衞淇停了一停,嘴角轻轻勾了勾,“这样的日子,我过得好开心,我曾经一度以为,我可以一辈子这样天天看着他,真的,其实只要能看着他,我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八岁那年的生日前夕,我找到他,撒娇地想要他给我带宫外头的一支冰糖葫芦做礼物,我馋那个馋好久了,可是太医说我忌甜,不许吃。他抵不住我的纠缠,答应了。生日那天,我一早便起来去三哥那里找他,却不见他的人影。三哥拿了支好大好大的糖葫芦给我,摸着我的头,说以后决哥哥都不会再来宫里了,这糖葫芦是他叫三哥给我带的礼物。我接过糖葫芦,心裏难过得要死,直问三哥为什么决哥哥以后都不会再来宫里了。三哥想了半天,对我说,决哥哥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没有完成之前,谁都不能见他。我当时听了三哥这话,糖葫芦也扔在地上不要了,哭得昏天黑地,连母后亲自赶来哄我都没有用……”
衞淇看着安可洛,笑道:“安姑娘,不知你信不信,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冰糖葫芦该是个什么味道。”
安可洛听着她这些话,眼底早已湿了,颤声道:“公主……”
衞淇朝安可洛摆了摆手,不叫她说下去,自己接着道:“那之后的好一段时间,我天天都跑去母后礼佛的祠堂,跪在那里问菩萨,为什么我只是想要每天能见一见决哥哥,这样简单的愿想他都不愿满足我。再后来,日子久了,人也大了,幼时的这段日子在脑中也就慢慢淡了下去。可在我十二岁的那年,决哥哥突然出现了,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他回来了,他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三哥的寝殿里。我当时吓傻了,他站在那里,比以前更高,但是瘦了,脸上也有了以前看不到的棱角,身上带着我从未感觉过的霸气。我不敢开口说话,只是盯着他一个劲地瞧,他看着我笑,说,公主长高了,像个大姑娘了。”
衞淇轻喘一口,手轻轻抚过眼睛,“听了他这句话,我心裏一阵翻江倒海,从前的事情从前的感觉从前的回忆全部回来了,他回来了。我对他笑,笑得直想哭,可是不敢哭,怕哭了变得难看。我问他,他要做的那件重要事情是不是终于做好了。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说是,但是将来还有更重要的。我当时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满心都是他回来了的欣喜,满眼全是他的模样。三哥也很高兴,三哥说父皇命决哥哥做侍衞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我听了高兴得要命,这样,起码他可以留在帝京一带了。”
说到这裏,衞淇停了,对着安可洛笑了笑,道:“后来的事情,想必安姑娘也知道了。决哥哥没多久便拜上将军,帅上三军讨伐西朝,这一走,又是四年。”她长长的睫毛垂下,覆住眼睛,安可洛看不清她眼中神色,只听她轻声道:“一个四年接一个四年,不过换成了亲眼看着他走。听到他得胜归来,我比谁都要激动,只是没想到,他这次回来,我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寻不着,还得央了三哥偷偷带我出宫到这儿来。”
安可洛心裏已是翻腾不已,虽没有想到衞淇能对她说这么多心底的事儿,但衞淇对尉迟决的情意,她是听得真真切切。
想到自己不过才和尉迟决相识几天,心裏便被搅得波澜起伏,安可洛看看衞淇,真没法儿想象这十二年裡,她该是个什么心境。
安可洛袖子中的手掐着自己,慢慢道:“公主如此深情,尉迟将军知道了定会珍惜。公主何苦要说不愿嫁给尉迟将军这种话……”
衞淇笑笑,起身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挨了安可洛坐下,道:“决哥哥回来后没几天,宫里就传开了他与你的事情。我听了心裏虽难受,却也知道,他心裏必定没我,就算有,也是一直把我当妹妹罢了,否则他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兵制改良札子一上,我就明白他决不会娶我了。他那么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舍弃自己多年大志?就连我,我也不愿自己阻了他的路。”
她看着安可洛的眼睛,“刚才当着他的面说喜欢他,是我第一次这么说出来。想说这话想了不知多少年,岂料真的说出口了,也被他当玩笑一样。”她叹口气,“安姑娘,我真的很羡慕你。我和决哥哥,错在相识得太早,我一直想,若我是现在才与他第一次见面,他会不会,哪怕只有一点点,喜欢上我?”
安可洛看着衞淇脸上浮起的落寞笑容,手不由自主握上了她的,道:“公主……”却再也说不下去。
衞淇的手下意识微微一缩,安可洛才骤然发觉自己的无礼,急着将手收回来,却看见衞淇笑着反握住她的手,道:“刚才见你,是我无礼在先。”
安可洛心裏仿若被人揉了一揉,先前因衞淇而生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她看着衞淇,也微微笑了起来。
安可洛想起衞淇所说,她八岁那年,尉迟决曾离开过四年,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由心生好奇,纵然知道或有不妥,仍是忍不住问道:“公主刚才所说尉迟将军第一次离开的那四年,是去做了什么,公主现在可知道?”
衞淇斜挑眉毛,一脸惊奇,道:“决哥哥倒从未对你提起过他以前的事情?”见安可洛尴尬地摇了摇头,衞淇略一思索,笑道:“这确也像他。这事儿,就连我也是前年听三哥说漏了嘴,才强逼着他告诉我的。不然,依决哥哥的性子,只怕是要一直掖着不对人说呢。”