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六,宜嫁娶。
明国新帝大婚,举国盛典,天下臣民同庆“天喜”。
这日为初秋之际,晴空万里,凉风习习。
皇城内外喜庆洋洋,承永殿,毗邻的帝后寝宫坤宁殿都用绸缎搭成彩架,大红喜字抬头可见。
自南门到坤宁殿的青石御道上,铺满了红地毯。御道两侧有彩灯数百盏,仿若牛郎织女相会时的鹊桥。
苏家本因牵扯谢家之事获罪,新帝怜苏言爹娘早逝,便没收了苏府多年来的财产,免去了苏家上下的罪责。
苏和感恩戴德,此次亦作为苏言的长辈,参与了大婚。
按理,新皇后该从娘家被迎娶。只是苏府在江南,离洛城甚远。于是君于远降旨,将她安排在皇家在洛城西郊的别院。
大婚前两天,宫中两位老嬷嬷特意前来皇家别院,教导需要注意的闺房事宜,又料理苏言的起居饮食。
这天清早,她们便开始伺候新皇后沐浴净身,换衣梳发。
她们口中念着庆贺的字句,满脸笑容,眼角细纹起了褶,手脚麻利,服侍得妥妥贴贴。
原本这些该有身份尊贵的福晋亲手来办,可惜新帝兄弟尽亡,旁亲又少,几近被流放之偏远之地。两位年长的老宫女便被新帝特意封为命妇,前来侍候新皇后,两人一时身份不凡,自是愈发小心翼翼,免得惹怒了这位被皇上最为宠爱的,从八品采女晋升为皇后的苏言。
镜前的苏言双颊微红,眼底流露出点点羞涩,艳丽的面容比平日更是多了几分妩媚,少了些沉静。
皇后出嫁前仍是少女的发式——双凤髻,乌发上一边插了一支碧玉簪,寓意双喜如意。
皇家嫁娶与民间近似,苏言穿上内务府命数十名绣女七日七夜赶出的金丝绣线的凤冠霞帔,衣摆绣有赤红凤凰,美丽的凤尾,骄傲地仰着头,似是要展翅高飞。
金线绣边的宽袖与束腰,令苏言尽显端庄华贵。
梳妆完毕,苏言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将装扮了两个时辰的妆容以及齐整的发髻弄乱了哪怕一点点。
没有哪位新娘子不想给新郎最美好的一面,她亦不例外……
远远隐约传来一阵吹吹打打的响声,其中一位老嬷嬷笑眯了眼,低声贺喜道:“娘娘,看怕迎亲的队伍就快要到了。”
苏言微微颔首,任由她替自己将殷红盖头覆上。
丝丝缕缕的喜悦自胸口涌起,想到不久之后,自己便能成为君于远的妻……
她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扬起丝欢喜的浅笑。
两人扶着苏言慢慢地走出后院,前厅的苏和已经接过皇帝命迎娶大臣送来的征礼,急急叩首谢恩,又忙不迭地躬身领着两位册封使臣到后院。
院内,苏言已是等候多时。
两位使臣向其行礼后,取出圣旨扬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册江南苏府庶女苏言为皇后,命卿等持节奉册宝,行奉迎礼。”
“谢主隆恩——”苏言在嬷嬷地搀扶下,福身行正礼,又缓缓跪下,双臂举高于头顶,将皇后金印、金册尽数收下。
礼毕,两位嬷嬷将一柄金如意放入轿中,使臣恭恭敬敬地请她上了十六人凤舆,御前侍衞在左右护衞及开路,使臣及宫侍跟随在后,一众人浩浩荡荡地朝皇城进发。
皇城内,在正南天喜方位早已搭起了一处圣台。
君于远身穿一袭绣有五爪金龙盘旋飞腾的明黄龙袍,墨眸略显不耐,负手而立,等候着迎亲队伍的到来。
身侧的李唐甚有眼色,早早便派了几个机灵又腿快的小太监守在前殿,一有消息便及时来报。
这厢小太监在他耳侧低语几句,李唐立马上前禀道:“皇上,凤舆这就要进宫了。”
话音刚落,南门钟鼓齐鸣。
新帝一直紧绷的神色,终于略略一松。低头看了看一身装束整齐无异,这才抬起头,目光紧紧锁住了远处而来的一众人等。
原该老嬷嬷送苏言至圣台,将她交在新帝的手中成礼。
君于远却率先走下台,抬手撩起凤舆的幕帘,握住了苏言的手,扶着她缓步走下了凤舆。
即便于礼不合,可是新帝大婚之日,谁敢提出异议扫了君于远的兴?
两位老嬷嬷连连退后,大内总管则把一条大红绸缎恭谨地递上前。
苏言一路端坐在凤舆中,只觉这条不远的官道,比往日要长得多。
渐渐的,她听着车轮的轻响,心裏有些忐忑,又有些焦急。
往日多少杀伐决断,她都不曾如此。
苏言低下头,抿唇一笑。
已经等了这么久,那人便在前方等着自己,这一点点路又有什么好心焦的?
想到她与君于远经历了一番死别,重生后好不容易相知相认,如今彼此间又解开了心结。
此时此刻,苏言的胸口溢满的是难以言喻的幸福甜蜜……
凤舆进入了宫门,钟鼓鸣声中,一人背着光,伸臂而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苏言胸口一窒,缓缓的,坚定的反手亦握紧了那人,一步步地走下了凤舆。
熟悉的气息在身侧萦绕,掌心的茧子略显粗糙,略略在她指尖擦过。
待红绸呈上,君于远的手又握了她一下,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高台之上,内监司恭恭敬敬地宣读祖礼,再引两人相对而立,朝天九叩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