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成和叶良骏前厅坐在唯一的桌子前,倒是没有不耐之色。在他们看来,游意此举无可厚非,毕竟是巫蛊之术,寻常人都未曾一见的东西,需要时间去准备才是正理。事实上,若游意无需任何时间,直接就上手了。他们反而还会忍不住怀疑一番。实在是游意如今的面貌,太过有欺骗性。不过十岁稚龄,如今解了余毒,全身虚弱消瘦,看起来更是显小,确实不像是能够托付重任的模样。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方天成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找到游意相帮。而游意真的需要准备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上辈子她蛊术虽然未大成,但那也只是本命蛊没有圆满而已。她自己本身所见过的蛊毒,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如今就算身上没有本命蛊,想要将叶良骏身上的蛊虫逼出来,也有好几种简单的办法。至于她为什么要找借口去了后堂……“聂逸,你在做什么?”聂逸见到游意,自是很欣喜的。就算整日埋首与药房之中,但府中这两日的变化,他多少也是知道的。所以他都已经做好这几日游意不会来的打算了,毕竟身为一府之主,游意是很繁忙的。却万万没想到,今日便见到了游意。“师……小姐,您怎么来了?”聂逸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迎了上去,堪堪停在游意身前几步远,又摸了摸脑袋,腼腆道:“我还在研究您的那种毒。”游意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才回想起聂逸说的是什么东西。是了,前几日她给顾郁延那仆从侍卫下了一种毒,然后丢给聂逸练手来的。只是这两日事情繁多,又是田新翰冯怜儿的死去,又是蛊毒,又是神秘组织的,却是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将这件小事给丢到了一旁去了。“将这事儿先放下。”聂逸一愣,大着胆子,忍不住问了,“这是为何?”只有两三天时间了,本就没有什么头绪,若是再耽搁,岂不是更研究不出来了?游意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这小子心中的想法。和顾郁延的滴水不漏不同,聂逸是这府中最好懂的人,什么心事基本都藏不住,一变化就全在脸上显出来了。却是最像少年人的脾气了,哪里像她,明明是二十多岁的“老人家”,如今却是装在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身子里,货不对板。“哪里那么多废话。”心中感叹了一番,游意也不欲与聂逸多废话,直接道:“以你如今的水平和天分,便是我再多给你七日,你也是研究不出那毒的。”聂逸顿时一脸被打击的模样。他倒是不信游意会骗他,毕竟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方面欺骗。而以游意的本事,说他在这些时间内研究不出来,那就是必然研究不出来了。难道他的天分真的如此之差?“想什么呢?!”游意见聂逸一副神游太虚,大受打击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道:“若是天分不够,那便后天来补。”这世间真正有天分的又有几分,大部分都是凡人,难道他们都要去死不成?“医药之术,只要多多练手,终归是能够大成。”游意又多说了一句。毒术和蛊术这两种术法,想要真正大成者,没有天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至多也不过略有所通。但医术却不一样,它其实并不需要多少天分。毒术和蛊术,在后期,炼蛊者和毒师需要依靠自己的天分,炼制出独有的蛊毒。而没有天分的人,是达不到这个境界的,他们最多只能照本宣科,按照以往前辈所留下的文本炼制蛊毒。但医药之术,最需要的便是稳妥,它不需要特立独行,不需要特有的药方。只要是能够治病救人,便是一个极好的医师。医术,它需要的是努力,特别是没有天分的人,需要加倍的努力。“你天分不行,基础也不行,唯有努力尚可。”游意面无表情的斜睨了聂逸一眼,又道:“所以只能依靠大量的练手,才能够有机会达到高境界的医术。”聂逸也不算是太蠢,听她重复了两遍,终于听出了她真正的意思。但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试探的问道:“可是我这……如今只有一个练手的,身上还被您下了毒,我也不敢随便动手,怕直接给……”游意看了眼不远处平躺在地上的周温,虽然看着还有气,但好像离死也不远了。“确实是不能弄死了。”到底还是顾府的人,随便弄死的容易引来麻烦,且找到一个可以随意下手的“病者”,也确实不容易。游意摸了摸下巴,“那你便小心些,不要将他弄死了。且随我来,今日有新的。”“师……小姐,您的意思,是又给我……”找了一个练手的?聂逸简直不敢相信,他师父这是善心大开了?游意嫌弃的看了他的表情,“收起你那副蠢模样,今日来的是府衙的县太爷,你可要小心着下手,若是出事了,我可救不了你。”激动之情瞬间消失,聂逸这下手都抖了,结结巴巴地开口,“小姐,您老人家怎么的把……把县太爷也给……”骗过来了?想了想,他还是觉得有些恐惧。“不若还是您亲自动手罢,我才疏学浅,若是一个不慎出了事该如何。”聂逸倒是不甘心自己,他怕的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连累到游府众人。在游府呆了这些时日,再加上香芸时不时透露一些消息,就算是个傻子,如今也是知道府衙的人与他们游府的不对付。若是因为这个,而被对方抓住了把柄,又该如何是好……心中越是这般想,聂逸越是忐忑。“是人求到我面前,要求看病的。”游意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又道:“那蛊虫我只是懒得动,有些恶心,免得耽搁了我晚间用膳,才交代给你。”见聂逸还是一副要发抖的模样,游意忍不住警告了一句,“你可莫要给我丢脸,否则我便将你丢出府去。”这话一出,杀伤力着实厉害。要是被丢出府去,哪里还能找到游意这样的师父教导他医术,且之前说好的报恩,以后也就没有机会了!聂逸瞬间不抖了,说话依旧是有些结巴,但神色却是坚定的很,“您……您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一副鞠躬尽瘁的模样,全然忘了他自己现在还根本不懂得蛊毒是如何治疗的。见他神色坚定下来,游意也不愿意多生事端,便也没有开口打断他的“誓言”,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又道:“带上药箱和银针,跟我出去。”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蛊虫,现教便是。艺高人胆大的游意全然不将那已经害死了一个田新翰的蛊虫放在眼里,走在聂逸前面,施施然往前厅走去。聂逸自是不敢耽搁,快手快脚的收拾了东西,便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很快,后堂之中便只剩下一个活物了。周温静静的躺在地上,因为那毒的关系,面容早已经肿胀的僵硬做不出表情来了,而喉部也被聂逸施针封了穴道。不要说开口,便是哼哼两声都很简单。然而就在此时,两行清泪此时却是顺着那肿胀的面容无声的流了下来。‘连一城县令都敢随意拿来练手,看来我是此生是决计逃离不出这里了。只是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谁能够,赐我一死啊!!!’周温内心的哀嚎,自是无人可以听见的。而让他变成那副模样的两个罪魁祸首,如今却是已经走到了前厅,已经见到了在那里等候片刻的方天成和叶良骏两人。“小子聂逸,见过两位大人。”在游意的示意下,聂逸恭敬的给二人行了礼。但不管是方天成还是叶良骏,都没有在意他。看外表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且游府的人他们早已经查探的差不多了。这聂逸的身世,他们自然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就看在游意的面子上,方天成勉强冲聂逸点了点头,表示友好。游意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自顾自的坐到仅剩的座位上,与方天成毗邻而居,笑嘻嘻地说道:“方大人,我这准备已经好了,可以开始为县令大人诊治了。”“如此甚好。”今日和游意打了一整日的嘴上官司,等得便是这一刻,只要叶良骏身上的蛊虫被清除了,方天成这一颗吊着的心,才算是能落了地。“游小姐,需要我等腾出地方来吗?”心情好了,方天成是甚至还体贴的多问了一句。就算没有见过如何治疗蛊毒的,但以往那些医师的手段也是见识过得。越是有本事的医师,越是会隐藏自己的技艺。其中以京城中的御医为最,除非是特别尊贵的达官贵人,一般人前去看诊,旁人都是无法探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