫至此。
而且,又能敏锐地嗅出朝中走势,以谢家为由向他求助,进而借刀杀人……
若说苏小姐无心,这诸多事宜凑在一起,未免过于巧合。
若背后无人指点,她怎会懂得向江湖百晓翁打听消息,如何会选中他递上状纸……
又或者是,苏小姐早就知晓,皇上那时候就在他的府邸之中?
陈瑾越想便越是心惊,眉心愈发揪紧。
平日里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这苏小姐怕是城府极深,心怀叵测之人。
想到这裏,陈瑾担忧道:“皇上,不若将苏小姐送往别处,严密看管。或许也可放出消息,布下天罗地网,请君入瓮?”
“不必,静观其变即可。”君于远抬眸一笑,道:“放在眼皮底下,比任何地方都要让人安心。”
陈瑾应下,回头把府中的守衞部署得更严密,这才后知后觉地悟了。
皇上的旨意,莫不是看上了苏小姐,想要把人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