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君于远洞悉之前,先帝已然发现了苏言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毫不留情地毁去。
毕竟,帝王不能有致命的弱点。
而苏言,早已深入了君于远的骨髓,难以割舍。
原来那位父皇并非出于厌恶而冷落他,而是一个合适的旁观者,静观事态的发展,又在适当的时候,暗地里操纵着一切……
萧霖静静地睇着身旁的新帝,烛影映照他的面容,投射出大片暗影。
他没有想到,对苏言下毒手的,居然会是自己曾经效忠的主子。
就因为苏言入了君于远的心,成了他的软肋,便不能让她继续活……
何其无辜!
虎毒不食子,先帝却眼睁睁看着几人厮杀致死。他要的,不过是最适合明国的接任人罢了。一切会阻碍新帝的物事,先帝都会毫不留情地斩杀殆尽。
这便是帝王的无情!
心思微动,萧霖满目的阴霾渐渐压下,淡然道:“皇上,先帝已死,那么如今对付小言的,又会是谁?”
君于远平复的心绪,双眉微蹙:“这一点亦是朕不明白的,父皇已然离世,他的手下不是被朕收复,便是随新帝而去了。”
“陈瑾的事太过于巧合,而苏府的秦颜纵使再有野心,也不可能这般公然对抗。”
萧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皇上的意思是,他们的背后有人在秘密操纵?”
“正是如此,”君于远神色凝重,颔首道:“这幕后之人的手段极为高明,没有亲自出马或从中插手,只是不断地抛下引子,令众人沿着预定的方向行事。”
这样的话,根本防不胜防,亦是他最为担忧的。
“朕没有想到,先帝亡故后,还会有人要对付言儿。”他的眸中尽是忧心,若果父皇是为了斩除自己心中的弱点,那么此人又有何所求?
一想到苏言又会再度置身于危险之中,君于远胸口渐渐涌起一丝无力感。
站在明国的顶峰,这皇宫中充斥着各方面的探子与眼线,为了平衡各方,他还不能一下子尽数清除干净。
“朕最信任的人,除了言儿,也只有先生了。”
君于远往后一仰,后背抵在冰凉硬实的椅背上,幽幽地轻叹一声。
这世上绝不会伤害苏言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闻言,萧霖薄唇一抿,却没有半点回应。
他将苏言重新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中,护她周全,并非是遵从明国新帝的命令。
由始至终,只是为了他自己。
如今,萧霖并不愿对君于远开口作出任何的承诺。
习惯了他的寡言,君于远唇边噙着一抹苦笑,起身告辞。
行至门前,却听见萧霖凉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皇上,下一回请从正门进来。今夜之后,在下不得不在窗棂上布下机关,免得便宜了梁上君子肆意入室采花。”
君于远身影微颤,险些被门槛绊倒,心下无奈:先生显然是听到了他与苏言的对话,此时并非调侃的玩笑,而是赤|裸裸的警告。
萧霖素来说得出做得到,明日开始,窗棂上设下的机关,怕是连他亦不能毫发无伤地避过。
想到这裏,君于远脚步一顿,低声应道:“先生的话,朕记下了……”
说罢,他抬步匆忙离去。
萧霖抬眼睇着新帝走远,心底思绪翻滚难平。
若果如君于远所言,当初杀害苏言的幕后黑手便是先帝,此处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安全。
这裏的阵法与机关,苏言和君于远一直以为这世上只得他们三人知晓。实际上,却有四人。而这第四人,便是先帝。
虽然长居在后宫一隅,却仍是在天子眼皮底下,又如何能瞒得住?
萧霖快步走向右侧的居室,轻轻推开门,入目的便是榻上安然沉睡的女子。
月华透过窗棂徐徐而入,洒在屋内,似是铺上一层柔软的薄纱。
萧霖上前顿足,细细打量着苏言。
苍白的病容,毫无血色的双唇,以及那双被锦帛蒙住的眼眸。那双眼曾经是那么乌黑明亮,如今即便睁开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俯下身,指尖轻柔地在锦帛上擦过。微微的凉意传来,萧霖略略迟疑,终是抚上苏言的唇角。
不过一瞬,很快便收回了手。
萧霖清冷的双眸透出一丝苍凉,手臂垂在了身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曾试想过多久,苏言便能在他伸臂可触之处。
如今美梦成真,她便在咫尺之间,身份却已是天翻地覆。
苏言不再是在他身边笑闹的徒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幕僚,史书上被痛斥的前太子君于丘的佞臣。
而是明国与新帝并肩而立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他们之间并非一臂之遥,而是横着一条难以跨越的千里鸿沟……
思及此,萧霖立在窗前,仰望着夜空的一轮圆月,眉宇间隐隐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