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的动作一向是很快的，在游意吩咐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木门便被重新敲响了。游意看了一眼方天成和叶良骏。这两人刚才私下讨论了片刻，如今看起来倒是达成了共识，至少没有如之前那般矛盾重重的模样了。两人面色平和的坐在椅子上，身形笔直，又是两位风度翩翩的人物。“且进。”游意语调平平的唤了一声。那扇木门立刻被打开，其后便是向嬷嬷托着一个木制的托盘，步伐稳健的走了进来。那木盘之上并不只有一两件东西。向嬷嬷先是将游意需要的笔墨放下，然后才给三人已经凉透的茶水重新满上。那冰凉的茶水被倒掉时，游意都有些心痛。给叶良骏和方天成喝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几两银子便能够买到的劣质茶叶。乃是库房找出来的，据说是以前游父专门去寻得。游父是喜茶之人，在与游母成亲之前，俸禄便经年拿来去各处寻找换取好茶，常常导致入不敷出，形容穷困。后来娶了夫人，虽说手头上宽裕了些，但男子汉大丈夫，总不好天天用着夫人的钱。他便努力做生意，成了这禹城有名的富商，这下自是可以放心去寻找茶叶了。禹城属地乃是南方，这边茶叶是闻名的好，当然，那价钱也是闻名的贵。游父寻到的茶叶，偏偏还是比这些“好”还要好的茶叶，自然价钱也是比“贵”更贵了。而如今，这般贵重的茶叶泡出的茶水，却是一口都没有被喝上，便直接被倒掉了。虽说今日这些茶叶只是库房之中最差的那一种，但若换成银钱，也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几年嚼用了。游意是因为身子关系，不好和茶水，只能碰碰温热白水。但叶良骏和方天成不一样啊，他们尽可喝完了茶水，再议论事情。之前却是失策了，上来便开始说事情，导致那茶水都没有被动过。游府内库之中倒是有很多珍宝，但那大部分都是前朝的东西，且是母亲留下来，以前说是给游意做嫁妆用的。不到万不得已，向嬷嬷是绝对不会同意游意，拿这些珍宝出去换钱财的。所以，如今府中一应花销，用的游父以前留下的银钱。那银钱看着多，但游意是又要养着暗卫，以后还有其他用处，却是不能随便浪费的。“两位大人尽可品些茶水，这茶叶乃是我父重金寻得，往日却是没有人当得起品这茶叶，如今两位大人却是得好好品品。”游意一边心痛，一边开口。叶良骏和方天成官场上浮沉多年，什么茶水没有喝过，便是宫中御赐的茶水，因着上面的赏赐，他们二人府中都存了好几两，自是不会在乎游意这几十两银子一两的茶叶。但挡不住游意话说的好听。“以往是没有人当得起品这茶叶的”。禹城确是不大，但游府是什么背景，他们这些为了那东西专门前来禹城的人，心里都是有数的。而如今游意这般说，却是将他们二人直接抬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至少是叶良骏此生不封相，那就绝对达不到的高度。事情定下，如今只剩下签字画押了，只差临门一脚而已，方天成心下却是越发镇定起来。更何况如今，他们还是有事相求，态度自是要放的更低一些。方天成率先端起茶杯，茶香香而不艳。再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涩而不苦，须臾之后回甘味美，倒确实算是一种好茶。“好茶！”方天成发自真心的赞了一句。读书人少有不喜欢茶叶的，虽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品出茶水的好坏，但他们想要品鉴的并不是那个味道，而是一种韵味。就好似他们喜欢竹子一般，并不是真的喜欢竹叶的青翠欲滴，也不是喜欢竹笋的美味鲜嫩，而是竹子因为代表的一种坚韧不拔的气质。品茶，品的便是韵味。见方天成这般赞叹，叶良骏虽然心有不满，到底还是端起了茶杯，也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后，虽然并没有如方天成那般夸赞，但神色却是平缓了许多。游意见了他们二人的表现，心中自然也是有些高兴的，低头了喝了一口白水。她身旁向嬷嬷正在奋笔疾书，在一张略微泛黄的罗纹洒金纸上，细细密密的书写游意刚才大略所说的条例来。待得方天成二人将将喝了半盏茶的时候，一张洒金纸上，便已经覆盖了密密麻麻的小楷。“小姐。”向嬷嬷将笔放下，又将纸吹干了之后，才递给游意过目。一点没有在意，为什么自家小姐痴傻了十年，恢复之后，便自动会了许多字，更会看各种晦涩难懂的医书了。事实上，游意以前并不识字。痴傻了十数年，连身旁人都认不全的，如何能够去识字读书。之所以如今会了，却是因为她前世被陆寻然救回之后，为了让她能够自己去看医书，陆寻然在解了她体内余毒后，便先教会了她识字。不若看几行字，游意便去寻他问问题，着实是有些烦人。游意一目十行的将洒金纸上的字一一看完。“不错。”她将纸递还给向嬷嬷，又抬眸看向叶良骏和方天成两人，道：“两位大人可要过目？”这自是要的，不然随便签字画押之后，对方若是抓着条约之中的漏洞威胁，他们还碍于条约不能反抗，这岂不就是挖坑自己跳下去？方天成丝毫不敢放松，接过那张纸细细看了，又拿着与叶良骏商量了几句。“若是没有其他问题，方大人便签字罢。”游意丝毫不在意他们的动作，自顾自的喝着热水，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似得，补充道：“还要能代表府衙的印章。”方天成登时便皱起了眉头。他签字没有问题，但代表府衙的印章……“游小姐，官印若无意外，是不得出府，可否换一样。”游意抬眸看了他一眼，见其神色陈恳，不像是说谎的模样。她思索了片刻，便点头道：“倒也不是不可以换。既然不方便，那便换成叶大人的私印罢。”要是方天成不提起，她还想不到。府衙的官印其实并不是那么好用，毕竟这只是朝廷发放下来的，代表的只是禹城县令的权力，若是叶良骏有一日调离了此城，那这印章的效果机会就等于无了。换成叶良骏的私印那就不一样了，这样不管叶良骏去了哪里，只要他背后的势力还支持着叶良骏，那这印章的效用就是极好的。想到这里，游意便越加肯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便改印叶大人的私印。”方天成：“……”早知道他就不多嘴了。但现在反悔也已经晚了。左右先前那些要求都已经答应了，不差这么一点。方天成顿了顿，便又去劝导叶良骏了。被蛊虫控制的叶良骏是极为难说话的，更何况私印这样重要，能够代表他的东西，又如何能交给外人，还是个与他有仇的外人。“哪里是交给她，只是盖个章子罢了。”方天成耐着性子劝解，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语调却是温和了许多。叶良骏眉头紧皱，“为何要求她，一个黄毛丫头，吾友切勿被其欺骗了。”“之前不是与你说好了吗？”方天成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见他依旧一脸不远的模样，心中忍不住生了一点怒气，“你还想不想治病了？”“我本就没有病！”叶良骏本想这般怒吼而出，但看着方天成生气，不知怎么的，心底那点怒气就如小火苗一般，瞬息间便被按熄了。游意满意的看着那张洒金纸上两个清晰的印章和名字，笑着点了点头，这才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将纸交代给向嬷嬷妥帖收好。一旁的方天成已有些迫不及待了，“游小姐，如此可以开始了吗？”他所说的开始，自然就是治疗叶良骏身上的蛊虫。“自然是可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游意这次答应的很爽快，应声道：“只是此处不是治病的好地方，还请两位大人移步才是。”正厅乃是接待客人的地方，虽然地方广阔，且布置精致，但确实不是治病的好地方。至少游意需要的种种物件，这里一应都是没有的。完成了合作的第一部，方天成的态度也不再如一开始那般，面色看起来也缓和了一些。听闻游意此话，便点了点头，拉着叶良骏跟在游意身后，往外走去。游意带他们去的，自然只能是药房。自从向嬷嬷他们整理过后，除了一些珍贵到有价无市的珍品，几乎整个游府所有的药材，都已经被集中在药房之中。所幸药房距离正厅也并不远，即便游意走路慢腾腾的，一行人步行到药房也不过用了半盏茶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